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
九十七、「婚禮」
蘇梓顏開始著手給肖雲籌備「婚禮」的事，因為答應了田蓉一定會做好保密工作，所以很多事情都要格外小心，事事親為。在她做了再三斟酌之後，還是決定把「婚禮」的地點定在了肖雲家裡的別墅，這裡隱秘性最好，蘇溫茂也不會覺得太防備，也不受時間和地點的限制，也不用擔心會意外的遇到什麼人。
醫生對於蘇梓顏要接肖雲出院幾天的要求沒有拒絕，叮囑了一些在家裡休養的一些注意事項，又給了蘇梓顏定量的止疼葯。現在的醫療體系不止在醫療技術上有了飛躍，在整個配套的活動中也越來越人性化，比如「臨終關懷」這一項就給蘇梓顏提供了很大的幫助，它讓病人和家屬都更多的認清了生命的意義，也更清晰的做出了在生命的最後階段所做的最有價值的選擇。
之後便是要為肖雲挑一套漂亮的婚紗，這是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也應該是肖雲最期待的一個環節吧？蘇梓顏去了之前李欣悅帶她去的那家婚紗店，雖然那裡有些不愉快的經歷，但現在想來畢竟只是個誤會。而且，那裡她去過，是新開的店，店裡的婚紗樣式和品質都能得到保證，現在的她恨不得把能用的每一分鐘都用上，實在是沒時間再去網上看評價來尋一家靠譜的婚紗店了。
她在各種款式的婚紗中都挑了一條，一共帶了六七條婚紗回家，肖雲最終選擇了一條有蕾絲袖子和領子，款式相對保守的一件。如果是她身體好的時候，以她的身材雖然是這個年紀，也絕對能撐得起抹胸性感的婚紗，但現在的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實在沒什麼可露的了。但這樣已經很好了，總算是圓了一個婚紗夢。
「婚禮」當天，蘇梓顏幫肖雲穿好了婚紗，戴好了頭紗，畫好了妝，然後拿出了新買的水鑽高跟鞋。鞋上的水鑽在光線的反射下閃閃發光，十分耀眼，肖雲把鞋穿在腳上，瞬間就有了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的感覺。從小生活在小縣城的她也和所有女孩兒一樣做著公主夢，在她剛剛和蘇溫茂在一起的時候，那些名牌的華麗裙子，高跟鞋讓她曾經有過是公主的錯覺，現在想來實在是可笑啊！
因為肖雲現在實在太瘦了，鞋子也顯得有些松，但這也並不妨礙把她的腳顯得白皙漂亮，這一身婚紗穿起來，她依然是個美人。而且也正因為這樣的年紀，倒顯得別有一番風韻。
肖雲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依然有些不敢相信，這是她一輩子的願望，在終於要實現的時候，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開心，反而有些凄涼。這種凄涼並不源於她的病，而是這次生病讓她真正的看清了自己在蘇溫茂心中的位置是多麼的不值一提。可是，她依然要感謝他，感謝他願意在她臨終之前幫她完成這個美夢，雖然她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已經足夠了。
說到感激，她心中自然是更感激她的這個女兒，她沒想到蘇梓顏居然能幫她準備這樣一場婚禮，因為她知道蘇梓顏以前對於她和蘇溫茂的關係是最不屑的。她其實並不願意看到蘇梓顏為了她去做這些非常違背她內心的事，可這個誘惑實在太大，想想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就讓她自私一次吧，這也許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媽，你真好看。」蘇梓顏幫肖雲調整著頭頂上的小皇冠，又把壓在皇冠下的頭紗又理了理，鏡子里的肖雲真的很好看，雖然顯得有些憔悴，但是依然很好看。
