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哄

凌修跟秦野去附近的小診所大致地處理了一下傷口，秦野捂著脖子，總覺得那上面一圈厚厚的紗布似乎沒有太大必要，而凌修手裡拿著一瓶活絡油，跟那熱情的老醫生道了「謝謝」后離開了。

雖然兩人的身子依然筆挺，但還是有些狼狽。

秦野從剛剛開始便沒再跟凌修講話，凌修則想著該怎麼辦。

他假裝自然地回過頭去看了一眼診所，「順帶」去看秦野，發現後者的臉色貌似不太好。

要不哄哄他？

凌修假裝咳嗽一聲，抬眼看向那不遠處的破舊影院：「我們這幾天……都還挺忙碌的。」

所以要不去看場電影？

秦野悶悶地哼了聲，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凌修不善表達，他更喜歡直接用行動來傳達自己的想法，所以他稍微走快幾步，像是在引領著秦野往前方走去，最後停在了一塊正散發著紅藍彩光的廣告牌底下。

「來這做什麼？」秦野被那紗布扎得有些不適，凌修見狀，伸出微涼的手指幫它把邊緣往裡塞了塞，問道：「現在可以了嗎？」

「還行吧。」

一樓是影院的宣傳易拉寶，二樓才是影院大廳，凌修看見那五顏六色的海報上貌似有個秦野喜歡的題材：「要不我們去看那個吧？」

「哪個？」秦野順著凌修的目光回望過去。

「我記得你好像還挺喜歡看戰爭片的。」

秦野收回目光，看了凌修一眼，又擦過他的耳邊看到他身後那副海報上畫著一隻歡天喜地的兔子，說道：「不喜歡，我喜歡動畫片。」

凌修睜大雙眼：「啊？」

不得不說，那海報上的兔子跟凌修還有幾分相似，然而他眼前的那隻呢……還很無辜的樣子。

「走吧。」秦野用手捂住脖子，板著張臉上了樓梯。

撒旦還是有一些基本娛樂設施的，不過這裡的「一些」大概也就止步於「兩個」。

所以他們上到二樓，看到裡面都是目測只有一米三八那麼高的小孩子時，不由得回想起以前看電影的不愉快經歷。

凌修站在一堆小孩身後排隊，而旁邊三步開外的地方站著始終面無表情的秦野。

「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服務員問道。

凌修回過神：「那場兔子的電影。」

眼前的顯示屏里出現了座點陣圖，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已經被選走了的座位。

「先生，現在只剩下這個場次的了。請問您要幾張票？座位有沒有要求？」

凌修瞥了眼秦野，回道：「沒有。」

服務員幫他們選好位置之後，結賬頁面又跳出來一些零食套餐。

「這是我們影院的套餐，雙人情侶套餐包括一份大號爆米花加兩瓶可樂只需要三十五個撒旦幣。」服務員注意到了一直站在凌修身邊的秦野，所以判定兩人是一起的，便開始熱切地推銷。

