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師兄可有空與我過兩招？」喬小冰眼角微微上揚。

林意輕輕咬住謝辭的袖子搖腦袋，斜昵著喬小冰，眼神有幾分不滿。

沒空沒空，難道不知道謝辭因為渡劫受了傷嗎？

喬小冰稍有詫異，「大黃這是不同意？」他輕笑出聲，「沒想到大黃雖然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其實還挺機靈的。」

「別說她笨，她聽得懂。」謝辭把林意放在了地上，轉身朝小屋走。

林意看著喬小冰跟在謝辭身後，趕緊追了上去。

推開小屋的門，林意跟著繞向了書房。

進了書房，謝辭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林意不解，這地方就這麼大，他這是要到哪裡去？

謝辭與喬小冰一前一後走到屏風后，一條通道出現在眼前。

林意疑惑地歪了歪頭，打量著突然出現的通道，腳步沒有停，緊跟著兩人。

走過通道，眼前豁然開朗，小屋后是一個精緻的小庭院。

青石林立，綠水潺潺，最吸引人的是院中那株巨大的梨樹，本不是梨花盛開的季節，卻梨花壓滿了枝頭，彷彿一夜東風后的積雪。

林意爪子踩在凋落的梨花上，眼神更是困惑了。

這是哪裡？

跟在謝辭身邊這麼久，她幾乎沒有進過書房，她當了那麼多年的人，自然知道有時候書房這種地方或許比卧房還要隱秘。

除了睡覺的一角，她從來不會亂動謝辭的東西。

謝辭的小院子里明明就只有這幾間小屋而已，後面她也去轉過，根本沒有見過這麼一個小院子。

喬小冰與謝辭坐到了石桌前，石桌已有的棋局已經進入死局。

謝辭手一展，棋盤上棋子清空。

「師兄承讓了。」喬小冰落下一枚白子，他輕輕抬眼，「師兄的傷勢如何了？」

謝辭落子乾淨利落，「尚好。」

喬小冰似無奈地笑了一聲，眉眼卻漸漸銳利起來，「師兄可知道外界都是如何議論你的？」

「如何議論？」

「有人認為師兄靈根無存，心境已損，無法繼續仙途，杭師兄已經向宗主提出更換淮寧峰峰主人選。」喬小冰語氣染上了擔憂，「還有……」

他頓了頓，猶豫地望向謝辭，「還有傳言師兄身有機緣才能從九天雷劫下保全性命。」

謝辭問道：「那你是哪一種？」

喬小冰靜默下來沒有回答，棋局走勢你來我往，難解難分。

「師兄知道我心不在七元宗，哪一種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但我知道無論是哪一種都對師兄百害無一利。」喬小冰嘆了一口氣。

自古以來，渡劫就沒有全身而退的先例。

前者謝辭會被不知道多少人踩在腳下，後者則會被群狼環視，直到找出將謝辭撕碎找出他身上的秘密。

謝辭並不言語，看了一眼圈在腳邊的林意，指尖落下最後一枚棋子。

局勢扭轉，白子潰不成軍。

謝辭在旁邊隨手摺了一根狗尾巴草，湊到了林意的鼻尖前，漫不經心地問喬小冰，「你回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

林意一口咬住了狗尾巴草，就聽到了喬小冰起身的動靜。

「師父不在了，若我也置若罔聞，那還有誰會出自真心為師兄著想。」喬小冰已經走到了出口處。

他忽然駐足，手扶著雕花的柱子，背對著謝辭。

「師兄，過剛易折。」

林意聽了喬小冰的話，咬著狗尾巴草抬頭去看謝辭，眼睛不動的時候表情顯得格外獃滯。

喬小冰的話不好聽，但說的是實話。

仙君確實很強，但是性格太過冷傲，一心修道，從來無意與人結交。

書中並未提到他任何親人朋友，除了教導秦雅寧的那段時間，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喬小冰所說的那些她聽在心裡，之前只想著仙君受傷，沒有想到後面還有那麼多糟心事等著。

