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虧是福
九十八、吃虧是福
肖雲度過了人生中最愉快的一天，穿著婚紗和她的愛人，兩個女兒，准女婿在一起，所有她最重要的人都圍繞在她的身邊，她甚至覺得這也許是她用她的健康換來的幸福。雖說人不該相信什麼宿命論，可事實便是如此，從反方向去推論，如果她沒有身患絕症，她的人生是不會有這一天的。她也終於在這段時間在病床上想明白了，那個她幻想著成為「蘇太太」的夢也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
蘇溫茂也表現出難得的配合，一整天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耐心，要拍照還是要做什麼都非常配合。蘇梓顏看著父母間的相處，甚至也有些恍惚的覺得她擁有了一天圓滿的家庭生活，這不僅僅是肖雲的夢，也是她的夢，應該也是小穎的。
晚上在蘇溫茂走了之後，肖雲躺在床上一張張地仔細地看著白天時候拍的照片，她的，她和蘇溫茂的，她和女兒的，她們「一家四口」的，怎麼看都看不夠。
蘇梓顏看著肖雲的樣子，明明已經很疲憊了，卻還不捨得放下手裡的照片，走過去把肖雲手裡的手機拿走說：「媽，明天再看吧，已經很晚了，今天你肯定累了，早點兒休息吧，明天還得回醫院呢！」
「顏顏，我正想和你說這件事兒，我不想回醫院了，還是家裡面待的舒服。」
「那怎麼行？在家裡怎麼治療啊？」蘇梓顏馬上表示了否定，當時就跟醫生請了兩三天的假，肖雲現在的身體已經是到了最後的階段了，如果有什麼突髮狀況的話，還是應該留在醫院方便得到及時的搶救和治療。
肖雲嘆了口氣，語氣卻並不太悲傷，「沒什麼好治的了，我也大概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情況，這最後的日子我就想待在自己的家裡，不想留在醫院裡了。你去醫院給我拿足夠的葯就行了，反正也只是維持而已。我在醫院這段時間，你照顧我也太辛苦了，小穎又沒人管，我想利用最後的這段時間好好陪陪小穎，你也休息幾天，趕緊去把結婚證兒領了，我也好放心。」
「媽，我沒事兒，我不累的，我不用休息，你自己在家我也不放心啊！」
「有什麼不放心的？護工我們都帶回家裡來了，家裡還有專門的阿姨照顧小穎，我按時吃藥就行了，有什麼事兒我馬上就給你打電話，你來也很方便。」肖雲見蘇梓顏還要張嘴反駁又說道：「就這麼定了，你回自己那兒去，這兩天準備準備就和馮馳去把結婚證領了，我也清凈幾天，給小穎請幾天假，在家裡陪陪我。」
「行，那我明天早上給小穎請假。」蘇梓顏雖然心裡是不願意的，但見肖雲這麼堅持只能先答應下來。從另一方面來說，她也確實覺得小穎可憐，她現在還很難理解肖雲的病情倒是是怎麼回事，也很難理解什麼叫做「絕症」，或者說她很從一個小孩子的角度理解為什麼醫生不能治好所有的病人。
其實，她和肖雲能剩下的相處的日子真的不多了。這麼看來，自己的童年家還是比小穎幸運很多的，起碼自己的媽媽是一直陪伴自己長大的。她真有些不敢想象肖雲走了以後小穎該怎麼辦，自己又該怎麼辦，即便自己願意盡心儘力，又如何能代替一個媽媽的位置？
當天晚上蘇梓顏就被肖雲「趕走」了，回到家后她便癱在了沙發上難得地放鬆了下來，這段時間實在是太累了，身累，心也累。
馮馳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身邊，把她的身子放倒讓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你歇一會兒，我點了外賣，一會兒吃了東西再洗澡睡覺。」
