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恩

報恩

聞言,溫濃睜開眼睛,入目正是蘇情那張血淋淋的臉,趕緊又闔上。

不過只這一眼,足夠溫濃確定蘇情被撕開的臉皮之下還隱藏有另一張。

這人不是蘇情?

「民間素有畫皮技藝的高人,擅丹青、制假面。屠畜入皮、削顴磨顎,描形畫骨、惟妙惟肖,方使肉眼難以辯識。」陸漣青卧回軟靠上:「本王今日算是長了見識。」

『蘇情』被撕爛那層臉皮之後,整個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也不知到底聽沒聽見。

陸漣青並不為意:「上月初五,王府北院的枯井之中發現一具無名女屍。因為高度腐爛,無法識別身份,只知道是府中侍女,觀其衣飾,地位不高。恰好墨院前不久丟失一名女婢,細查究竟,不過是死於私人恩怨,家中收錢不究,此事也就很快了結。」

這種王府內院的雜碎小案,死一個無足輕重的丫鬟,一般根本到不了陸漣青的案頭前,統是交由手底下的管事處置。

按理說,這種事牽扯不到蘇情,也不應該懷疑到蘇情身上才對。

蘇情雖是跟隨陸漣青從封地來到京城的僕從之一,但平素並不顯眼突出,似乎也並不那麼受重用,就算被人冒名頂替,只怕陸漣青還不定會注意她。

事實上,枯井女屍很快結案,之後將近一個月里沒有人再提起此事。而『蘇情』宛若真正的蘇情,每日遊走在侍女之間,穿梭於王府各院,行動自如,根本不受規限。

這樣的她,究竟是何時曝露身份被發現的?

「本王能從阜陽王府帶到京城的人,自有用處。」陸漣青輕笑了聲,不無諷刺:「你連她究竟是做什麼的都不知道,卻自以為掩飾得很好?」

他漸漸眯起雙眼:「你背後的主子何人,本王也能猜出一二,真以為他掩飾得很好?」

直到這時,匍匐在地的『蘇情』才終於有了遲緩的動作:「……莫以為你有救駕之功,王朝百姓就會服你。」

她牢牢摳死掌心血肉:「你以天子挾令諸侯,終有一日必為其誅。屆時等待你的就是萬劫不復,你必不得好死——」

「放肆!」王府侍衛狠狠按下她的腦袋。

以她不敬之罪,足以千刀萬剮。『蘇情』無所畏懼,底下的人卻不敢無視信王的脾氣。

陸漣青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你是算命的?」

『蘇情』明顯被他問得愣住,她的反應卻取悅了陸漣青:「當年有個算命的曾言本王天生王胄,貴不可言。他朝必能成就一方大業,名留青史、永垂不朽。」

『蘇情』面色變了又變。

「那年本王被遣阜陽,心覺神棍虛言,委實不能盡信。」陸漣青敲動扶手柄,眸光流轉,凌厲森然:「然而多年之後故地重返,本王又覺得……倒也未必不可信之。」

這並不是陸漣青信口胡謅,甚至坊間處處早有流傳,這是發生在太上太皇在位時期的真實事迹。

眾所周知太上太皇通道,曾封北上烏鶇觀玄明道長為國師,每隔幾年都會邀請老國師山長水遠來到京師普法問道。還因太上太皇享齡八十九高壽,那年賓天歸西,民間流傳他是功德圓滿上天做了神仙。

之所以一度名聲大噪的烏鶇觀後來漸漸沒落,是因為在太上太皇死後不久,烏鶇觀就被先帝抄封了。老國師死沒死不知道,反正自此再無傳人現身說法,也再沒誰能在大晉王土普法問道。

追根溯源,是有一年太上太皇招老國師入宮覲見,把兒子拉到跟前挨個批命。

陸漣青是太上太皇的老來子,天生病骨、弱不禁風,卻被老國師批作匣里龍吟,天生王胄。反觀先帝為長,因老子高壽,默默做了幾十年的皇太子,得來的卻只是一句無福消受。

這事在當時引發極大爭議,曾有人認為太上太皇假借老國師之名,欲行廢長立幼之意。但從結果來看,反倒更像是太上太皇以此為名肅清各大外戚鞏固皇權勢力。

至於所謂的儲君之爭,則相顯雷聲大雨點小,根本不像那麼回事。

直到多年之後的今天,這句話從陸漣青口中親自說出,頗有一股子奪權篡位的陰謀味。

然則,當天下人都在說攝政王專權酷政,小皇帝形同傀儡擺設,滿朝文武還無一吱聲,那麼誰還會覺得陸漣青今日今日這句話其實是有問題的呢?

「兩年前你帶兵入京,殘害多少無辜的人。名垂青史?恐怕不能!」不知是氣的還是難過,『蘇情』渾身發抖,切齒咬牙:「在你眼裡,是否為達目的就可以不擇手段、是否黎民百姓就只是草芥泥濘?像你這樣的人,根本就沒有心——」

陸漣青稍稍抬眼皮:「你是兩年前倖存下來的人?」

聽他提到『兩年前』,溫濃眉心一跳,十指不自然緊摳在長裳之下。

「原來你還記得兩年前的事。」『蘇情』早已精疲力盡,只能虛虛一笑:「生還之人還有許多,可惜我無在生之年,否則定要看著你死……」

「人無百年不死者。」陸漣青卻道。他從容平靜,目光沒有一絲動搖的波瀾:「本王又有何懼?」

說這話時,『蘇情』已經伏在地面,再無動靜。

這時溫濃才漸漸察覺不對,王府侍衛伸手去探:「死了。」

死了?

