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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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十年。

午後,袞州府,山路。

核桃一隻手扯著身上鵝黃色的綢緞長裙,另一隻手摸著露在外面的白嫩的脖頸,滿是哀怨地望著吳青嵐:「小姐,用核桃釣魚有用嗎?」

吳青嵐眨眨眼,繞著核桃走了一圈:「當然有用,有我在前面襯托,加上你身上的金銀珠寶,我就不信他們不動心!」

核桃嘟著嘴不說話,吳青嵐笑眯眯地一拍她後背:「放心吧,有我在,別說只是普通山賊,就算是滿船倭寇也讓他有來無回,」她抬頭望望天,「時辰差不多了,上車。」

核桃跳上板車,吳青嵐手裡的鞭子輕輕一揮,黑白花的小叫驢邁開蹄子往前跑。

核桃問:「小姐,你要不要帶上面紗?」

吳青嵐一揮手:「不用,就我今天這張臉,有哪個男人願意多看一眼?」

確實沒人願意看,癆病鬼似的蠟黃臉色、又黑又粗活似毛毛蟲的眉毛,右臉頰一塊樹葉大的褐色胎記,嘴角下方一顆黑痣,上面還長著兩根毛髮。

這幅尊榮放在白天已是驚世駭俗,若是放在夜晚百分百會讓人當成夜叉。

板車上的核桃卻稱讚道:「小姐今天的妝容太厲害了,我剛才都沒認出來。」

黃昏,京城,積慶坊。

泰昌銀樓的二樓,窗戶開著,建昌侯府的五小姐坐在窗戶後邊,一手托腮,滿臉不耐:「陸炳怎麼還沒來,皇上是不是又留他在宮裡陪宴?」

她的五官還算嬌艷,可惜掩飾不住的驕橫之氣影響了容貌,讓她的面相看起來有些厲害。

她的母親、建昌侯如夫人喬氏坐在對面,安撫道:「急什麼,除非他不回家,否則一定會經過此處。」

正說著,輕快的馬蹄聲從南邊傳來,五小姐眼睛一亮,立刻從椅子上半站起來,身體橫趴在桌上,痴痴地望著樓下。

一身大紅色飛魚服的陸炳端坐在白馬上,頭上戴著黑色紗帽,,劍眉星目,面如冠玉,他的手輕輕搭在腰側的烏鯊皮綉春刀上。

綉春刀無數,陸炳腰間這把世間獨一無二,由皇帝親自下令、內府之物,刀身較普通綉春刀更長更窄,介於刀和劍之間。比劍多了一份渾厚,比刀多了一份飄逸。

五小姐的視線彷彿膠質般黏在陸炳身上,可惜窗戶尺寸有限,等回過神來陸炳已經只剩下一個背影,她悵然若失地收回視線,問:「母親,爹爹到底有沒有找陸松提親?」

喬氏放下茶杯,道:「我的兒,找了。不只你看好他,我和你爹爹也一樣看好。只是陸松狡猾得很,不肯給實話,也不知道他想什麼呢,難道大明朝還有比建昌侯府千金更合適的人不成?」

五小姐聽了母親的話著急地直跺腳:「怎麼辦?那麼多人都想嫁給他,晚了就別人搶走了,到時候去哪兒再找個皇帝的乳兄弟?還是這麼年輕英俊......」話聲越來越低。

「放心,我一早就放出話去了,我倒要看看誰敢和建昌侯府搶女婿?」喬氏道,「再給陸松一點時間,畢竟是你未來的公公,不好迫得太緊了。他若識趣便罷,否則還有太后呢,我就不信太后發話他還敢推辭。」

「還是娘最疼我!」五小姐安心了,笑眯眯地坐下。

袞州府,山路。

核桃拿著刀站在一邊掠陣,吳青嵐一腳一個將兩名山賊踢從山頂踢到山腳。

兩個山賊人高馬大摔得鼻青臉腫,心裡明明想跑偏偏手腳綿軟無力,剛站起來就又趴下,彷彿中邪一般。

吳青嵐踢累了,一腳踩在山賊頭子的屁股上,右手拿著一把柳葉小飛刀在他身上比劃:「劫財、劫色,你要是劫富濟貧我也敬你是條漢子,可你偏偏朝貧苦百姓下手。留著你這兩隻手幹什麼?」

說著柳葉刀「噗」一聲插進右肩胛縫裡,山賊甲仰頭一聲慘叫,吳青嵐順手抓起一把泥土塞進他嘴裡,拔出刀「噗」一聲又戳進左肩胛縫。

山賊甲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山賊乙早已嚇得面無人色,不停大喊女俠「饒命」。

「饒命?饒了你,誰給被禍害的女子平冤?」

吳青嵐面不改色地拔出柳葉刀,「噗噗」兩聲同樣廢了他兩條胳膊,以外的是山賊乙比較耐疼,如此這般竟然沒有暈。

吳青嵐邪邪地一笑,迅速拔出刀,血液「嗞」一聲從傷口竄出來,像一股小噴泉似的。

山賊乙慘叫,忽然想到女魔頭剛才給同伴嘴裡塞泥的惡劣行徑,立刻緊緊閉住嘴。

吳青嵐在山賊乙的衣服上擦凈刀上血跡,將刀尖對準他的眼睛,問:「我現在問你一個問題,老老實實回答,否則就把眼睛挖出來。」

山賊乙哆哆嗦嗦地喊:「女俠饒命......小的說......全說。」

「一個月前,你們曾經被捕快抓住過,為什麼毫髮無損的又放出來了?」

「我們託人給縣令送了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就能買通縣令?他還真便宜。看在你這麼聽話的份上這雙眼睛保住了。」

柳葉刀反手插回手腕的刀套里,吩咐核桃:「喂葯,讓他們這輩子再也沒機會禍害女人。」

山賊乙哭喊著:「女俠饒命呀,小的再也不敢了,放過小的吧。」

核桃面無表情地掰開兩人的嘴......