蘇梓顏頭一接觸到馮馳的腿馬上彈了起來又被馮馳按了下來，「碰不到我的腿啊，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你別這麼緊張！」馮馳知道蘇梓顏對他的傷一直都很上心，即便是沒日沒夜的照顧肖雲，也沒有讓他感覺到被忽略的感覺。
他一直都以為蘇梓顏是很我行我素的人，但沒想到她照顧起人來卻是出奇的細心周到。本來說讓她照顧自己不過也就是找個多和她在一起的理由，也是想留在身邊幫她照顧肖雲，沒想到她倒是真的盡心儘力，他在旁邊看著心疼也卻也沒辦法，真是感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蘇梓顏側頭看了一眼，確定自己躺的是馮馳沒受傷的那條腿便安心地躺下來沒再起來，瞄了一眼牆上的鐘已經十點多，忍不住問馮馳：「這麼晚了你訂外賣？吃完會胖吧？」
「你要真能吃胖點兒我就天天這個時間訂外賣，你看看最近瘦了多少？」馮馳能看到蘇梓顏是肉眼可見的瘦和憔悴，眼睛都有些凹了，再這麼堅持下去非把自己也熬病了不可。
蘇梓顏聽馮馳這麼說，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和下巴，確實感覺是瘦了，估計不光是瘦，皮膚狀態也不好，可能眼裡也沒什麼精神，是不是不好看了？
「我不光訂了餐，還訂了甜湯，你一會兒就多吃一點，然後好好得洗個澡，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就睡到自然醒，然後我們再商量看哪天去領結婚證合適。」
馮馳說得語氣自然，蘇梓顏聽得倒沒法那麼平靜，他還記著這事兒呢？而且和肖雲一樣上心，兩個人都完全一副一個星期內要把結婚證領到手的架勢，弄得好像就她一個人不願意結婚似的。
她當然沒有不願意結婚，當然更沒有不願意和馮馳結婚，如果真的沒有發生這些事情，馮馳執行任務回來之後如果提出領結婚證她一點兒也不會拒絕和猶豫的，可是現在出了肖雲的事情，讓她一下子開始顧慮地東西變多了。
馮馳見蘇梓顏不出聲，兩個手掰過蘇梓顏的臉問：「怎麼不說話？今天不是答應得好好的嗎？你不是要反悔吧？我這腿傷倒是小事，你要是反反覆復地不答應，我這心臟怕是要出問題了。」
蘇梓顏被馮馳固定住了臉不能撇開目光，只好先服軟說：「我沒有要反悔。」
「嗯，你沒有要反悔，只是想推遲是吧？其實你要推遲倒也沒什麼，但我覺得我們領結婚證這事兒其實實在是不費什麼功夫的，而且，你今天明明答應過的。你到底在顧慮什麼？能不能跟我說說？我這個人一向是很講道理的，如果你說得有理，推遲婚期的事兒也不是就不能商量。」馮馳一直都認為結婚怎麼說都是喜事，而且他執行任務走之前求婚的時候，蘇梓顏答應得一點兒都不猶豫，但當結婚這件事真的擺在眼前的時候，他卻能明顯得感覺到蘇梓顏的猶豫不決和躲閃。這顯然不是一個人要結婚之前該有的狀態，如果不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又怎麼能安心得去領結婚證？
蘇梓顏嘗試著從馮馳的手裡把腦袋掙脫出來，然後發現完全掙脫不了，因為臉頰完全被馮馳固定住所以視線也被動地必須看著他，無奈地說：「你先放開我！」
「不放！我這是箍著你的臉，又不耽誤你的嘴說話。」馮馳說著低頭在蘇梓顏的嘴上嘬了一下，然後很得意地笑了。
「別鬧，你先放開我，我想想怎麼跟你說。」蘇梓顏時長會被馮馳突如其來地幼稚行為弄得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可內心裡卻又覺得他這樣很可愛。
