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武夫與練氣士

老者抬起頭，眼睛微微眯縫著，臉上帶笑。

「長本事了，連你二叔都敢算計？呂成書是個什麼秉性，這麼多年了我能不知道？既然你還有一線生機，那當年那些事情他就絕不可能透露。」

見謊話被拆穿，宋千劫咂舌，「二叔，不出意外的話，我也該離開淺灘鎮了，萬一在外面有個三長兩短，稀里糊塗的死了可怎麼辦？」

辛歧悶哼一聲，笑意收斂，「那我就給你打上一副上好的棺材，叫祁老八給你找個風水寶地埋了。」

宋千劫仍不甘心，試圖繼續追問，「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這麼糊裡糊塗的，也不叫事，您就稍微透露一點唄，一點就行！」

見著宋千劫拇指與食指捏起，中間留出一小段距離舉在眼前，辛歧臉上的褶子堆得更深。

這些事情不是他不說，而是真不好說。

宋千劫是他們看著長大的，雖然一直跟著呂成書，卻一點書生氣都沒有沾染，平日里走街串巷，上山下河，活象個小痞子，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當年那事情若是叫宋千劫知道了，那還了得？

「你也不用在這套我，當年你們宋家遭劫之後，叔叔我們就已經懲治過兇手了。」

宋千劫眼珠一轉，知道這邊有些機會，上來給辛歧揉肩捏腿。

「既然兇手已經懲治過了，為什麼你們都不肯給我說起當年的事情？」

辛歧站起身來，避開了宋千劫的奉承。

「說了又有什麼用？我們若是跟你說了，你能保證老老實實留在我們身邊，不出去給我們惹禍？」

一說這話，宋千劫立刻來了興緻，掐著腰粗聲說著：「這哪是惹禍啊！這是報仇！」

這股子少年心性，使得辛歧無奈。

「行了，你還不是對手，先回去吧！等到你下次再回淺灘鎮的時候，叔叔們一定毫不保留！」

宋千劫像是被潑了盆冷水，剛剛提起的興緻一下子被撲滅。

不是對手……

也是，他如今經脈盡毀，修行不得，哪會是仇家的對手？

先前那十三頁劍訣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鑽進他的身體之後，就沒有任何反應了，現在祁叔和呂三叔都忙著操辦喪事，他也不好過去追問。

心中那股子擰勁散了，宋千劫也冷靜了許多，又恢復了此前的隨性模樣。

「二叔，那我就先回去了。」

知道這次算是躲過去了，辛歧也鬆了口氣，嘬了口煙袋鍋，一口白氣噴薄而出，「回去吧，叔叔送你一程。」

白煙夾雜著白氣，將宋千劫整個籠罩。

隨後宋千劫就像是被裹在了一團富有彈性的棉絮之中。

耳邊呼呼風聲響動，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不多時候，宋千劫就覺著雙腳沾地，重新獲得了腳踏地面的踏實感。

