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心 甘情願

還回去，不僅是將那些作為身外之物的錢財還回去，更重要的是，顧子柒要將這些年來逐漸脫離正常軌道的生活恢復原樣，將那個純潔陽光不染塵埃的自己要回來。

一直以來，都是顧子柒自己顧全大局，都是她自己忍氣吞聲。她為了唐宇澤的未來和唐家的顏面選擇和唐肆霆結婚，又為了對新生命負責而選擇不要第一個孩子，直到現在她能站在唐肆霆面前與他說話，也是她先前顧及唐肆霆的腿傷，才答應與他同返唐家。

但現在，她不想再做那個最懂事的女人了，她只想做回自己。

「你偏要還回來？」唐肆霆喃喃重複了一遍，嘴角凝著一抹意味不明的苦笑。

世上的人皆是趨利避害的，多少人都對財富和權勢夢寐以求，而顧子柒竟然執拗地不要？只是，金錢或許可以物歸原位，但是他覆水難收的真心呢？

「你排斥的究竟是這些錢，還是……我？」

壓在心口已久的問題終於被唐肆霆從唇齒間艱難地問了出來，呼吸時，他感到喉頭微微發澀。

「……」

顧子柒陷入了沉默，低下頭，纖纖玉指攏了攏身上的紅色愛馬仕毛毯，最終下下定決心一般地靜靜答道：「都有。」

即便心口傳來了刀削般的鈍痛，顧子柒還是必須要這樣回答。她和這個男人情感的拉扯已經太久了，他們的愛情就像是一個漩渦，將太多人太多事通通拉入其中，拉入密不透風的濃稠黑暗之中。

這個黑暗持續了太久，已經久到讓顧子柒恍然遺忘了正常的愛情和人生應該是什麼樣子。身份的一再錯置，局中人的突然死亡，情感的流離失所，已經剝奪了她最後的勇氣。

就算黎明會有曙光，她也還是太累了，她不想再等了。

「為什麼？」唐肆霆啼笑皆非，語氣帶着固執的探究：「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事到如今，唐肆霆還是會習慣性地將顧子柒的一切排斥行為歸咎到他之前的欺騙上。他很清楚，要想和她真正重歸於好，這始終是繞不過的一道坎。

當年的事情他確實是做錯了，可他願意為之付出所有的代價來修正這個錯誤。任何人都有犯錯誤的可能，而唐肆霆一直以來也只是想從顧子柒那裏獲得一個被諒解的機會。

「不是。」顧子柒下意識反駁道。在提到這個話題后，不知不覺間，她的拳心也微微攥起。

「不要騙我。」唐肆霆緩緩吐出了這四個字，表情中帶有一抹易碎的悲傷：「如果你始終無法釋懷我給過你的傷害，我希望你能至少給我說實話，讓我得到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只有這樣，我才能說服自己不要再去糾纏你。」

陽光微醺，金色的夕陽從前廳的落地窗外灑了進來，唐肆霆的一半面容被陽光所親吻，另一半則被陰影所覆蓋。光影變化間，他的眉宇之間流露出了罕見的脆弱。

因為得不到顧子柒的回應，唐肆霆只得暫且將自己的愛稱作「糾纏」。只有老天知道，他將這兩個字說出來的時候心裏有多麼難過。

一旁沉默的亨利見到唐肆霆露出了這樣的神色，也感到有些驚訝和不可思議。

看着這樣的唐肆霆，顧子柒又何嘗不是錐心刺骨地疼痛？但現在，並不是她能夠心軟的時候。

「以前你和我都是受害者，那些事情我通通不想再追究，已經算是前塵往事了。」顧子柒咬了咬泛白的下唇，遲疑地說道：「只是……時至如今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你對我的感情，這一點，也請你理解。」

「沒有辦法接受？」唐肆霆微微低下頭，像是在品味顧子柒話中的含義。

「對，準確來說，是我沒有辦法回應你對我的愛。」顧子柒攥了攥拳心：「這讓我一度感到很痛苦。我不是沒有嘗試過，而是確實不能。」

顧子柒的心不是石頭，她也能分辨出什麼是虛偽的討好，什麼才是真正的愛。唐肆霆給予她的愛，她能感受得到，卻始終無法坦蕩地回應。他們的感情剛開始就存在了問題，屬於先天畸形，後天又遭遇了種種人事的阻礙，變得複雜而不純粹，這不是她想要的真正歸宿。

她並不排斥愛他，但她的心裏始終隔了道屏障，無法交予他完整而真誠的愛。

這樣一種畸形的關係，又何嘗不是她對唐肆霆的一種掠奪和佔有？正如同唐肆霆不想讓顧子柒因為畏懼而留在他身邊一樣，顧子柒也不想讓唐肆霆因為愧疚而愛她。

他們都太過驕傲，才不願意接受講究的愛情。

「是嗎？」唐肆霆輕啟薄唇，緩緩吐出兩個字，尾音帶着微微的顫抖，彷彿一個不小心便會消散在微風之中。

顧子柒點了點頭，並不敢抬起頭來看唐肆霆的眼睛。

她怕自己只看一眼，便會忍不住淪陷在他眸中的深海里。

「那，為什麼剛剛在醫院裏，你要讓我帶你走？」唐肆霆鬆開的手緊了緊，像是在做着最後的妥協：「那一刻，你是需要我的，不是嗎？」

「……是。」

顧子柒低着頭，手用力地攥緊拳頭，即便指甲的尖端已經扎痛了掌心，她也沒有絲毫降低力度。

聽到肯定的答覆后，唐肆霆的眼中倏忽亮起了光芒，像是寂寥依舊的夜間小巷終於點亮了街燈：「那麼以後呢？以後你也還是可能會像這次一樣需要我的，給我一個留在你身邊的機會不好嗎？！」

如果不是親自說出口，唐肆霆不會相信自己也會有這麼卑微的一天。他從未這樣真誠又狼狽地乞求過什麼東西，這一刻，他要的甚至不是顧子柒的愛，而是一個可以陪在她身邊的機會。

但是，唐肆霆越是這樣說，顧子柒的心中的內疚便越來越深。

「我只是在利用你。」顧子柒搖了搖頭，淚水緩緩流下：「在我即將支離破碎的那一刻，我抓住了你，只是為了讓自己別再向下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