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

這則消息的傳來不亞於是晴天霹靂，但這又讓凌修隱隱地覺得他這是在為自己送來新的線索——雖然這麼說來有絲許的殘忍與不近人情。這則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他的職業操守佔據了上風。

「我過去看看。」凌修乾淨利落地說道。

可他人都沒還走出家門，右臂就被秦野的大手用力地握住了。

「怎麼了？」凌修不解地問。

「帶上我。」

秦野比凌修要高，說出這句話時，秦野整個人站在屋內，而凌修的半個身子已經在外頭了。這樣一來便顯得反而是秦野高高在上地朝他說著話。

向來好看的眼眸中帶著得意的、自如的以及戲謔的情緒。

「我說嫂子啊，你可就別跟著搗亂了！」張輪奐從秦野身後擠了出來，費勁地探出個腦袋無奈地說道，「你現在可是個通緝犯哎，你居然還這麼囂張！」

秦野緊抿著嘴唇。

「有個詞怎麼說的來著……」張輪奐不知天高地厚地將胳膊搭在「嫂子」的肩膀上——即使有些為難跟牽強，但他還是做到了，「啊……對了……金屋藏嬌！你現在就是被我表哥藏在屋子裡的嬌！少出去拋頭露面了，還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哪？」

張輪奐羅里吧嗦地講了一大堆，最後回過神時，卻發現那凌司長跟「嫂子」早已經走了。

「晗叔！你看這倆人，怎麼這樣啊……」張輪奐只得向正在收拾著杯盤的葉晗傾訴，「傷風敗俗，有傷風化！」

*

「尊敬的凌司長，請問您剛剛那是什麼意思啊？」秦野弔兒郎當地靠在椅子上，「優雅」地向凌修發難。

凌修端坐著，不太明白他這突如其來的又是怎麼了。

「自己出去，不帶上我？」秦野接道，「哦……把我弄到手了，就覺得可以不在乎不在意了是不是？自己想去哪就去哪，頭也不用回地就走了是吧？」

凌修默然。

「親愛的，你並不是要去爆炸現場對吧？」秦野道。

光艇被凌修設置為透明隱身模式，鑒於亞特守衛司司長的身份，任何裝置都無法捕捉到他們這台飛行器的蹤跡。而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夠得以看似自由的方式穿梭在亞特這片大地之上。

由於光艇變為透明隱身，亞特所富有的色彩穿過光艇灑在秦野向自己轉過來的側臉上，像是在他身上隨意地畫出了一張畫。

而這幅畫只有凌修才能夠看到。

「……對的。」凌修應道，「蘇林那邊肯定還想著法子要將我的職位全數卸下，所以我現在貿然過去，只會讓他覺得我依然對這些事情非常敏感。你也知道的，蘇林這人不壞，相反，他為人萬分耿介，信守教條，在他的眼裡，沒有好人與壞人，只有好與壞，至於人，對他來說沒什麼所謂。」

