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言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裴恆要讓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我，那他是怎麼做到的？」秦野摟緊了凌修問道。

凌修嘗試著動了一下，但他背後就是秦野自己被他緊緊地束縛住，堵塞住，完全沒辦法。所以他只好稍稍偏過幾個角度，回：「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他就已經觀察我們很久了。我們對他很陌生，然而他對我們卻很熟悉。」

「這就是所謂的『信息不對稱』吧。」

凌修笑道：「是的。」

秦野又往前拱了拱，並且把自己的下巴墊在凌修脖頸與肩膀之間，讓他們親密無間。

「你跟我在一起，還要被罵……」

他們想起在拱橋上時，此起彼伏的咒罵。

凌修說：「……還好吧。」

「還好？」

「不是你被罵得更多麼？」

秦野想了會兒，回道：「也是。但我不太喜歡別人討論你。」

凌修的眉毛一動，「哦？」

秦野親在他的淚痣上，「你怎麼這麼笨，什麼都不知道。」

這好像還是秦野第一次對凌修說這樣的話，讓他有點意外。

於是凌修強行跟他分離開，但就在分開的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往外溢出。

「…………」

秦野不懷好意地說：「要不還是我給你堵上吧……」

「……」

「作為一名一心向學的好學生，估計你連我班裡人的名字都認不全吧？」秦野挑釁道。

「這倒不至於，我又不是書獃子。」

「那你說說，坐在我隔壁組的倒數第一排最中間的那位同學，叫什麼名字？」

「艾威。」

「你還真記得？」

「當……嗯……」凌修猛然間皺眉，緊閉上雙眼，急促地吸了幾口氣，「你太……」

「我發育得比較好，」秦野說，「你體諒體諒……不過，你怎麼還沒習慣？」

凌修被他噎得不知該說什麼，只能說他很喜歡這以這種姿勢跟自己抱在一起。

秦野繼續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記得他嗎？」

「不知道。」

「因為我揍過他。」

*

那還是在很久之前，久到歲月需要不斷地往前回溯，越過那道遍布鞋印的圍牆，走過彎彎繞繞的道路，穿過剛剛卷上去的花店卷閘門，透過藍玫瑰花瓣上的滴滴露珠，最後回到秦野那肆意的校園生活當中。

秦野是整個A班最晚入校報道的人，以至於他錯過了班裡的第一次聚餐。

軍校只面向亞特的學生招生，這就導致不少人都相識。

一個好班級的形成需要一個好的領導者帶領，而一個班級里但凡有那麼幾個喜歡抱團的人，這就讓班級的氛圍變得有些尷尬。

也就是這麼一次聚餐，秦野變成了他們其中最不合群的人。

秦野那時正坐在圍牆上，整個人無比放鬆地看著軍校外面那一片金黃色的麥田。

他的腦袋裡只有三個想法：

1.今天的早餐沒吃飽。

2.今天的午飯沒吃，所以現在餓了。

3.今天的晚飯吃什麼。所以等下翻出去，要吃些什麼。

但是就當嘴裡的狗尾巴草將要不小心吐出去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幾聲高低不一的動響。

「你說，我們的班導是誰啊？」

「一個漂亮的學姐吧。」

「真的嗎？」

「我也就只是隨便說說，不保真。」

「那你瞎說什麼呢你，小心老子敲你啊！」那個男生握起拳頭咬牙切齒地作出想要揍人的動作。

旁邊的人立馬側閃，低聲說：「不敢不敢。」

走在中間的人說道：「是凌修。」

秦野終於捨得動彈了幾下。

「凌修誰啊？美女么？」

秦野「嘁」了一聲。

無聊。

「不是，是個學長，是我們上上屆的。」

艾威：「哦……這樣啊……等會兒，你說那個男的，叫凌修啊？」

「你認識？」

「當然知道他了，不就是那個拽得二五八萬的人么！還沒入學的時候我有問過班導是不是他，結果他還不理我。真夠可以的，可把他給牛逼的。學習成績好就可以隨便不睬人？老子看到他，管他怎樣，上去就是一頓打信不信？做個班導就這麼拽了，當然是要把他給打服……」艾威壓低聲音，「到時候，讓他給我們擦鞋，好不好？」

秦野用力地「呸」掉了狗尾巴草，剛好落在艾威那行人的鞋尖前面。

艾威很敏銳地覺察到了自己正在被人挑釁，怒髮衝冠地抬起頭，卻看見一個人正坐在上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你誰啊你？」艾威大吼道，「不知道創造文明校園，人人有責嗎？還有，你眼瞎啊，沒看到這裡有三個人啊？」