凌修心想道三十五個撒旦幣應該不算便宜了，何況他們本身也沒有多少錢，而且也只有秦野有錢。

他還在猶豫的時候，秦野回道：「那就要份情侶套餐吧。」

「好的，一共是九十三個撒旦幣。」

到了結賬的時候，秦野就代替了凌修的位置，站在了台前。

秦野全程都沒有說什麼，只是付完了錢，拿過甜膩的爆米花塞進凌修的懷裡，自己留下一杯可樂。

影片還要再過二十三分鐘才開始，他們現在無事可做，而有座椅的地方又全都被坐滿。

他們只好靠在牆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對面正在輪播的電影切片廣告。

凌修有些沮喪跟懊惱。

他當然是明白自己跟秦野分手是出於什麼原因，所以到了現在他才想著要站在秦野這邊一起把真相找出來。

只是他的方法還是不對，很多舉動都是下意識做出來的。

可能他沒那麼想，但在秦野看來卻又是這麼想。

凌修直了直身體，將手裡的爆米花輕輕地往秦野面前一推：「吃嗎？」

秦野揪起了一小塊往嘴巴里一投。

凌修也抓出一小粒，嚼了起來，吃完后又將爆米花桶往秦野面前推一推，秦野則乖巧地拿起爆米花。

對面的顯示屏上堪稱魔幻的色彩變換投到兩個始終沉默著的男人臉上，從身姿到穿著，再到他們的舉動，渾身上下都寫滿著「反差」二字。

兩人吃到後面都有些疲倦，最後又變成是凌修抱著桶，喝著可樂解渴。

凌修拿起電影票，看了一眼，發現快要開始了：「七號廳，最後一排。」

秦野跟在他身後，檢票入場。

他們坐在最後一排，凌修把爆米花放在了自己的右手邊，也就是兩人中間，順便又將可樂放在爆米花后。

就這樣，開始看起了兔子為了追尋失蹤的蘿蔔，於是從小鎮上出發找尋線索的故事。

影廳里小孩居多，全場時不時地發出爆笑。

凌修一方面是為了放鬆，不想在剛才的事情之後繼續接著分析那兩個林婕的出現到底是怎麼回事；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坐在自己右手邊的前男友能消消氣，看看動畫片快樂一下——因為他發現秦野居然看得還挺認真，笑點跟那群小孩兒達到了驚人的一致……

他借著光，看著秦野時不時地揪起一粒爆米花咀嚼，跟其他在座的小朋友無異。

直到後來他發現秦野懸在爆米花桶上的手無意識地移到了後面可樂的上方，非常自然地拿了起來，吸管貼在唇邊。

凌修：「…………」

秦野還沒把可樂吸上來，察覺到了凌修的目光，反而將可樂拿離唇邊，眉毛往上一挑，示意：「怎麼了？」

還沒等他開口，秦野就發現自己拿錯了，他把可樂放下，做出了一個抱歉的神情。

凌修見狀，發現自己更加沮喪了。

是因為秦野沒喝自己的可樂，還是因為這樣好像他特別介意兩人的界限？

他腦海里浮現出一副自己將可樂往秦野喉嚨里灌的畫面，甚至還大喊道：「你就喝我的吧！」

但最後他還是輕嘆了一聲，覺得自己有些傻，說道：「沒關係的。」

可正好是在劇情的高|潮點，全場再一次鬨笑起來，也不知道秦野聽沒聽見。

凌修全程都沒怎麼看電影，不是放空大腦，就是想著該怎麼哄秦野，剛想要調整一下自己的坐姿，胃部就被一陣痛感突襲了，這導致他的動作一時有些停滯。

在一片昏暗之中，凌修伸出手緩慢而又柔和地幫自己揉著，想著那絕對不可能是林婕，一個成年女性的力氣跟一個成年男性的力氣差距非常大，到底是誰？

他借著微光，看了看電影票根，發現距離電影結束還有四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秦野始終全神貫注地看著，而他自己完全不感興趣，到後來就變成他將脖子往後仰，靠在椅背上，左手繼續揉著胃部，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凌修睡得很熟，雖然在剛剛入睡的時候，他想起平安夜那晚自己在雪裡站了很久很久，從裡到外都被漫天飛雪覆蓋住了似的，但後來徹底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只覺得胃那裡一直都很舒適。

就這樣一直睡到了電影結束。

還是有人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腳，並且說了聲「抱歉」，才把他從睡夢中拉了出來。

凌修猛地醒過來，看見秦野正好收回手臂。

「散場了？」

「嗯。」

「我睡了多久？」凌修看前面好幾排座位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也沒多久，幾十分鐘吧。」

凌修清醒了幾秒，「那我們也回去吧？電影好看嗎，我後面的部分沒看，講了什麼？」

秦野有些愣怔：「……忘了。」

凌修心道不是看得還挺認真的嘛，怎麼轉眼就忘記劇情了。本來還想借這個話題，多跟他講些話，但這下倒好，兩人又開始沉默起來。

*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出影院，慢吞吞地走回旅館。

秦野剛進門，就把自己的臉給換了回來。

「不換了嗎？」凌修坐在床邊，右手還捂在肚子上。

秦野瞥了眼，回道：「明天出去再換回來，今晚想先看看好看的臉。」

說完又把凌修的臉也給換了回來。

兩人洗漱完之後躺回床上，各自鑽進各自的被窩裡。

凌修剛才在影院里已經睡過一次了，所以此時倒是比較精神，他將自己耳邊的聯絡器取了下來，想著裡面的信息應該已經爆炸了吧。

秦野吹完頭髮，但還是有點濕，發尾的水珠滴在了肩膀上。

凌修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前幾天晚上因為太累，基本上躺下就睡著了，根本沒精力心動。

