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筆

鋼筆

「秦先生,您起得那麼早?」葉晗推開房門,看見正將自己半個身子探出窗外的秦野,「昨晚睡得可還好?」

秦野回頭,發現葉晗正端著一杯茶還有一份三明治走了進來,便笑笑道:「我向來很早起。」

葉晗客氣道:「原來是這樣。」

「看不出來?」秦野反問,上揚的嘴角暴露出了他的好心情。

葉晗將溫茶遞給秦野:「秦先生看起來像是……一棵雜草那樣的人。」

「想要把我給除掉?」秦野接過,啜飲了一口,這才感受到了葉晗作為凌修的管家是有多麼的細心體貼——就連茶水都被特意地調至最舒適的溫度,喝起來竟一點也不燙口,也不覺會有些過涼。

「我沒這意思。」葉晗約莫五六十歲,聲嗓中帶著中老年人獨有的感傷與沙啞,這讓他每每開口,都給人一種他每時每刻都在精心等待著屬於自己人生中最後一抹夕陽的消失殆盡。

「跟您開玩笑的,晗叔,」秦野咬了一口三明治,胡亂地咀嚼幾下,「顯然您對我不太了解,所以有這種誤解也很正常。」

葉晗說道:「我知道。」

「您也只不過是怕我摸著黑,挑著燈,把凌修給殺了。」秦野說。

葉晗急忙擺手道:「沒沒沒。雖然曾經的我確實會有這種想法,但是現在完全沒有了。秦先生,您的玩笑可真是……」

秦野伸出手來,在葉晗的肩上拍了拍:「晗叔,我傷害誰,都不會傷害他。」

說完,便將葉晗手中的托盤給抽了出來,主動自覺地將喝完的茶杯給放在了上面,踢踏著拖鞋緩緩地下樓。

葉晗見秦野那說寬不寬,說窄也不窄的肩膀,快步跟上去,問道:「秦先生,您是認真的嗎?」

秦野的腳步不停,慢悠悠地走到了廚房,放下托盤,又宛如一幀幀的慢畫面一般轉身問:「我很認真,我說的每一句話,我做出的每一個動作,我愛著的每一個人,包括我恨著的每一個人,我全都很認真。」

秦野說這段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是輕鬆,卻聽得葉晗一陣心驚肉跳。

——他怎麼能夠想到看起來總是弔兒郎當、隨心所欲的人,會有著這般對萬事萬物刻骨的情感?

葉晗抬手輕撫鼻樑,而後問道:「秦先生,估計凌之前也跟你說過吧?我在凌出生之前就開始為他們家做事了,凌是我親眼看著他長大的。我沒有家人,所以我都是將凌作為我的親兒子看待……」

說到這裡,葉晗停頓了一會兒,似是在思考是否應該繼續說下去。

但到了後來,葉晗直視秦野的雙眼說道:「秦先生,敢問您之後的打算?凌肯定是會跟您形影不離,所以……」

秦野拉開餐桌前的座椅,示意葉晗坐下。

他回:「暫時還沒有什麼打算。」

葉晗一聽這回答,頓時如坐針氈,就差要跳起來了:「什麼???」

「嗯,沒什麼好驚訝的,確實暫時沒打算。」

「那你……那你們……」

「晗叔,您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我們……現在很被動。」

「被動?!」

「對。」秦野雙手插兜,脖頸往後仰,靠在了椅背的頂端,「很多事情的狀況對我們來說,依然很不明朗。」

「既然如此,那你們的所作所為,也未免太過貿貿然了吧?」葉晗的臉上略帶急色。

秦野說:「這也是一件沒辦法的事情。我們從亞特到達了撒旦,又從撒旦出發去蘭蒼,最後又回到了亞特。這全都是被別人拽著往前走的。」

「……」葉晗沉默了好一會兒,「那你跟凌修的打算呢?我的意思是……」

葉晗的聲音就好比是一台正處於卡帶狀態的老式播放機,將話尾無限期地延長滯后,只有如此,才能夠維持生活的原狀。

秦野說:「您想問……?」

葉晗:「凌已經說過了,您是他的愛人。您也知道,凌能夠走到今天是有多麼的不容易,他……對您懷揣著沉甸甸的情誼,所以我希望您……」

秦野笑了。

笑得比窗外乾淨的陽光還要明朗。

他終於知道葉晗這拐彎抹角地在做什麼了。

大概就是「一棵白菜被豬給拱了」,除了強迫自己無奈地接受以外別無他法的回天無力之感。

秦野直起身子,認認真真地回:「星際聯盟處可以提交結婚申請。我會跟凌修結婚的。」

葉晗垂眼,沉默不語。

秦野將自己的雙手擺在桌上,繼續認真地說:「……只要他想,我隨時都可以。」

葉晗依舊沉默。

秦野心道,難道自己的這一個承諾還無法說明任何東西嗎?