溫濃背軀微震,心中悚然。這一顧一盼之間,把陸漣青的目光轉移過去,驚得她噤聲,再不敢東張西望。

對於『蘇情』的死,陸漣青一點不意外:「帶下去。」

王府侍衛領命,拖著屍首說走就走。溫濃局促不安,生怕單獨被留下,一顆心想跟著侍衛一起走,可愣是沒人多瞧她一眼,除了上首那一位。

陸漣青彎腰拾起滾落在地的玉色腰佩,剛在池裡被仔仔細細洗過一遍,就算落地染塵了,那也不掩剔透無瑕的光澤。

溫濃是萬萬沒想到在經歷過萬分驚險的刺殺之後,他的關注點還會被這種小物什吸引,登時又悔又難過——

恨不能重來一次,把值錢的玉佩留下,換個別的不值錢往外擲。

陸漣青以指描摹玉佩的圖形,雙目如勾輕輕滑過她期期艾艾的小眼神:「你喜歡這種玩意?」

溫濃換上一臉拾金不昧,就是喜歡也死不承認:「民女原是想揣在身上,找到機會立刻歸還殿下的。」

投機取巧的回答並不能挑起陸漣青的興味,他容色稍斂,將腰佩收回懷中,回坐高位,凌眸一轉,沒有忽略溫濃肉疼的小眼神:「不怕本王了?」

溫濃想搖頭,她怕死了陸漣青心有不順連她一併滅口的,嘴上卻說:「民女不想違心而言。平心而談,殿下生身王朝貴胄,您乃人中英傑,王相之氣令人生畏……民女不是不怕,只是心中敬意更甚一些。」

陸漣青默然,他指向被清理的那灘血泊,漆黑的瞳孔染上一抹血色的紅:「你真不怕,變成『蘇情』那樣?」

溫濃忍著不去回想蘇情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不會的。」

陸漣青眉梢一挑。

「她本可以不死。」溫濃緊緊摳住手心的肉,她挺直腰背,正氣凜然:「逼死她的是背後操縱她的人,還有擅自背負亡魂與使命的她自己,這與殿下無關。」

陸漣青眸光轉動,眉宇間的戾色漸漸褪散:「方才你救了本王。」

話題轉得太快,溫濃先是一愣,萬萬不敢邀功:「民女僥倖,蓋因心之所向,下意識付之行動……」

「心之所向?」似乎覺得這個詞有點意思,陸漣青笑了,笑聲極輕,透露出一絲道不明的綣繾之情:「你心向本王?」

溫濃沒有細品,整副心思都繃緊在應對陸漣青的那根弦上:「民女曾言蘇情姑娘說的不對,那民女的心自然是向於對者一方的殿下您。」

幾次馬屁拍到大腿上,溫濃心知不能故計重施,可她別無選擇。

陸漣青支頤看她,沒有喜色,但也沒有發火的痕迹:「你挺聰明。」

溫濃看懂眼色,暗暗一松,七上八下的一顆心才剛回落,就聽陸漣青接著又說:「你可曾想過她為何會對你下手?」

這下溫濃遲疑了。

若非親眼所見,她對所謂『畫皮』或許還會抱持質疑之心。但經驗過方才血淋淋的一幕幕之後,溫濃大抵可以確定『蘇情』無端沖她下手,怕不是為了『借』她的臉皮?

因為不管真正的蘇情還是她,都有一個共通的特點,那就是能夠接近陸漣青。

如此看來今日陸漣青將她撿回信王府,確實是令全府上下所有人大感意外的舉動。可被信王特殊對待並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慶幸或得意的事情,蘇情的行刺在不斷提醒她的處境,宛若懸在刀尖浪口上一般,危險得令人窒息。

陸漣青把她撿回來的用意絕不簡單,溫濃搖頭只求自保,她並不想過多摻和任何人的修羅場。

「不想猜?」對於她的諱莫如深,陸漣青居然沒有強求,這回輕易鬆口放過她:「那就不猜了。」

溫濃心中訝然,她沒來得及高興,緊接著陸漣青就說:「你於本王有搭救之恩,本王決定報答你。」

「……」

一滴冷汗悄然滑落,沒能高興起來的溫濃很想大呼民女不敢,大可不必?

可陸漣青無視她的表情抗議,當下甩出一份通牒,擱在案上。溫濃不解其意,陸漣青沖她抬下巴:「這是你的採選文牒。」

「……!!!」

溫濃接過打開,真是她爹報送禮部的那份入宮文牒!

陸漣青眸若點漆,懾得溫濃肝膽俱顫:「今月廿五採選之日,本王將如期送你入宮,作為搭救本王的答謝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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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屁拍得太溜了,女主表示我有當佞臣的潛質!

另外王府不是女主的攻略版塊來著?即將開啟的下個地圖版塊是皇宮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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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葬重生后我被攝政王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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