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危

病危

吳青嵐道:「怎麼了青果,別著急,慢慢說。」

青果氣喘吁吁說道:「小姐,我聽說老爺昨晚從馬背摔下來,至今昏迷不醒。」

吳青嵐心中一驚:「消息屬實嗎?」

青果道:「屬實,我在城裡剛好碰上二管家,他讓我把情況告知您。」

吳青嵐:「昨晚出事現在才想起來通知我,糊塗!少爺呢?」

青果:「少爺奉旨去天津衛巡視海防,家裡已經派人去送信了。」

天津雖說拱衛京師的,但是兩者距離快馬加鞭也要一天,估計信使此時剛到天津。吳青嵐稍微一思忖便當機立斷道:「青果,你留下來負責照顧莊子和順才他們,我帶核桃回城。核桃,趕緊跟我去藥房。」

藥房里,吳青嵐大腦飛快思索陸松可能需要的藥材,一遍在高若牆壁、布滿大大小小几十個抽屜里翻撿,用油紙分門別類包好,遞給核桃裝進包裹里,自己快步回房間收拾了幾樣日常物品,出房門直奔馬廄。

核桃見她要騎馬,趕緊上前阻攔:「小姐,您現在有了身子……還是乘車吧。」

吳青嵐這才反應過來,低頭看看小腹,嘆了口氣,道:「備車。」

馬車是臨行前陸炳特意請御用監大匠改造過的,車廂、軸承、車輪等要緊位置都加裝了牛筋熬制的各種軟墊,行駛起來又輕快又穩當。昌平進京的路並不是那麼平坦,但是吳青嵐坐在車裡絲毫不覺得顛簸,想到陸炳的細心,想想兩人之間難遠難近的關係,吳青嵐不由得再次嘆了口氣。

「核桃,你說姑爺這個人怎麼樣?」她問。

核桃:「除了脾氣不好、心黑手辣之外,其他都挺好的。」

吳青嵐忍不住輕笑:「你這話說的我竟然無言反駁,」她抿了抿嘴唇,「若說他心黑手辣吧,他心裡又存著良知懂得善惡,若說他脾氣不好吧,他有時候也挺細心,我看啊主要還是分對誰。」

核桃用手帕擦著吳青嵐指甲里殘存的藥渣:「您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我雖然沒親眼看見也能猜出一二,就憑這一點就不可原諒?」

吳青嵐默默搖了搖頭:「也不能全怪他,也是我欠了他的。」

核桃聞言抬頭,一臉奇怪地望著吳青嵐,吳青嵐卻將臉轉向一邊,掀起紗簾望著窗外。

馬車緊趕慢趕還是沒能在關城門前趕到。馬車停在城外,核桃望著緊閉的城門和城牆上背著箭矢來回巡邏的士兵,發愁地問吳青嵐:「小姐,現在怎麼辦?」

吳青嵐臉上絲毫不見慌張之色,她拿起裝葯的包袱檢查了一遍然後背在自己身後,對核桃說:「你和劉大找個店歇一晚,明天再進城。」

「小姐,您想幹什麼……」她左右看看,拉著吳青嵐小聲說,「您身體要緊,這麼高的城牆,還有士兵巡邏,太危險了。」

吳青嵐安慰地拍拍她:「放心,我早有準備。一道城牆而已,難不倒我。」

「小姐……」

「走吧,天就要黑了,你倆趕緊找個好點的店歇一晚,明天一早來見我。」

把核桃和車夫攆走之後,吳青嵐裝作若無其事似的溜溜達達往人少的地方走。

京城衛戍規定,城門關閉后城牆外三十丈以內任何人不得逗留,否則一律按謀逆罪當場射殺。若有人不小心錯過進城時間被阻在城外,基本上有兩種辦法,天氣暖和時就在野外支起篝火席地而卧湊活一晚,可以省下住店錢,若是天氣冷就往回走,十里之外就有歇腳店。

吳青嵐專門往人少的地方走,如果仔細觀察會發現她走的路線狠奇怪,不是直線也不是斜線,東一下西一下,但是卻距離城牆越來越近。奇怪的是不管是城牆上的士兵還是遠處的百姓,竟然沒有人發現她的異常。

天色徹底暗下來時她將身體緊緊貼在牆壁上,雙眼閉著,側耳傾聽牆頭動靜,心中盤算她能利用的時間。

有漏洞,而且不少。

城牆存在的作用並不是只知道逞匹夫之勇的江湖人,城牆防範的時能動搖江山社稷的成百上千的軍士兵。

一個時辰后,吳青嵐腳底站得發麻,身體也因為長時間不動而僵硬,她略微活動活動手腳,將絹帕一撕兩半,綁在臉上遮住容顏,將出發前特意找出來的「一線牽」和鐵爪拴好,裹緊衣衫和背後包袱,右手輕拍小腹:「乖兒子,現在要去救你爺爺,你老老實實的不要作妖。」

說完將手裡的鐵爪「嗖」一聲向後仍進城牆,聽見「叮」一聲脆響后,用力拽了拽確認是否牢實,然後一提丹田真氣,纖細的身體平地拔起,在「一線牽」的幫助下整個人與牆面成60度角,雙腳連續踩在城牆上,嗖嗖數步便來到城牆頂,雙手攀住牆壁邊緣,腰身用力一翻,穩穩噹噹地落在城牆裡面。

雙腳落在地面后一刻也不停留,迅速沖向對面,像一隻狡黠的灰兔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從外沿來到內沿,然後,她像一朵夜空中的薄雲從三丈高的城牆上飄了下去。