肖雲也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心裡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這張已經過於消瘦的臉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雖然和許多同齡人相比她還是年輕漂亮的，這得益於她多年來的保養，但這個年紀的人穿婚紗多少還是有些可笑了，不知道蘇溫茂一會兒見她會是什麼感想？她也清楚這並不是一場真正的婚禮，今天過後她也依然不是名正言順的「蘇太太」，但這真的已經足夠好了。她曾經真的想過，哪怕只是當一天的「蘇太太」她也會滿足，如今倒真的是一天的「蘇太太」了。
「顏顏，你過來，讓馮馳給我們拍張照！」肖雲把蘇梓顏叫到身邊。
蘇梓顏今天穿了一件天藍色的伴娘禮服襯得她的臉格外的白皙，同樣把頭髮梳起來的她和肖雲看起來非常相似，肖雲看著她就彷彿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蘇梓顏湊到肖雲身邊站好，微笑著對肖雲說：「媽，我今天好高興能給媽媽當伴娘，國外的電影里都是這麼拍的。」
馮馳把手機對好焦距對母女兩人說：「笑一笑！」肖雲和蘇梓顏聞聲同時露出了非常相似的微笑，馮馳按下快門連拍了三張，生怕有某一張沒拍好也好有備用，這也許真的是她們母女拍照的最後機會了。
蘇梓顏見馮馳拍好了照片，走過去把小穎也拉了過來說：「再給我們三個人拍一張！」
小穎也穿了和蘇梓顏同款的天藍色伴娘裙，雖然她和蘇梓顏長得並不像，但這樣的同款禮服一穿起來，還是很有姐妹的感覺。小穎和肖雲撒嬌慣了，衝過來直接要坐在肖雲腿上，蘇梓顏怕肖雲的身體支撐不住，趕緊搬了把椅子坐在肖雲身邊，然後抱起小穎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之後馮馳才拍下了這樣全家福。
蘇梓顏見和蘇溫茂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了便又給肖雲吃了一次止痛藥，肖雲看了一眼牆上的鐘不安地問蘇梓顏：「你爸爸真的會來嗎？」蘇梓顏握著肖雲的手肯定地對她說：「爸爸答應了就一定會來的。
肖雲點點頭，竟突然覺得蘇溫茂即便不來也好，那樣她就能徹底的放棄他了，徹底地不抱希望了，徹底地只抱著恨離去了。她對馮馳招招手示意他過來，馮馳趕緊走了過來，躬身站在肖雲面前聽她說。
肖雲一手拉著蘇梓顏的手，一手拉起馮馳的手，把兩個人的手在自己的手上握在一起，然後對兩個人說：「你們早點兒結婚吧！趁著我還在，我想看到你們結婚！」這件事情已經在肖雲心裡盤算很久了，她倒不是一定要看到蘇梓顏的婚禮，而是想到如果她不久之後死去了，為了守孝蘇梓顏這一兩年之內是不可能結婚的，到時候為了她竟是耽誤了。
她很看好馮馳，也不是不相信他，但她心裡明白世事無常，誰又能預知未來呢？就是因為她很了解自己的女兒原本是個冷心冷情的人，難得對一個人動心，如果不能順利的和馮馳在一起，可能也很難再找到喜歡的人了。所以，她很希望在她臨死之前能把蘇梓顏的婚事徹底落實。
蘇梓顏和馮馳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個提議實在有些突然，而且在這個時候也實在不是一個結婚的好時機，剛要開口，肖雲又接著說：「婚禮籌備肯定是要很多時間的，我也不想你們太湊合了，你們就先去領個結婚證也好啊。他工作也忙，你這段時間也累得夠嗆，氣色也不好，也不適合辦婚禮，就先領個證吧！然後我們一起家人一起吃個飯！」
「媽，還是等……」蘇梓顏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一旁的馮馳點頭說：「好，我去看看下周有沒有好日子。」
蘇梓顏睜大眼睛看向馮馳，滿臉寫著誰答應了？這不是一件小事，「領證」領的是結婚證不是什麼短期培訓的工作證，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決定了？而且這件事也沒有跟馮馳家裡人商量過，怎麼能就這麼輕易的定下來？
在她看來，任何在倉促的情況下做的決定都有可能是錯的決定，她不希望馮馳為了完成肖雲彌留之際的願望而和自己結婚，而且她自己也沒有想過這件事。雖然馮馳婚也求了，戒指她也戴了，算是訂婚了，可結婚畢竟又是另一件事了。
看著緊張的蘇梓顏，馮馳的態度卻是輕鬆很多，他笑笑說：「二比一，你就服從命令吧！」