但轉念又一想,像葉晗這種年過半百,經歷過不少事情的人來說,「穩定」才是他的唯一所求。

然而能夠提供「穩定」的東西是「物質基礎」。

想到這一點的秦野說道:「雖然我的工資還不算太多,但我現在也有自己的房子。我的父母為人都很不錯,全心全意鑽研他們熱愛的古怪玩意兒。如果凌修想要什麼東西,我全都給他。」

葉晗終於抬眼,輕輕地長嘆一口氣:「唉……其實我哪有什麼資格可以過問凌的私事?我只不過是一個看著他長大的人而已,終究只不過是一個管家而已。凌一直都是一個極其自律、極其有主見的人,他的事情都無需我過問……我也無權過問。」

秦野說:「我能理解您的這種心情。」

葉晗回:「可能是我太在乎凌了。凌還很小,這個世界里還有很多屬於他的東西:愛人、事業與一切未知的變數;我年紀也大了,身體的一般已經被埋進土裡,剩下的一般只想守住自己已經擁有的東西,比如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

「凌修一直很敬愛您。」

「我知道。他從小就是這幅不哭不鬧,對任何人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但偶爾也會在無意間流露出專屬於幾份孩童的稚氣與天真。」葉晗的眼神開始放空,思考起自己與凌修初次見面時的場景,「我第一次見到凌的時候,他剛從秦夫人的肚子里出來,哇哇哭了一陣之後,便開始打量起這個陌生而又新奇的世界。秦先生火急火燎地去照看秦夫人的狀態,而我,則是去查看凌。」

「他生來就是秦先生與秦夫人的驕傲,他們對凌的期望很高,甚至讓這種期望變成了一種施加在凌身上的重擔。」

秦野想到被摁著頭壓入水缸中的小凌修,又想起凌修說過的話,「不管怎樣,他也一直敬重、崇拜著他的父母。」

葉晗:「對,凌很敬仰他的父母。別人家的孩子都將傳說中的古老英雄設置成自己的偶像,而凌卻從小開始崇拜著秦先生與秦夫人,也因此展開了一段很長很長的追逐之路。」

所以當別的小孩都在自家花園裡拿著玩具水槍玩耍的時候,小凌修就已經學會強迫自己靜下心倆,將厚厚一本的《亞特戰史》給翻來覆去地背誦好幾遍。圓潤的小短腿在高高的椅子上晃蕩來晃蕩去,唯一晃不動的就是那顆竭力要追逐上凌雲的心。

那時的凌修才不到六歲。

「凌就這麼一直優秀,直到秦先生與秦夫人去世……」

葉晗說完,覺得這句話的語義欠妥,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兩人的意外對他造成的影響很大……」

「我知道。」

秦野將目光往下移——

葉晗果然是從幾十年前便在凌家做事的人,穿衣風格、行為處事等等特徵都跳不出「嚴謹」二字。

熨燙得好比是鋼筋水泥般堅固的衣領,纖塵不染的袖口,做工考究的走線……

最後秦野看見他胸前口袋微微敞開,裡面依稀有金屬光澤閃爍。

秦野問道:「晗叔,那是什麼?」

葉晗條件反射性地低頭,問:「什麼?」

「就是您口袋裡的那個東西。」

「噢,秦先生說的是這個嗎?」葉晗將裡面的東西拿出來,「這是我的鋼筆。」

筆身短小而又飽滿,像是兩端尖細、中間飽滿的棍狀麵包;外層覆著層琥珀色,其中還有些許深色圖案點綴。

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秦野問:「晗叔,您的鋼筆挺好看。」

「這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亞特境內哪裡都能買到。」葉晗把鋼筆一旋,上面有個亞特的標識符號,「很多人都有,秦先生,您要是不嫌棄,我願意將我的這支送給您。」

秦野搖搖頭:「我這人不太會用鋼筆,還是您拿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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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好忙,所以沒更。今後努力做到隔日更吧。

(尷尬了,這期間居然也並沒有人發現我斷更了。。。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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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與蛇[星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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