飄進城裡。

月上中天時,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來到陸宅外,伸手扣住獸環輕磕兩聲,略微等了一會兒,又磕了第二次。

旁邊的小門「吱呀」一聲打開,老門房從裡面探出頭來,看見外面站著個女人先是一愣,緊接著揉了揉眼睛,不太確定的問道:「少夫人?」

吳青嵐點頭:「是我。」

門房趕緊打開門走出來,一邊請吳青嵐進門一邊探頭向周圍瞭望:「就少夫人一人嗎?」

「關城門了她們進不來,明早再過來。」吳青嵐解釋道。

門房沒有再繼續問,自家少爺功夫了得,能飛檐走壁,少夫人會功夫並不稀奇。他小心翼翼的陪吳青嵐往裡走,路上攔住一個小丫頭讓她快去內院通報。

不一會兒,內院出來兩個陳姨娘身邊伺候的大丫鬟,吳青嵐記得好像一個叫露薇一個叫紫煙。兩人向她行了萬福禮之後一左一右陪她向內院走去。

路上,露薇輕聲細語地問:「少夫人怎麼一個人走夜路回來,雖說是天子腳下也難保不太平,若是路上遇見個什麼……」

吳青嵐聽著她的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心中一動,停住腳步,盯著她的眼睛問道:「這麼說你以前是遇到過什麼?」

露薇一怔,訕笑道:「奴婢一直在內院伺候,平時連大門都不出,怎麼會遇到那些事。」

「你一個姑娘家從哪裡知道這些的?」

「奴婢也是聽小子們沒事嚼舌頭說的……」

「如此看來你倒是博聞強識了,小子們少見識,說話沒輕沒重。你自己要有個分辨,別跟著胡說八道,傳出去對你沒好處。」

露薇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一旁的紫煙見狀想要為她說兩句話緩和一下,誰知吳青嵐凌厲的眼神掃過來,頓時嚇得她渾身一個哆嗦,不敢吱聲了。

吳青嵐說完繼續往前走,露薇和紫煙在她背後互相對視一眼,從對方臉上看見了相同的詫異。印象里的少夫人活潑開朗好說話,怎麼一個月不見突然變得厲害起來,隱隱約約有些當年大夫人的影子。

兩人收起之前的心態,默默走路。三個人的位置,在短短兩句話時間裡已經發生變化,從最開始的三人並駕齊驅,到現在自覺落後吳青嵐一步。

吳青嵐一路走來見到的陸府下人都是一臉愁雲慘霧,進了內院遠遠看見上房東邊抄手游廊下面臨時支起兩個小爐子,兩隻黑陶藥罐咕嚕嚕的冒著熱氣,小丫鬟拿著蒲扇蹲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護,整個院子里藥味撲鼻。

吳青嵐抽了抽鼻翼,眉頭微皺。

不需要等露薇或者紫煙幫忙,她自己伸手推開門。堂屋裡坐著陸煒和一個鬚髮半白、身穿太醫院官服的人。聽見開門聲,兩人一起抬頭看過來。

陸煒看清吳青嵐后非常驚訝,站起身要行禮。吳青嵐不等他開口便對他點點頭,示意他不比多禮,同時雙手抱拳對太醫道:「請問太醫的方子里可是加了龍骨和遠志?各加了多少分量?」

老太醫看向陸煒:「這位是?」

陸煒趕緊答道:「柳太醫,這是我大嫂。」

老太醫起身:「原來陸少孺人,失禮失禮。陸孺人也懂醫術?」

「略知一二,龍骨和遠志的分量太醫嗑方便告知?」吳青嵐追問。

陸煒從桌上拿起兩張紙遞給吳青嵐,吳青嵐一目十行看完,眉頭越皺越緊:「太醫此方以止血為主,輔之化瘀。」

柳太醫一怔,仔細看了吳青嵐兩眼,道:「正是。」

「癥狀可有好轉?」

「脈象已經平和許多,按照這個方子繼續服藥,老夫可保陸大人性命無憂。」

吳青嵐不置可否,將方子還給陸煒,道:「我先看看父親,等會兒再向太醫請教。」

吳青嵐輕輕推開房門,屋子裡只點了兩處珠光,光纖有些暗,陳姨娘坐在床邊背對著門口,並不是多寬厚的背影將床上的陸松擋了個嚴嚴實實。

吳青嵐一路走來,又在外間與陸煒和太醫說話,這麼大的動靜,她彷彿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

「姨娘,」吳青嵐將手輕按在她肩頭上,「我想給父親把把脈。」

陳姨娘身體不動,緩緩扭轉纖細的脖子,視線虛虛的落在吳青嵐的裙擺上並不抬頭。從吳青嵐的角度,只看見一個滿頭珠翠的腦袋頂在細脖頸上,彷彿隨時有可能不堪重負折斷。

「姨娘?」吳青嵐見她不出聲,便又叫了一聲。

陳姨娘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失神的、蒼老的臉,雙眼焦距渙散,她彷彿沒聽明白,喃喃的重複:「把什麼脈?」

吳青嵐耐心解釋:「姨娘,我自小學醫,還算懂得醫術,讓我給父親把把脈,說不定能找到早日回復的辦法。」

「你是誰?」陳姨娘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終於認出眼前之人是誰,「是陸炳讓你來的?」

吳青嵐遲疑了一下,想到陸炳和陳姨娘的關係,便好心說道:「大人此時肯定正快馬加鞭往回趕。」

「來幹什麼?」陳姨娘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人還沒死呢就這麼迫不及待?走!來人,把她給我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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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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