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跟你說了什麼，你怎麼突然這麼害怕？」

從KTV出來，夜裡秋意漸濃，蕭瑟的風微微拂過，捲起幾片枯黃落葉，溫芷走到路邊攔車，夏蜜問。

「我怎麼害怕了。」溫芷摸了下臉，有點不自然，「我…我有害怕嗎？」

夏蜜說：「那你怎麼突然也要走呀？」

溫芷說：「我…我不是陪你嗎。」

「少來吧。」夏蜜說，「顧呈肯定跟你說了什麼，他是不是喜歡你啊？他是不是想追你？！」她越說越激動——「其實以前在學校里，我就覺得他對你…」

「哎，我車來了。」溫芷慌忙打斷，拉開計程車門，「你老公還有多久才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剛才唱完那幾首，夏蜜老公電話就來了，說正好在附近，直接接上她回家，時間也不早了。

夏蜜要走，溫芷也早早就不想待，立刻跟著出來了。

「不用啦，馬上就到，那你快上車吧。」夏蜜說，「到家了給我發個微信哦。」

溫芷坐在計程車里，對著窗外掠過的夜景發著呆。

高架橋下，遠處高檔小區樓頂亮著黃色小燈，一片一片，如同串聯在天上的街市。

她卻無心欣賞風景，腦海里都是剛才男人那句低語。

喝多了。

絕對是喝多了。他們剛才確實是喝了不少酒，他坐過來時，身上也縈繞著迷醉放蕩的酒氣。

都是醉話，醉話就是瘋話，沒意義的。

溫芷這麼想著，心底放鬆些，攥緊包帶的僵硬的手也放鬆一些。

顧呈怎麼可能喜歡她呢。

*

溫芷回到家，已經快九點，發現爸媽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等她。

「怎麼樣？你們今天同學聚會，看見曾喻文了沒有？」溫建國端著一杯茶，看見她立刻起身，關切道：「你們倆談的怎麼樣了？」

「什麼曾喻文，他怎麼會來呢，他又不是我們班的。」溫芷一邊換鞋一邊解釋。

葉霞聽到這裡，也失望了，「還以為你們聚會會看見呢，可以再好好談談。」

溫芷說：「媽，我們已經談清楚了，不可能的。」

父母還想說什麼，她拉開房門，倦怠說：「我今天也累了，你們也早睡吧。」

溫芷去衛生間洗完澡，將身上那股子煙酒味洗凈，套上真絲睡裙躺在床上。

她原想早早睡去，可關滅檯燈，翻來覆去，竟怎麼都睡不著，腦海里總是會浮現出晚上的話，還有那雙漆黑的，帶著似笑非笑的眼睛。

再度翻了個身。

就在她睡不著打算擰亮檯燈看會書時，枕頭底下的手機響起。

溫芷立馬摸出來，卻在看見屏幕上是曾喻文三個字時，微微頓了一下。

一絲說不清的失望一掃而過。

「我已經跟我爸媽說清楚了，過兩天他們回去跟你談。」

溫芷沉吟半晌，回復一個「好」字。

「我們也打算結婚了。」

溫芷盯著這條簡訊，看了好一會，慢慢地打出幾個字，刪除，再打，再刪除，最後變成，「祝你幸福。」

點擊發送。

那邊再沒有回復，安靜一片。

溫芷等待一刻，看看屏幕上的時間，輕輕嘆了口氣，也準備關機睡覺，食指剛觸到側鍵，突然震動一下。

她看著屏幕上的好友申請，一愣，緊緊咬住下嘴唇。

CHENG申請添加您為好友。

沒有介紹，純黑色的頭像。

溫芷舔舔發澀的嘴唇，將頁面退出，又進一遍，再次看著申請，眨了眨眼睛，這才點擊通過，加入通訊錄。

然後她點開對話框，掌心攥緊手機。

只有系統提示的消息。

半天也沒動靜。

溫芷退出，戳開他的頭像，發現他朋友圈是三天可見，裡面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她看完，再次回到頁面上，還是沒有消息。

溫芷耷拉下的眼睫顫了顫，手指掖了掖被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等半刻，她按黑屏幕，將手機丟到一邊。沒多久再度撈起，望著靜悄悄的屏幕，確定他只是加個好友后，抿了抿唇，關機。