馮馳見蘇梓顏急了的樣子還是放開了他的手，把蘇梓顏扶起來兩個人並肩坐在沙發上。蘇梓顏的臉色才開始慢慢恢復正常，剛才那樣躺著說話太費力氣了。
「我一直覺得我的出身如果我自己一直不認，等時間久了，就真的被遺忘了，起碼是被我自己遺忘了。那麼，我作為蘇梓顏這樣一個單獨的個體和你結婚是完全沒問題的。可是現在，我媽媽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必須得承擔起女兒的責任，還要承擔起姐姐的責任。爸爸那邊家裡的情況也很複雜，什麼身份、血緣、遺產的問題我不想理也會找上我。我現在已經不能只當一個獨立自我的蘇梓顏，我是蘇溫茂和肖雲的女兒，蘇梓穎的姐姐。眼下看來，等媽媽走了，小穎就只有我了，我必須得照顧她。換句話說，你如果跟我結婚，你要娶的就是一個身家不清白還拖著個六歲妹妹的人，這是你想要的未來生活嗎？你有家庭，有同事，有朋友，你真的不在乎他們的眼光嗎？」
馮馳突然明白過來，雖然這麼多年來都是自己追著蘇梓顏跑，可在內心裡，蘇梓顏在他們的關係中卻是一直自卑的。雖然蘇梓顏在他的眼中是「如能得之，必視為珍寶」的存在，可在她自己心裡，她一直是配不上他的。所以，她才對於結婚有抗拒，確切的說是恐懼。
得出這樣的結論，讓馮馳的心中除了心疼，更多的是焦急。他要怎麼做才能讓蘇梓顏明白，她所有的一切都不該成為她自卑的理由，家庭的所有原因都不是她的錯？他要怎麼樣才能讓蘇梓顏明白，他愛得從來都不是只有聰明美麗的蘇梓顏，而是包括她身份在內活生生的一切？他又要怎麼做才能讓蘇梓顏未來的美好遠遠大過於生活中必然會有的那些不如意？
可這個世界上，最能搞得定蘇梓顏的人就只有馮馳，他知道他現在如果跟蘇梓顏表決心、煽情、講道理只會給她更大的壓力，撒嬌耍賴才是他的絕活兒啊，每次跟蘇梓顏耍賴就沒有不成功的。於是一隻手攬過身邊的蘇梓顏，頭微微一歪靠在蘇梓顏的頭上帶著笑意說：「哦，原來大小姐不想跟我結婚是怕我吃虧啊？」
說完這句之後，見蘇梓顏的頭下意識得想彈起來便眼疾手快得又把她的頭壓回來保持著兩個人頭靠在一起的狀態繼續說：「說真的，蘇梓顏，一個人也就活這麼一次，既然有人發明了結婚這件事兒，不試一次也怪可惜的。這婚你也沒結過，我也沒結過，我還真是沒法有理有據的跟你講解結婚的好處，但我心裡卻是真心覺得特別想娶你的，你就受累擔待點兒？不是有一句話叫做『吃虧是福』嗎？這個虧就讓我吃吧，這福也讓我享了吧！嗯？」
這一次，是蘇梓顏被氣笑了，雖然笑著卻還笑中帶淚，她想她這輩子應該就這樣了，她應該永遠都拿馮馳沒辦法了。他就是這樣，在你難過擔憂的時候，總能用他那種特別無賴的方式把煩惱都化解。就像現在，聽完馮馳這簡單得幾句無厘頭的話，她突然覺得她之前對於自己家庭身份的擔憂實在是矯情得很，她其實心裡明明知道的，馮馳又怎麼會去在乎這些？
「好，那你選日子吧！在那之前，你先幫我個忙，問問改名字的手續和流程，我想先把名字改了。」蘇梓顏放鬆身體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馮馳身上，「是肖梓顏跟你結婚。」
馮馳寵溺地摸著蘇梓顏的頭髮，笑著說好，管她是「蘇梓顏」還是「肖梓顏」，姓什麼有什麼關係？這個女孩兒不管是改了姓氏，還是改了名字，甚至是隱藏在人群中他也能一眼就找到她，並不是所有相愛的人都能心有靈犀，但他一直覺得他們心靈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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