第二天,北鎮撫司衙門。

死去的人躺在門板上,敷衍地蓋著一塊麻布,已經隱隱發臭。分坐大廳兩側的建昌侯府和文恭妃娘家文府的兩位管事已經吵了半個時辰,誰也不服誰。

錦衣衛指揮使陳寅木著臉坐在案前,只覺得腦子裡嗡嗡亂響,心裡不停埋怨指揮同知羅浩,為什麼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遇到這麼棘手的糾紛剛好生病,讓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不得不親自出馬接案。

文家後面是文恭妃,建昌侯府背後有太后,哪一家他都得罪不起,唯一能得罪得起的人偏偏坐著不開口。想到這裡,他悄悄掀起眼皮瞄了一眼斜對面的陸炳。

二十一歲的陸炳正微低著頭翻閱大明律例,他相貌英俊,劍眉星目,鼻子又高又挺,嘴角微微下抿。

這時陸炳已經翻到他要找的內容,起身將律例書遞給陳寅。他一起身立刻顯出與其他錦衣衛不同之處。同樣是飛魚服,陸炳的下裙比其他人長出兩寸有餘,因為他腿長。

據他夫人說陸炳是京城夫人們嘴裡的常客,有人專門給陸炳的身材和走路姿勢發明了個說法,叫「行止類鶴」。

「什麼是鶴?長了一雙大長腿,眼高於頂。」陳寅憤憤地想著。

想到這裡,他又看一眼建昌侯府的管家,聽說很多人都在關注陸炳的婚事,其中尤以建昌侯府最為熱切。

陸炳察覺到陳寅的視線,抬眼回望過來,禮貌地點頭微笑,右手端起茶杯。

杯里只剩個杯底兒,他輕抿一口還是不小心喝進了兩片茶葉,他將兩片茶葉頂在門牙間,細細地磨碎。

建昌侯府的管事吵得口乾舌燥,見狀也端起手邊的茶杯一飲而盡,剛喝進嘴裡就「噗」一聲吐了出來。

「砰」,他將茶杯狠狠地擱在桌上,「這也是給人喝的?」他身旁的小桌上放著兩杯茶,一杯是他自己帶的,一杯是北鎮撫司的,管事剛才端起來的是北鎮撫司的茶。

錦衣衛衙門的公共茶葉當然不是什麼好葉子,葉片粗老,味道苦。

對面的陸炳彷彿沒看見一般,繼續用門牙慢慢磨那兩片茶葉,直到舌尖隱隱嘗到一絲苦后回甘。

大廳里安靜得有些尷尬。該說的早就說出來了,不能說的各人也都心中有數,這場官司打的根本不是「理」而是「勢」,若論「勢」則是建昌侯府作為三朝貴戚穩壓文府一頭。

陳寅抬頭看了一眼日晷,使勁揉了揉太陽穴道:「案子已經審了兩日,是非曲直本官俱已知曉,按照律例,建昌侯府繼續持有土地,殺人者按照『後下手理直者,減二等』的律例判杖一百、充軍。兩位可有異議?若是沒有,陸炳就將審理意見形成公文進呈聖上,請聖上定奪。」說完視線掃過兩位管事。

文府管事重重地「哼」了一聲,連家僕屍體也不要了,氣哼哼地離去。

建昌侯府管事走之前特意晃到陸炳面前,輕輕一拱手,笑著道:「陸大人,以後就是一家人了,還請陸大人多多照拂。」

陸炳眼瞼半垂,不置一詞。

日落時分,陸炳還在整理建昌侯府與文府的結案卷宗,他寫得一手漂亮的柳體,不止在整個錦衣衛里無出其右,就連文官見了也自嘆不如。

寫完,將筆放好,吹乾墨跡,然後送去請陳寅過目。

陳寅粗略看了一遍。陸炳的公文寫作由上一任錦衣衛指揮使王佐手把手教導,他著實挑不出什麼錯處,於是拿著這份一字未改的公文進宮面聖。

陸炳從陳寅辦事房出來,經過大堂時見文府下人的屍體還擱在地上,想起文府管家離去時的不忿,微微搖了搖頭,朝門口站崗的錦衣校尉喊了一聲:「李振川。」

李振川小跑著來到他面前。

陸炳解下腰間荷包扔給他:「將屍體送去文府,若是他們不收,就送去城外義莊火化。」

說完緩步離開,夕陽將他欣長的身影投在地上,一人一影在餘暉中漸漸遠去。

李振川望著他的背影出了會兒神,自己在原地走了兩步,看看地上左搖右擺的影子,哪裡有半分陸炳的雍容雅度?他自嘲地笑了笑,又叫了兩個人一起搬運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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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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