宋千劫的那間破瓦房，已經亮起了燈，這說明徐攸榕已經回來了。

雖然之前跟徐攸榕一直不對付，但男人大多都是見不得女人哭的，何況宋千劫現在還是個男孩。

之前在藥鋪那邊見著徐攸榕淚眼婆娑，宋千劫就已經開始有些心軟。

如今老鐘的喪事辦妥了，在加上後面兩人還要同行一段時間，他當然也不想將關係弄的太僵。

一邊想著，宋千劫伸手推開了房門。

少女應該是剛剛換過衣服，此前那些錦繡服裝被收起，換成了一身玄色武服。

當夜見到徐攸榕的時候，伶牙俐齒口不饒人，宋千劫就覺著這少女的身上透著一股子英武。

如今換了衣服，倒是叫徐攸榕顯得更颯的幾分。

若是徐攸榕的胸口沒有那麼突出，就說她是個俊俏武生，宋千劫也是能信的。

從淺灘鎮後面的八公山下來，徐攸榕的心態已經反覆調整過。

生老病死皆是世間常理，違背不得。

在淺灘鎮輸給那位劍客，也是他們主僕二人實力不濟，怨不得外人。

可一見著宋千劫推門而入，原本平息的那股子怨氣，就再度鬱結起來。

「騙子！」

這次少女可不單單是口上說說。

宋千劫才往前走了一步，就見徐攸榕的粉拳夾風帶勢，沖著他的面門逼了過來。

拳勢洶湧，如同猛虎下山，這哪裡是個小姑娘的拳頭？

在淺灘鎮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宋千劫當然也不是吃素的。

身形一撤，往左側遞出一步，右手便順勢捏在了少女的腋下的那條肌肉上。

修行方面，宋千劫是沒有什麼造詣，不過拳腳功夫，其實差不到哪去。

隨著宋千劫的手捏在少女腋下，少女吃痛，口中嘶的一聲，牙關緊咬。

隨後周身氣勢猛漲，像是有一道虛影在身上炸開，直接將宋千劫的手掌崩開。

練氣士！

宋千劫匆匆撤開，背後是破瓦房發黃的牆壁，退無可退，眼神略帶吃驚。

「我雖然騙了你，你也不用下死手吧？我是不是告訴過你，可以先去學塾那邊找呂三叔說明來意？要是你們聽了勸，哪會有現在這些事情？」

少女眼眶通紅，眼中晶瑩淚花再度出現。

確實怪不得宋千劫，當時他們主僕二人知道來的不夠磊落，想著就在鎮子上隨便打探一下宋青陽的消息。

哪想到後面的劍客追得太緊，才到了歸流集那邊，就跟劍客碰了面。

那名劍客是五境修士，老鍾則只有四境。

這一境之差，就是天壤之別。

不然她們主僕二人也不會壞了淺灘鎮的規矩，直接闖進來。

等到她們再想逃脫，早就晚了。

老鍾為保護徐攸榕，只能跟劍客纏鬥，不出十個回合，就直接敗下陣來。

要不是祁慎言出手及時，半路將她們卷回藥鋪，只怕對陣當中，老鍾就已經沒命了。

雖然理虧，但少女也是自小驕縱慣了，先前一次出手，算是摸清楚了宋千劫的根底。

宋千劫的身手很快，力氣也不小，不過行動之間，少了那股子氣！

這就可以說明，宋千劫其實不懂得修行。

「要是你一開始就承認了呢？你早些表明身份，我和鍾叔也不用出去找人！更不會有後面的事情！」

「我怎麼知道你們是好是壞？萬一是仇家上門？我又該怎麼辦？」

眼前少女如此蠻橫無理，宋千劫心中那股子柔軟也很快消失不見。

本想著這丫頭可憐兮兮的，想要過來安慰她一下。

這回一看，還安慰個屁！

「你！」

少女粉拳緊攥，周身氣勢暴漲。

宋千劫看著那邊來勢洶洶的少女，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早知道剛剛就該去找呂三叔，來這受什麼窩囊氣？

少女粉拳出動，如同疾風驟雨。

再加上修者獨有的那股子氣，更是壓得宋千劫喘不過氣。

然而背後已經是牆壁，宋千劫也避無可避，只能站在原地極力閃躲。

也不知道少女砸了多少拳，宋千劫終於瞧見了一絲空擋，立即蹲下身來，往右側邁了一步，迅速逃到了門口。

大概是那十三頁劍訣的原因，宋千劫身形快得可怕。

等到徐攸榕意識到自己十數拳儘是落空，宋千劫閃身離開的時候，已經一拳砸在了牆壁之上。

本就破爛的小瓦房牆皮脫落，房樑上落下一層灰土。

再看那牆壁的時候，已經能瞧見石磚被打的凹陷了下去。

乖乖！這是真捨得下狠手啊！

雖然身手方面宋千劫佔優，但剛剛的第一次交手，已經叫宋千劫知道，尋常拳腳功夫對那少女沒用。

既然這樣，他也乾脆不在這多留，趁著少女發火的功夫，奪門而出。

「往哪跑？」

這拳砸在牆壁上，徐攸榕拳頭上是也火辣辣的疼。

再見宋千劫半點事情沒有，心中積鬱的怒火無處發泄，模樣也更顯得驕蠻。

這個節骨眼上，誰敢回頭誰就是傻子！徐攸榕是想把他當作出氣筒啊！

明白了這些，宋千劫腳下生風，片刻不留的跑在龍尾巷的大街上。

可惜還沒等跑出幾步，身後便傳來了一道破風聲。

紫紅色匹練破空而來，如同離弦之箭。

宋千劫想要閃躲，卻是避無可避。

那道匹練就如一條纏人的小蛇，在少女的指揮下圍追堵截。

雖然不傷著宋千劫，卻也叫宋千劫無處可逃。

「你可想好了，是之前你答應祁叔，要做我們宋家的媳婦，我才幫你解決麻煩的！你要這樣，你們徐家的事，我可不管了！」

有求於人，徐攸榕心中也是一沉。

「你敢！」

見這招有效，宋千劫也乾脆不躲了，就站在了原地。

「有什麼不敢的？這樣的媳婦誰敢要？娶你回家給我松骨？腳長在我身上，要不要去徐家幫你解決麻煩，是我的事情，我要是不去的話，我那幾位叔叔肯定也不會管這些事情，到時候你們徐家就都等著瞧吧。」

宋千劫本來想說「等死」，可想起少女才剛經歷過一場生離死別，還是動了一點惻隱之心。

徐攸榕下唇緊咬，氣得臉色通紅。

然而那道紫紅色的匹練卻只是將宋千劫圍在原地，再沒動過。

「回來！我不動你了！」

宋千劫見著徐攸榕認慫，得意起來。

「你拿東西圈著我，我幹嘛要回去？你先把我放了，我就回去。」

「我把你放了，你要是跑了怎麼辦？」

宋千劫的身手實在是很好，徐攸榕根本想不通，為什麼身上半點氣息都沒有的臭小子，身手會如此之快。

怕就怕她這邊剛將氣息散去，宋千劫就跑的沒影了，到時候她又找誰說理去？

找宋千劫那幾位了不得的叔叔？

那些叔叔自然不會管她一個外人，若是知道了他們兩個大打出手，保不齊還會幫襯宋千劫一把。

知道此刻的少女勢弱，宋千劫也上來了無賴勁，當即坐在了地上，「你不鬆開我，那我就在這坐著，反正現在你佔了我的屋子，我本來就要睡在街上，睡哪都一樣。」

從小嬌生慣養的徐攸榕哪受過這樣的威脅？

「你確定你不過來？」

要是現在鬆手，宋千劫跑了，那得不償失，倒是不如她狠心一點，直接將宋千劫逼回來。

紫紅色匹練開始收縮，無形的威壓感使得宋千劫渾身骨頭髮緊，沒有一處地方自在。

本以為這丫頭就是隨便嚇唬他一下，見他不怕，就停手了。

可萬萬沒想到，直至那匹練收縮的距離他不過食指距離，少女仍舊沒有半點要停下的意思。

這丫頭不會是想將他擄回去吧？

眼見著紫紅色匹練如同繩索一般捆在了身上，宋千劫也開始有些發慌。

先前憑藉身手，躲了徐攸榕幾次……

現在被五花大綁的抓回去，不是要給人當人肉沙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