秦野一隻胳膊搭在腿上，「那不好意思了，我真的是眼瞎，沒看到，不好意思啊。你們可以繞道走。」

艾威被他給氣笑了，說道：「你的狗尾巴草是什麼珍稀品種嗎？還要我繞道走？還有，就算你沒看見我們仨，那你沒長耳朵啊？沒聽到我們在這裡聊天啊？」

「你是說你要去打班導嗎？」秦野裝模作樣地回。

「我打不打他，關你什麼事？」

「我有說我要管嗎？」秦野的聲音很冷。

艾威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秦野，恍然大悟道：「你就是那個秦野吧？怪不得你沒去我們的班級聚餐，原來是去報凌修的大腿啊……」

秦野從圍牆上跳了下來，不理艾威。

但艾威也不是個善茬，邁過一步堵住他的路，並且上手直接推了一把。

秦野不喜歡跟別人廢話，順勢地反握住艾威的手，把他的胳膊反壓在身後。

艾威短促地痛叫了一下：「你他娘的還敢跟老子玩兒陰的？？？」

秦野說：「你不是說我抱班導的大腿嗎？我正在驗證你的話。」

艾威徹底發起狠，後腿直接朝秦野踢過去。

秦野靈巧地閃開了：「放棄吧，你打不過我的。你的臉上可別挂彩了，這樣不利於你去泡漂亮學姐。」

「我看是你臉上別挂彩，這樣不便於你跟班導站成一隊！」

艾威不像秦野。

秦野從小打到大，更何況父母也一直在亞特軍隊效力。而艾威發起瘋來，在秦野眼裡，也不過是一頭橫衝直撞的野豬。

當然，直到被秦野徑直摜到牆上的時候，艾威才知道自己真的不是他的對手。

甚至等他回過神時，秦野早已揚長而去。

秦野在那時也不是不知道凌修，只是內心裡隱隱地在期待著他們的重逢。

——不過，某人可能都不知道他。

心裡想著的重逢，就在他轉角的時候，那個許久未見的人卻猝不及防地出現了。

凌修緊抿著雙唇，朝他直直地走來，說道：「你就是秦野。」

陳述句。

不是「你就是秦野？」

而是「你就是秦野。」

秦野回道：「是啊。找我有事？」

「未按照指定時間報道，當罰。」凌修說。

「你……」

「我怎麼了？」凌修的聲音中不帶一絲溫度。

「……你有沒有搞錯？」

「剛才有人……」秦野才把話說到一半便戛然止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像極了做完好事之後急著想向別人邀功的小孩。

「你剛才在打人。我看到了。所以還要加罰。」

「你可真有意思啊，班導。」

「是嗎？我可不認為自己很有意思。」凌修面無表情地回過身，「走吧，跟我去操場上。」

為了一個把自己忘了的人，而打了別人。最後卻被這個人懲罰。

真是好人沒好報。秦野一邊背著雙手繞場蛙跳，一邊想道。

但是他最應該反省的是自己為什麼要多管閑事。

艾威要打就打唄。

班導確實挺欠打的。

就比如說秦野現在就很想打他，最好是……

沒等腦內的具體步驟形成，秦野在跳到凌修跟前的時候便向他撲了過去。

秦野立刻跨開雙腿，拎起凌修的衣領。

但是出乎意料地，凌修卻很是淡定，淡定他臉上的表情依舊維持原樣，完美得無懈可擊。

「你、你……」

凌修：「你想打我？」

距離太近，近到秦野聽不清他在說什麼，而是目光飛快地在他的五官上遊走。

——處處都是基因最美的雕刻，是上帝最好的禮賜。

秦野怔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凌修逮住了機會將他反壓在地。

「不要試圖挑戰我。」

秦野的衣領被鬆開，但腦海里依舊是剛才驟然放大的凌修的面孔。

他有些慌亂。

自那以後，他就亂得不得了。

*

「我知道你揍過他。」凌修靜靜地說。

「是么？」

「因為你和他對打的時候，我有幸路過，結果看見了你的英姿。」

「最後只懲罰了我一個？」

凌修說：「艾威他開溜，站在我面前的只有你一個人。我不活捉眼前的，跑去抓已經跑遠的，這是什麼道理？」

「那你可真有策略。」

「謝謝誇獎。」凌修微笑地接受秦野陰陽怪氣的讚美。

但他轉念一想，問：「……你那是怎麼沒跑？」

「因為覺得眼前這人長得好像有點好看，想要調戲一下，於是就沒跑。你看看這個理由滿不滿意？」

「……挺滿意。謝謝。」

「不用謝。」

上天在那時就已然在無聲中將他們的命運交錯。

他們確實應該互相感謝彼此。

凌修看見放在床頭櫃處的制服，說道：「明天……我得去守衛司。」

「去那裡做什麼？」

「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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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章三十五萬字打卡。

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