蘇梓顏來不及提出第二次反對意見，就被蘇溫茂的到來打斷了。蘇梓顏聽見小穎在外面喊「爸爸」，於是也趕緊起身迎了出去。
蘇溫茂來的還算準時，蘇梓顏見蘇溫茂按著她的請求穿了正裝，還帶了一束花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她之前一直很怕蘇溫茂會過於敷衍，因為在她跟蘇溫茂談這件事的時候，她看得出來蘇溫茂並不是很贊同。但在她對蘇溫茂講出她已經和田蓉談過並得到了她的許可的時候，他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轉變，看來在他年紀越來越大的時候，他確實是越來越在乎家庭了。
面對蘇溫茂，蘇梓顏並沒有提起她和田蓉簽下的那份協議，既然是一份關於「遺產」的協議，其實就和這個活著的蘇溫茂沒什麼關係了。她既然毫不猶豫的和田蓉簽下了這份協議，就不想這個「家」中再因為自己產生任何的紛爭，一切的一切，如果能在未來全部歸於平靜，那再好不過了。
「爸，你來了？媽媽都準備好了，我們進去吧！」蘇梓顏跟在蘇溫茂身後，見蘇溫茂推開肖雲的房門，她知道這一刻蘇溫茂還是有些震驚的，畢竟以一個新郎的身份面對一個穿著婚紗的等待自己的女子這種時刻上一次發生應該是在三十多年前他和田蓉結婚的時候。
在蘇溫茂看到穿著婚紗坐在梳妝台前的肖雲時，他確實是震驚的，心裡的感覺也是很震撼的。他一時也說不太清楚他對於肖雲到底是個什麼感情，但他能感覺到自己心臟強烈的跳動，自己的情緒也有些什麼似乎要衝出來的東西，這已經是許多年沒有過的了。
他走上前，把準備好的花交到肖雲手裡，又很由衷地說了一句：「很漂亮。」
肖雲在一瞬間淚崩，她在前一天的晚上開始就一隻在告訴自己一定要控制好情緒，而在這一刻卻是怎麼也控制不住。蘇溫茂見肖雲這樣心裡也很難受，她從不到二十歲與他相識到他上一次看她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如同電影回顧一般，一幕幕地從他眼前閃過。雖然很多細節已經變得很模糊了，可是他清楚地知道這個女人真的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時光。這二十多年來，雖然她只是他生命中非常微小的一部分，但他卻無疑是她的全部了。
蘇溫茂把肖雲擁進懷裡輕聲地安撫著，肖雲卻實在沒辦法馬上止住如山洪爆發一般地眼淚。蘇溫茂拍著她的後背，能清晰的摸到她的肋骨，她現在真的瘦得不行，他也知道她的日子不多了。這實在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因為他一直給她生活上非常高水平的保障，所以他從來沒有覺得又任何的歉疚，可沒想到她的生命卻是這麼短暫。一個女人，不管真情還是假意，堅持不懈地在自己身邊二十多年，他實在該給她多一些憐愛。「好了，好了，別哭了，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肖雲終於暫時停止了哭泣，抬頭一看，蘇溫茂從西服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深紅色的絨面盒子。她的心臟瞬間開始撲通撲通的狂跳著，又緊張又害怕，如果打開了盒子裡面並不是戒指要怎麼辦？而蘇溫茂並沒有給她猶豫的時間，而是自己打開了盒子，一枚閃閃發亮的鑽戒就躺在盒子裡面。
蘇溫茂牽起肖雲的手，把戒指從盒子里拿出來套在了她的左手無名指上，肖雲的手如今也變得皮包骨頭，但依然白皙修長，映襯著鑽戒發出的光芒，還是很好看的。蘇溫茂把肖雲的手托在兩個人的眼前問：「喜歡嗎？」
肖雲努力地點點頭：「喜歡。」
一旁的蘇梓顏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淚，其實也不能說是感動的淚水，應該說是為了目睹了肖雲一生的執著在臨終前終於實現夢想而高興，而同時又為這一切都是一場假象覺得凄涼。馮馳把蘇梓顏拉出了房間，「讓他們兩個人單獨待一會兒吧，阿姨會高興的。」