現在他有精力了，所以心臟正打著鼓。

他把聯絡器放到床頭柜上，拉起被子躺進被窩裡，只露出一顆腦袋。

身邊的位置稍稍凹陷下去，秦野也躺了上來，不過被子墊在了他身下，修長的雙腿正一條隨心所欲地搭在床上，另外一條則垂在床外。他拿過柜上的小廣告看了起來，看見上面不過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之後又重新放回去，拉起被子也躺進被窩。

凌修見他衣服的肩膀處有些潮，問道：「不去換件衣服再睡嗎？」

——他們之前在夜市裡還買了幾身換洗衣服。

秦野聞言，發現衣服貼在肩上確實有些難受，但他沒有別的衣服可換了，其它的都還沒幹，而凌修也只剩他自己正穿著的這一件。他回道：「沒衣服了，就這樣吧。」

「睡覺會不舒服。」凌修提醒道。

秦野剛想掀開被窩，但聽見凌修的話之後，乾脆把衣服兜頭一脫。

凌修：「……」

秦野抬手去關燈，明晰流暢的手臂線條在光影變化下顯得格外好看。

「啪」，燈熄了。

驟然間二人的呼吸聲都變得大了起來，不知道怎麼回事。

秦野剛進被窩，悶聲問道：「塗藥了嗎？」

凌修此時正背對著他，回：「什麼葯？」

「活絡油。」

「啊，忘了。」

凌修正想要起身去找，但秦野在這個時候已經擰開了藥瓶。

「你躺下吧，放在我這邊的椅子上了。」秦野說，「我幫你吧。」

凌修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來，只是順從地躺了下來。

本以為秦野會坐起身來幫他揉開那團淤青，但沒想到不是，而是他撩開凌修被窩的一角，心情好像稍微有些愉悅地說道：「借你被窩躺一會兒。」

凌修點點頭，甚至還主動自覺地往旁邊靠了靠。

這輩子本來就是兩人蓋的，畢竟是雙人床。只不過後來他們礙於沒有任何關係的緣故，所以只好又向旅館老闆要來了第二床被子，這樣就顯得床因為被子的堆疊而有些擁擠。

但當秦野躺進凌修的被窩時，才知道兩個人蓋一床被子才是正好的。

凌修也不知道他這種姿勢是想怎樣，但當自己的後背碰到秦野的胸膛時，他就明白了。

秦野的右胳膊繞過去，挑起衣服下擺，力道適中地揉了起來。

凌修有些緊張，但秦野卻很放鬆自然：「司長。」

「怎麼了？」凌修往後側去，秦野往前傾，這樣凌修又變成完全地躺在他懷裡的姿勢。

「沒什麼。」

「噢……」

凌修感覺得出來秦野很明顯地變愉快了，於是問道：「你今晚……」

「我今晚很開心。」

凌修心道在影院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麼表現的，可他已經決定今晚要哄哄秦野了，所以也沒把這話說出口，只說：「那就好。」

秦野低笑一聲，氣息噴洒在他身上，激起一小塊雞皮疙瘩。

「是挺好的，還能為司長按摩，是我的無上榮幸。」

這下今晚的氣氛終於緩和了起來。

秦野揉著揉著，最後也沒再揉下去，而是將手搭在凌修身上，像是一個後背擁抱，但他們之間還保持著一段距離。

他們其實擁抱過無數次，親吻過無數次，也因對方的舉動顫抖過無數次，但像現在這樣若有若無地擁抱著，卻還是頭一次。

凌修也不知道秦野睡沒睡，只知道自己轉回身，跟秦野面對面，而後自己主動地鑽進了他的懷裡。

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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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撒旦幣的簡稱是……撒幣……呃（S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