那天那幾個人戲弄她，恐怕是沖著仙君去的。

昔日遙不可及的人，忽然有一天落入凡塵，總有螻蟻想要騎到頭上來。

她立起身把下巴擱在謝辭膝蓋上，眼巴巴地盯著謝辭。

枝頭上一簇簇的梨花，宛若雲絮，隨風輕拂，坐在石桌前的謝辭一身淡青色的衣衫，墨一般的青絲束在身後，沉沉的目光凝視著棋盤，彷彿從畫中走出來的謫仙。

至少現在仙君身邊還有個她。

「諂媚。」謝辭眉梢微微舒展開，「出去自己去玩。」

林意扭扭捏捏不太離謝辭太遠，但對上謝辭似笑非笑的雙眼，耳朵耷拉下去，慢吞吞走了出去。

剛剛走出小屋子，她就看到了被遺忘在草叢邊上的小兔子。

她幾步跑了過去，細細打量著籠子里關著的小白兔，雖然和小兔子很像，但她一眼就認出這肯定不是她的那隻小兔子。

同樣都是兔子，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一隻沒有小兔子長得可愛。

毛沒有小兔子白，也沒有小兔子柔軟，而且小兔子眼睛的黑色的，像黑曜石一樣漂亮，這一隻是普普通通的紅色。

不過還是挺可愛的。

小白兔並不怕林意，隔著籠子啃著野草，林意打開籠門，把它放了出來。

它也不跑，就在林意旁邊吃草。

天色漸晚，謝辭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林意的胖爪子按著一隻兔子，高高興興地揉來揉去。

眼神暗了下去。

這一幕真的刺眼極了。

他幾乎能想象到在他沒有意識的時候，這隻蠢狐狸是怎麼玩他的。

當初沒有直截了當殺了蠢狐狸，好像有一點失策。

他冷冷看了一眼林意爪下的兔子，兔子忽然害怕地顫抖起來，從林意爪下逃跑了出去。

不等林意發現他，他已經退回了房間。

林意是把小兔子追回來關到籠子里后才回的房間，不過今晚她不知道怎麼回事，仙君看著她的眼神有點怪怪的，讓她有些不太自在。

她縮在小毯子上，悄悄地看謝辭，謝辭也在看她。

仙君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但林意感覺得到他情緒不太對，她暗自思忖，難道是喬小冰的話影響仙君了？

她嘗試著跳上了謝辭的床，與他目光對視，見他眼神里並沒有阻止她的意思。

學著在滄霞泉里的動作，林意乖巧地跑到謝辭腿上圈好，雖然仙君礙於面子不說，但是她很明白，難過的時候有人陪著會好很多。

就像她以前難過的時候，家裡的小狗湊上來讓她抱著，她的心情也會變好。

謝辭冷眼看著賴在自己身上的狐狸，臉皮厚、不知分寸且還諂媚。

怎麼看都沒有留下的必要。

手指抵住林意的腦袋，指尖縈繞著森寒的靈力，脆弱得不堪一擊。

手下的狐狸攤開四肢，露出灰撲撲的肚皮，小眼睛望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

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溫暖，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在高原時林意引開岷狼的身影。

信任這種東西，既奢侈又愚蠢。

第二天早上，謝辭照舊帶著林意去主峰，比試已經開始，他身為峰主，沒有理由不到場。

十年一次的比試，幾乎所有仙門都來了，謝辭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眾人的焦點，只是其中不知道多少是在試探。

林意記得秦雅寧出事是在比試最後的階段，比試總共有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各仙門弟子比試角逐進入幻鏡的五十個名額，第二階段就是幻鏡中的試煉，最後成功走出幻鏡的就是勝者。