蘇梓顏點點頭，抹去臉上的淚花，是她一時間忘記了。她扶著馮馳在家裡客廳的沙發上坐好，他的腿傷還沒好，從回來就一直陪她料理家裡的事，一直都沒好好地休息，今天更是因為他在她才覺得格外的安心。蘇梓顏又檢查了一下馮馳的腿上受傷地地方，關切地問：「你沒事吧？會不會太累？」
馮馳卻把蘇梓顏拉到身邊坐好，把手攬過她的肩膀，讓她的頭強行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說：「嗯，我累了，你也坐著陪我歇一會兒。」
「嗯，好。」蘇梓顏把頭安心的靠在馮馳的肩膀上，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剛才阿姨讓我們去登記結婚，你為什麼反對？」馮馳把頭也靠過來問。
蘇梓顏沒想到突然談到了這個話題，一時語塞，然後會想了一下剛才自己說過的話，好像只是有些推辭的意思，但並沒有反對，所以和馮馳玩了個文字遊戲說：「我沒有反對。」
「哦？那你同意了？」
「我……也並沒有說我同意啊！」
馮馳一笑：「行，那我們來好好分析一下這個問題。」
還不等蘇梓顏反對說她現在並不想討論這個問題，馮馳已經開始了他非常有邏輯的分析，「首先，對於我們未來一定要領結婚證的事你是沒有異議的對吧？畢竟在之前我跟你求過婚了，而且你答應了，我們本來就約定在我執行任務回來之後就要討論結婚的事，雖然這之後雖然又發生了很多變故，可這些因素其實和我們要結婚這件事其實是沒有直接影響的對吧？所以，我們要結婚的這個結果你是不準備反悔的吧？」
蘇梓顏想了一下沒說話，戒指還戴在手上，她和馮馳的感情並沒有什麼問題，她確實是沒有想過要反悔的。
「你不出聲，我當你是同意我的說法嘍？那麼你現在的態度是說不反對卻也不答應其實的意思就是你希望暫緩這件事情。而你想暫緩這件事無非是幾個原因：第一，阿姨的病，你覺得分身乏術，但這領個結婚證並不需要態度時間，而且這是阿姨非常看到的。我當然也不會因為想要為了討誰開心才和你結婚，可如果我們結婚剛好又能讓重病的媽媽開心，何樂而不為呢？」
「或者，你是覺得和我結婚的事你沒準備好，沒準備好和我和我一起生活？可我養傷這段時間，我們本來就住在一起，我覺得我們相處的很好，一起生活並不是問題。」
「再或者，你也會有那些婚前的恐懼，會想你會不會愛我一輩子，我會不會變心的問題？這個問題倒是我最不擔心的，別人也算了，我們倆這一對還沒正式在一起過就過完了七年之癢的人還用想這個嗎？」
「要麼……就是你想再觀察我一段時間，怕我這腿好不了，成了瘸子？其實這點你也大可以放心啊，醫生不是說我恢復的很好嗎？我也會努力復健的，肯定不會讓你嫁個瘸子就是了。所以，你覺得你你不想和我去領結婚證倒是什麼問題？你說出來，我們來解決一下！」
馮馳的幾連擊條理清晰，邏輯性強，在他這一番有理有據的分析之下，蘇梓顏此時的想法竟是：她竟無處反駁。她看著馮馳無奈地笑了，心裡說傻子，還不是怕你吃虧？娶她這樣的人回家，除了長得還算好看之外，哪有什麼好處？
「在想什麼？」馮馳見蘇梓顏不出聲追問。
蘇梓顏把頭從馮馳的肩膀上抬起來點點頭說：「好，我們結婚！」
馮馳其實沒想到他就這麼就說服蘇梓顏了，他以為在他的一篇長篇大論之後，蘇梓顏也會有一篇長篇大論還回來，而且語言用詞比自己更有技術含量，可是她居然就這麼就答應了？
「日子你選選看吧，等我這兩天儘快去把名字改了，之後哪一天都可以。」
馮馳拉起蘇梓顏的手，在戴著戒指的無名指親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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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感情里太多的人喜歡自欺欺人，別人看來是傻的，當局者倒是快樂的。所以，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自欺欺人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這應該和善意的謊言道理差不多吧？一個人如果活得太真實，太理性，應該都很難會快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