秦野靠近他，輕輕地用鼻尖摩挲了幾下他的耳廓：「我不管，以後你去哪，都得帶上我。」

凌修伸出手來，拍了拍秦野的小臂：「可能會很危險。」

「那又怎樣？之前在撒旦，在蘭蒼，更危險的事情不都有過嗎？」秦野笑道。

凌修的心理一時有些複雜。

「可能會有很危險」這句話其實只是他的託辭。他不想帶上秦野，不是因了未知的危險，而是因為那未知的真相。

有時，真相比危險更加危險。

「秦野……」凌修有些猶豫地說道。

「你再瞎扯，小心我親你了啊。」秦野兩條長腿往前一伸，交疊地搭在控制台上。

「我不是……」

「怎麼？那麼想讓我親你啊？還是說覺得這對你構不成威脅？」秦野大大咧咧地說著，「那你要是再吞吞吐吐，今天晚上我就讓你吞吞吐吐。」

凌修眉頭一跳，有些遲鈍地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含義，不吭聲了。

光艇飛行的速度相當快，在起伏不平的亞特中猶如一片輕飄飄的落葉一般上下紛飛，又似一隻靈巧的雀左右側轉。

不出多長時間，兩人就來到了亞特總務大廈檔案管理室的門前。

「凌司長，秦……副司長，請問你們是已經復職了嗎？」不湊巧，他們剛剛摸到管理室的門把，就被從後面繞出來的一人看到了。

顯然眼前這位看起來很是陌生的人是新入職的員工，對近來發生的事情略知一二，對他們兩人也是帶著又敬又怯的情感。

凌修對於這種場景自然是淡淡地回聲「嗯」，而秦野則是用著不高不低的音量說「對啊」。

那人也不多說些什麼便快步離開了。

檔案管理室不可能只是輕輕鬆鬆地擰下門把就可以打開的，而是要經過層層的身份驗證。

指紋、虹膜、工作牌，這三項驗證缺一不可。

秦野說：「親愛的，我覺得我們的身份信息已經被蘇林給停止了。」

「先試試。」凌修邊說著，邊將自己的大拇指往上摁。

【身份錯誤。】

接著他又往後推開幾步，雙眼平視著前方。

【身份錯誤。】

最後又摸了摸身上。

……好傢夥，蘇林壓根兒就沒有給他們發工作牌！

「我來試試。」秦野說。

【身份錯誤。】

【身份錯誤。】

秦野：「…………」

「你的藍刀呢？」

秦野抬腕，但在這個地方，卻發現藍刀根本無法啟動。他聳了聳肩說道：「凌司長，當初你在蘇林上任之後要是多拍拍他的馬屁，說不定我們現在的日子會更好過一些。」

凌修微笑道：「你當時要是多聽聽他的話，現在在自家院子里澆花養老的人就是他，掌管亞特總務大廈的人就是你了。」

「拉倒吧，我這人沒啥上進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喜歡給你端茶倒水。」

凌修盯著紋絲不動的門把說道：「眼下的方法只有一個了。」

「怎麼？你想違法犯罪，把負責檔案管理室的人打暈，再把他的眼珠子給摳出來？」

「……沒你想的那麼殘忍。」

十分鐘后。

「凌凌凌凌司長……請、請問找我……我有什麼事？」剛才那人哆哆嗦嗦地說道。

「也沒什麼事兒，只是想請你幫我們把這個門給打開罷了。」秦野回。

那人被嚇得不輕，本來站在樓梯間里糾結著要不要將自己在管理室門前見到凌修和秦野二人的事情稟告給上級，結果這個念頭都未完全生成，后脖頸就被人給拎住了。

定睛一看，將自己抓回去的正是凌修跟秦野。

「可以是可以……」那人瑟縮著身子小碎步地向後退，「但是我得向上級請示一下……」

話音剛落便想要邁出個大跨步逃，怎料這地板太滑，一個踉蹌，他反而摔落在地。

凌修：「……」

秦野乖巧地舉起雙手：「不是我把你絆倒的啊，我是無辜的。」

「你幫我們把門打開，我們不為難你，也不會告訴任何人。破門而入這件事情只會是我們做的，與你無關。今天你也從未出現在這扇門前，更沒有跟我們見過面。」凌修語速不疾不徐，但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那人看著眼前自入讀亞特軍校以來便是風雲人物的凌修，心底深處的敬佩之意騰然升起。雖然此時此刻自己正以狼狽的姿勢出現在他眼前，但更多的還是尊敬。

於是他站起身，隨手撣掉身上的灰，走過去，聲音中帶著絲許的顫意：「我現在回去，上司也只會怪罪我。我幫了你們，你們還能……」

秦野一抬手，「滋啦」的一聲響——遠處的監控就被破壞掉了。

「還能幫我消除來過此處的痕迹……」

「嗯。」凌修回道。

「但是、但是……」

「怎麼了？」凌修問。

「你能不能……」

「你有什麼要求，我們盡量都滿足。」

只見那人向凌修身邊湊過去，湊近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有些害羞、有些緊張地看向他。

凌修也是一愣，但很快就回道：「可以。」

「那就這樣了！」那人得到凌修的允可之後變得出乎意料的開心，飛快地完成身份驗證，「好了！你們趕快進去吧！我走了！」

秦野詫異地問：「這是發生了什麼？他剛才不是一副寧死不從的樣子嗎？」

凌修罕見地露出一副驕傲的模樣：「大概是因為我傑出的人品吧。」

秦野還未反應過來，好奇的情緒涌了上來，跟在凌修的身後問：「那小子跟你說了什麼？？？他怎麼一副見到了偶像的樣子？」

*

推開亞特檔案管理室的門，一陣灰塵朝他們侵襲過來。

凌修覺得有些嗆，伸出手捂住鼻子的同時也微眯起雙眼，當他們再往前走上幾步之後，他們才發現——

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長長的向下而去的扶梯，而扶梯的那端深不可測，一眼望不到頭。

「這是……」秦野雙手撫上扶手驚嘆道，「總務大廈里居然還有這個地方……」

「我之前也從未來過這裡。」凌修說。

檔案管理室的大門看似陳舊破敗，導致他們也以為裡面也就會是擺放著幾個架子，架子上面放著不輕易對外披露的文件，但未曾料到這件小屋子裡面居然就只有眼前這一個直通而下的樓梯。

秦野從牆腳處撿起一塊剝落的漆塊，朝下丟去。

但他們許久都未能聽見漆塊落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