前期比試大約在七天左右，這七天暫時會風平浪靜。

林意正在想如何化解這個難題，九尾狐的身影出現在了不遠處。

九尾狐盯著林意，低聲叫了兩下，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他讓她跟他過去。

林意看了看謝辭，嗷嗷叫了兩聲，見謝辭注意到了她，她用爪子指了指九尾狐的方向。

謝辭順著她的爪子看去，很好，是那天幫她說謊的九尾狐。

「去吧。」他的眼尾噙著一抹冷笑，語氣卻變得柔和。

這狐狸就不該管著她，讓她野，野到有一天超出他的忍耐限度，就可以順理成章殺了她。

九尾狐在賽場外等到了林意。

「離我上場還有四天，這四天我想再嘗試破境。」九尾狐語氣森然，「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他已經離化形不遠，如果成功破境，在上場前就不用以獸形去比試。

「我什麼都不會能幫到你什麼？」林意好奇。

九尾狐詭異地沉默了片刻，在林意的注視下憋了好一會兒，「你看著就行。」

林意跟著九尾狐往他的院子走，她順道表示了自己對他的感謝，「多虧你那天看到了那隻狐狸的詭計。」

九尾狐別開了眼，「你別多想，都是我隨口亂說的，我怎麼會去看你一隻又丑又胖的狐狸。」

又丑又胖的狐狸，林意深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忽略掉這幾個字。

很快就到了九尾狐的院子，九尾狐不知從哪裡變出來了一顆玻璃珠子放在了林意身邊。

「等會兒一直拿著這個，我身上的寒氣就不會傷你。」

等九尾狐開始破境，林意才知道九尾狐的「看著」是什麼意思。

她又被九尾狐塞到了身邊，彷彿置身冰窖，冷得她瑟瑟發抖。

的確只是「看著」。

此時院子已經被寒冰覆蓋，每一片樹葉都凝上了厚厚一層冰，池邊的那棵桃樹咔嚓一聲，粗大的樹榦斷裂，重重栽倒在水池中。

林意趕緊抱緊了九尾狐給她的珠子，一刻也不敢鬆手。

同時她看到靈力從四面八方湧入九尾狐身體里，玄妙極了，自己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似乎覺得也沒有那麼冷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九尾狐放開了林意。

與自己預想的不太一樣，靈力竟然不夠突破。

「珠子還我，明天你再過來。」

林意哆哆嗦嗦，「我能不過來嗎？」

「你不是想變強嗎？我突破的時候，對你有好處。」九尾狐冷哼了一聲，「要不要隨你。」

第二天，林意隨謝辭到主峰后，照例又去了九尾狐那裡。

九尾狐還是沒能成功突破，靈力還是少了那麼一點點。

第三天，林意又去了。

謝辭看著林意拖在身後的大尾巴冷了眉眼，指尖一動，一隻紫色的蝴蝶跟了上去。

這一次林意沒忍住問九尾狐，「你還有多久能突破？」

九尾狐抿著嘴，不想回答，幾次沒有突破對天之驕子的他是一種無形的打擊。

林意老老實實地給九尾狐充當暖爐，心裡算著時間，忽然間她察覺到九尾狐身體顫抖起來，周圍出現了一種難以言狀的波動。

連林意都受到了影響，一股無形的力量湧進了腦海中。

九尾狐睜開雙眼，無形的威壓散發出去，破境成功的他看著林意，終於知道消失的靈力去了哪裡。

很好，全被這隻狐狸給偷了。

恰好，林意雙眸緩緩睜開，九尾狐在看到那雙黃褐色的眼睛時，微微一愣，注意力全被那雙眼睛給吸引。

不過很快他就清醒了過來，這是狐族的「魅惑」。

「你身上怎麼會有靈力？」九尾狐找林意是為了幫他突破，沒想到她倒成了突破最大的絆腳石。

林意茫然，「哪裡有？」

九尾狐不想回答她，他能肯定林意只是一隻普通狐狸，能有這種變化，只可能是因為謝辭。

林意不覺得九尾狐是沒事逗著她玩，因為九尾狐的話生出一絲期待，「或許是在仙君身邊時間久了沾上的，那我可以學通用語和修鍊嗎？」

「你難道不應該去問謝辭？」

「仙君是人怎麼會知道靈獸怎麼學通用語和修鍊？」

九尾狐反問：「誰和你說的謝辭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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