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

「早知道就不讓那小子這麼快就溜走了。」秦野嘆道，「好歹也讓他先給我們帶個路。誰知這門一開，這小子就跟一溜煙似的，跑得飛快。」

凌修往下看了眼，淡淡道：「走吧。」

話音剛落，秦野就先邁出步子。

總務大廈本身也沒有多高，倘若不把這檔案管理室直修入地下，那肯定會有個盡頭的。

更何況，那人負責檔案管理室，就肯定不可能會是無底洞，否則每日一來一回，都得耗費不少心思。

凌修伸出食指，指尖在牆體上緩慢地劃過：「說不定是有什麼機關。」

「凌大司長真聰明。」秦野附和地誇讚。

「彼此彼此。」凌修勾起嘴角。

顯然，他們一進入管理室時那副久久未曾被打掃過的模樣都只是虛勢。

——因為隨著他們逐漸深入，便發現其實這長長的樓梯實際上乾淨得一塵不染。在壁燈的昏黃燈光照耀之下，就連扶手都顯得光亮。

兩人一前一後慢步走著，凌修無意間的回眸卻發現秦野襯衫的后肩處居然有一處被什麼利器勾破的痕迹。

「秦野。」

「什麼事？」說話的語氣像極了當初在守衛司里為自己打下手時，每天無所事事地只對給他端茶送水感興趣的他。倒像是這幾年來，秦野從未變過般。

秦野走在他的下幾級台階，聽見這句話之後往後仰頭。

在這昏暗的環境之下，狹小的空間內很多都無法清楚地看見，但除了秦野那雙被長長的睫毛虛蓋之下的藍瞳。

凌修定定地望向那雙猶如藍玫瑰般輕易能讓人感到勾魂攝魄的眼睛，沉聲問道：「你這衣服是怎麼回事？」

秦野眉毛往上一挑，順著凌修的目光到處找尋著：「什麼怎麼回事，是我穿反了？還是有什麼污漬？」

凌修走前幾步，指尖抵在那處破洞，捏住，提起：「是有個不大不小的破洞。」

秦野：「……是嗎？」

「嗯。」凌修雙手插回兜，繞到一邊去，換成是他走在秦野的前面，「發生什麼事情，你又跟別人打架了？」

秦野本想著趁這個只有他們兩人的時機再講些引誘的話語調戲一番那一年四季都如高原之山一般沉默的凌司長，在聽見這句話之後腳下的步伐倒是下意識地一滯。

這句話又讓他想起在亞特軍校的昔日，這位冷冰冰的學長總是在他打完架之後跟飯後散步似的慢悠悠走來，不咸不淡地拋出一句：「你又跟別人打架了？」

當時的秦野總是嬉皮笑臉地繞開這個問題，反問凌修：「你猜猜看，是我贏了，還是別人贏了？」

凌修回：「輸贏重要嗎？」

「很重要。」秦野頑劣地接話，「如果你猜對了，或許我可以給你一個小小的獎勵。」

「謝了，不需要。」凌修說，「不管你會不會給我獎勵，但你必然是要接受懲罰的。」

秦野看著眼前的凌修，伸手胡亂地將那處被他勾起來的破洞撫平：「什麼叫做『又去跟別人打架了』？」

「嗯？那要不然呢？」凌修語調上揚。

「我這可不是打架弄的。」

「哦——」凌修拉長聲音，「我知道了。」

「凌大司長又知道什麼了？」

「估計是被老鼠咬的。」估計是因為這一來一回的跟秦野開著玩笑，凌修的語氣中都帶著笑意。

秦野心道，是啊是啊，為了你這隻老鼠，所以才弄破的。

凌修站住，回過身，稍稍皺眉：「你有沒有發現什麼？」

秦野老實地回答：「這裡的牆並沒有什麼機關，都是實心兒的。」

凌修：「……確實。」

「亞特古往今來所有評得上是機密的文件，全部都放在這裡。但這裡沒有任何密室……」凌修的左手放在了扶手上，像是在摩挲著，「在這裡，能夠儲存放置東西的地方又在哪裡……」

凌修的鞋尖點地，而後在階梯上叩了兩下——

嘩啦——

像是觸碰到了機關一般，整部旋轉樓梯霎然間被一股猛力向前推去，並且以高度的頻率劇烈抖動著！

兩人都感受到了短時間內難以克服的推背感，秦野大喊：「機關居然就是這階梯！」

「我原本只是想要看看這一級級的台階內部是否存放著文件，但卻也沒料想竟然無意間使它發生了變化！」凌修感覺自己所在那段樓梯正以極快的速度向前推去，但前面除了幽黑以外別無其它，因為這股衝力而產生的風在他的耳邊呼呼地吹著，襯衫都緊緊地貼在了肌膚上。

——他們現在進退維谷，這是一個機關沒錯。這意味著在前方黑暗處等待著他們的，要麼是生，要麼是死。

長得看不見盡頭的階梯像是在無形之中被一台他們肉眼無法看見的碩大機器控制著進行變化，他們剛才走過的、位於二人頭頂上方的階梯噼啪作響，不出三秒便完全斷裂脫落，直直地朝著底下墜去。

由於剛才換作是凌修走在更前的階梯，他立即向後頭看過去，只見秦野正用著他的左臂使出全力地抵在將要碾過他上方的那段樓梯，隱約之中能看見手臂上暴然突起的青筋以及慢慢被巨大階梯所擦傷裂開的傷口。