睡覺。

*

溫芷是被外面說話聲吵醒的，起來已經是上午，她最近旅途疲累加上昨夜喝過酒，起來發現昨晚忘給手機充電，一邊插上充電器，一邊換衣服洗漱。

她推開門，竟發現曾家父母都在，手裡還拎著很多禮品，看見她出來，曾母眼睛紅紅地望著她，曾父也是不忍。

已經許久未抽煙的溫建國也點了一隻煙，葉霞和曾母手挽手坐在一起，哭得像兩姐妹。

溫芷看著這一幕，明白過來。

「芷芷，我們曾家真是…」曾母起身，握過了她的手，「對不住你啊。你要是有什麼要求，一定給我們提，什麼補償都可以。」

「是我們沒有教好兒子，唉。對不起。」曾父也站起來，語氣沉重。

溫芷一驚，哪裡能承受得起這一幕，而且一直以來，她也知道曾家待她極好。他們在A市時，曾家還常常寄些吃的用的給他們。

「叔叔，其實感情這種事情，一個巴掌也拍不響，我也有問題，你們千萬別這樣。」溫芷是實話實說。

她是真心實意想過做他們的兒媳婦，但是在感情上，確實也有太多欠缺的地方。

曾家父母看著她這樣懂事，又深深地嘆了口氣，對視一眼，皆是遺憾。

溫建國還是氣，但是多年老友，話說到這個份上，也沒辦法了。

剩下的時間，兩個父親商議了婚宴的事，原本也是曾家承擔的，他們自己處理；剩下的彩禮，房子首付之類的問題，還要再協商。

中午十一點，曾家也沒臉留下吃飯，匆匆告辭。溫建國掐了煙，對那些大包小包的禮品一眼都沒有瞧，看了看客廳掛鐘的時間，難受歸難受，也該做中飯，他挽起衣袖，走進客廳。

葉霞還在沙發上，拿紙巾一遍遍擦著紅腫的眼角。

溫芷在原地發了會呆，十一的第一天，原本是喜氣洋洋的國慶節，難得七天假，沒成想卻弄成這樣。

看著母親哭成這樣，她心裡也難過，愧疚。

「媽。」她坐到沙發邊，拉住母親的手，「您別難過了，我沒事的，我都不難過，你也別難過。」

母親不說話，又拿紙巾拭了拭。

眼眶還是紅得更厲害。

溫芷嘆口氣，看著這樣，自己喉嚨也是一酸，「媽，我再多留幾年…不好嗎？」

葉霞轉向女兒，這才意識到，被退婚的是女兒，她肯定更難受，自己這做母親的，這樣子，豈不是會讓女兒更加難受了嗎？

她忙收住淚，「好。」

「好是好。」

「其實媽媽，真的也很想讓你再多留幾年…」她說到這裡，再被觸動情長，「可媽媽就是覺得，喻文真的是個不錯的孩子，你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錯過真的挺可惜的。」

「還有以後啊…」

葉霞說：「以後你一個人在外面工作，也再沒個人護著你，萬一出了什麼事…」

溫芷搖頭：「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一定非要讓護著啊。」

葉霞搖了搖頭，「你要是在爸媽身邊，媽媽也不會這麼擔心，你不懂…以前還想著有個喻文，好歹會保護你，可是現在…」

「媽。」

溫芷聽到這裡，突然捏了捏母親有些粗糙鬆弛的手，

「如果我不走了。回來找份工作。你覺得怎麼樣？」

「真的！！！？」

溫芷看著母親眼底陡然的亮光，好像被退婚的陰影一掃而光，充滿了真真切切的歡喜。

她微愣，原本只是一提，可就在這一刻，突然就作出了決定。

**

當天下午，溫芷就開始找工作。

她去年三月實習，七月畢業后正式工作，到現在為止，也有一年的經驗，積累的作品、項目也不少。但是怎麼說呢，她當初之所以選擇留在A市，一來是曾喻文的原因，程序員A市工資特別高；二來，北方遊戲CG行業實在不發達，哪怕作為一個沿海的二線大城市，也只有幾家小手游公司。

和在A市公司，能拿到豬廠、鵝廠的一些大項目，參與熱門遊戲的CG製作，是完全無法比擬的。

但是有得必有失吧，從來計劃趕不上變化，當年也不曾想過，父母會老得這麼快。

溫芷開始整理作品集，這是一個巨大工程，她的畫太多了，大學的，項目的，還有私下畫著玩的等。但是看著一張張畫將硬碟擠到快爆炸，充滿滿足感。

她正看得認真，突如其來的震動聲突然嚇了她一跳。

她拿過床頭柜上自動開機的手機，看著屏幕上一串陌生號碼，扯下電源，接聽後放在耳邊，「喂？」

聽見對方聲音，她心間驀地一顫。

呼吸有些急促，剋制了幾秒，冷靜下來后道：

「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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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早點有好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