秦野整個人都躺在台階上，就這麼死扛下去根本就不是辦法。

凌修的理智使他迅速地作出決斷，他攥住秦野的腳踝讓他往自己的跟前挪動，正因這樓梯的傾斜讓秦野能夠堪堪躲過這傾軋而來的、毫不留情的樓梯。

「親愛的，我們簡直就是來到了一抬絞肉機里。」秦野被凌修拽了下來，模樣有些狼狽，剛才為了不讓那樓梯似鏟刀一般無情落下，現在的他還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

但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對話！

凌修神色嚴肅，他朝秦野說道：「這裡的變化軌跡我們難以預料，只有我們不讓自己那麼快地掉下去才能解決燃眉之急……」

話都還沒說完，瞬時強大的失重感侵襲而來！

——他們所在的樓梯即將往下墜落！

凌修與秦野目光相接：「抓好！」

只見兩道長長的身影在這樓梯與樓梯之間迅疾的變換之中似兩把飛速出鞘的尖刀一般，只需一秒的時間，二人雙手便穩穩地抓在了位於他們下方的台階扶手處。

情況萬分緊急，但眼前這一幕卻也是銜接上了亞特軍校那變態般的魔鬼訓練——致使他們個個都臂力驚人。

縱然如此，人的忍耐程度總是會有極限的。可如果在這時鬆手，他們只會往下墜，直至摔成爛泥。

「凌修——！！！」秦野死死地抓住欄杆，旁邊那些砸落的階梯從他的腿邊經過帶出強烈的風，吹得他搖搖欲墜。

凌修喊道：「你看你的後面！！」

秦野聽聞望去，訝然發現剛才那些東西經過層層機關的驅動、旋轉、相互交扣，竟依稀之間快要拼湊出一個齒輪的模樣！

「齒輪？！」秦野不由得發聲。

「對！」

「你還能堅持多久？」凌修問道。

「很久！」秦野知道這句話他有些逞強。

他除了要依靠自己的臂力讓自己不至於墜落的同時，還必須得提防著從自己腳下刮過的其他樓層的階梯。

如果他現在嘗試著要用雙臂將自己向上舉起——這樣一來，他的上半身都可以掛靠在台階上——但他不斷冒汗的手掌心告訴他，倘若他再多用些力，極大的可能就是他整個掌心突然間向外滑去，他便再也沒了半點依附。

秦野似乎聽見了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他的大腦突突跳動，強迫著他一定要保持鎮定與冷靜。

他看了一眼那似碎片歸位的半個齒輪，在腦中計算出還需要多少個階梯的拆解。

不出一分鐘，秦野抬起眼，聲音中透露著千萬分的緊張：「凌修！還需要四個！」

凌修會意，鬆開手不出半秒幾近是神速反應地抓在了下一個正蠢蠢欲動的樓梯欄杆上，再是藉助腿部的力量翻過身——嘭！整個人穩穩地側摔在了台階上！但他並未多作停留，而是起身，抓住秦野的胳膊將他也給扯了上來。

他瞥了眼秦野那已變得觸目驚心的傷口，只說：「三。」

三。

二。

——最後一個了。

嘭！

嘭！

兩人幾乎是同時地摔在已然是紋絲不動地階梯上。

在確認他們所在的樓梯不會再發生任何變換之後，他們不約而同地朝右側看過去——

齒輪的每一部分全都完成歸位。

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面呈齒輪狀分佈的檔案牆。

「轟隆隆……」從齒輪后緩緩朝他們推移而來的是看似密不透風、精準咬合的固定牆。

「這是誰設計的？」那從小臂處慢慢攀升至神經的痛感讓秦野不得不用手使勁兒地掐住手腕的地方，「嘶……幸好當初沒少練，要不然都被絞成別人都無法分辨出來的肉泥！」

凌修握住他的手臂，發現這不再是簡單的擦傷，倘若他要是再晚幾秒將他拖下來，恐怕這條手臂就會被骨肉分離。

他也不多說，拽起自己的衣角——

「哎，你該不會是想要撕自己的衣服給我止血吧？」秦野騰出那隻手制止他。

凌修擺出一副「這很奇怪嗎」的表情。

「別了，要是你把衣服也給弄破，咱倆出去之後，被別人看見，恐怕以為是咱倆找了個地方打了一場激烈無比的架。」秦野說道。

誠然，秦野的襯衫跟長褲都在剛剛磨出了痕迹，而凌修，只需要稍加整理，出去走秀都可以。

秦野：「我都這樣兒了，用我的衣服吧。幫我把衣服給脫了。」

凌修：「……」

「你害羞？」

凌司長裝模作樣地握拳，虛偽地清清嗓子，正色道：「你想多了。」

「哦？」

秦野的手指捏住他的耳垂，順耳撫上他的下臉頰。

所幸他們所處之地依然渾暗，可以讓凌司長趁勢別開自己的臉，手指靈巧地解開扣子，把有些破破爛爛的襯衫撕開用以包紮傷口。

「可以了。」凌修說道。

秦野揮了揮自己的胳膊：「謝了。今天的遭遇就是在告訴我們，必須要腳踏實地地做好每一件事情，指不定哪天就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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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晚了，搜里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