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疼,睡了就好

第二十二章 疼,睡了就好

「是我,是我錯了。」清兒有些泣不成聲地嘶喊到,她重重地捶打着胸口,捶打着那個讓她很疼很疼的地方,說罷,便轉身跑走,跑得很快很快,似乎連風也追不上。

一樹榴花落了一地,一片翠綠之上被蒙了一片緋紅,看着卻不失一點俏皮的可愛,讓人賞心悅目。不過這一幕,不只是看着舒服,卻也是聽着也舒心,對她來說,確實如此。

「公子,你沒事吧?」卿瑤終於轉過身子問到,看着有些欣喜,但是,臉上的神情卻不是很清楚,不知是因為臉上面紗的緣故,還是男子心不在焉的因故。

「你說,我是不是太過分了?她也是好心,我就算再怎麼厭煩,也是需要控制一下自己的行為,對吧!」男子有些愧疚,他知道剛才的那個舉動傷害了清兒,但是,真正傷害清兒的不只是他的那一推,更是他對她關心的痛擊。畢竟,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

想必,一個想說不能說的滋味並不好受,而被一個自以為親近非常的人傷害,滋味估計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吧。

清兒是一個,

而卿瑤

亦如是。

「你沒有錯,這是本能反應,你控制不了自己,而……」

「而她也同樣沒錯,只是……只是,過於關心你罷了。」她說的有些艱難,像是很不情願又不得不說,不得不做的一樣。

「不,不,不,縱然如此,我也不該這樣,畢竟,我只是替別人來的,這樣做,他恐怕會是責怪我的……」

他說的很輕,但還是被耳尖的卿瑤給聽了見,她疑惑並急切地問到。

「什麼他,什麼替他來的,照你如此說,那你是?」

記憶里的對話,重現了出來。

「我如今有事,去不了,不能如約而至,怕是會讓人傷心,你是我的好兄弟,可否為我去赴個約。」他對自己說。

但又重複了一句,很是重要,反覆強調。

「無需挑明身份,也無需。」

他想了一下,停頓了一會兒。淡淡說到。

「也無需解釋原因。」

聲音很是遲疑,很是輕。

「你聽錯了,我說的是我應該去負荊請罪,去請求她的原諒。」他有些心虛,此時,像極了彼時的清兒,彼時的她。

突然,他話鋒一轉,

「你既然與她相識,雖不算相熟,素日卻也是能夠見上幾面的吧,我想,我想請你替我捎幾句話,請求她的原諒,請求她的寬恕。」他說地很是真情,也很是傷情。

應該只是為了轉移注意力的吧,但是,卻也看不出來是一點假的。

「我們雖然可以再見到面,不過,卻也不知是何時了,畢竟,這宮規還是擺在眼前的,各人有各人的職責,各人也有各人的去處。我……」

演戲演的真好,絲毫不遜於清兒,果然,有其主則有其仆。

「那好吧,如此這廂只好拜託姐姐了。」他猛地向卿瑤作了一揖,表示拜託了。

看到他這個樣子,卿瑤本就不平衡的心海,轉眼間又泛起了波瀾,很是洶湧澎湃,波浪滔天。

她糾結,她矛盾,明明她有些嫉妒她,卻如今又不得不逢合他,

她不願,

不願為他而勸她,

自然,

也同樣不願,

他為她而傷心。

兩邊都是傷心,手心手背都是肉,

衡量半天,思量半天,終還是妥協了,向他,向自己的愛情妥了協。

不為別的,只為了一個好生害人的「情」字罷了。

「你不必如此,我答應,答應便是。只是你務必要有些耐心,時間久遠,現下不好有所決斷,只有一個字

『等』。」

她們兩個住在一起,見面頻繁,其實,隨時都可以有所結論,只是,讓他等,只是為了有一些時間,一些可以讓她自己說服自己的時間。不只是讓他等,更是讓自己等,現在,她還是很難突破心裏的那關的。

……

「你這樣對待我,可是在怨恨我,怨我這些年來沒去找過你,只是,你也要體諒一下姐姐,並不是姐姐不找,而是,而是這造物弄人。這麼多年的尋找,這麼多年的思念,無所成效。好不容易再次相見,還是這樣。當初,姐姐無心傷了你,而現如今,你也一樣無心傷了我。果然,因果有輪迴。」清兒癱坐在一處,臉色蒼白,聲音嘶啞。

她的眼淚一滴接着一滴,滴在了心頭上,好生疼。

原來,眼淚真的是鹹的,怪不得心上的口子,無法抑制的痛。堪堪是應了那句話,

別在傷口上撒鹽,

是會痛的。

「我強行灌你服藥,只是,想你快好,擔憂你。卻不曾想間接的召來了你的厭煩。如此費心,如此苦心,幫你們重見,助你們再續前緣。可最後,還是我,我這個累贅,拖累了你,也拖累了公主。兩邊都是親人,兩邊都是對我重要的人,我全都傷害了。我真是該死,該去死啊。嗚嗚嗚……」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打自己,也同樣沒有力氣再去嘶喊了,她只能在心裏,在心底里默默憤恨著自己。

那一時,天邊沒有了朝霞,沒有了晚霞,沒有了星星,沒有了月亮,只空餘留下了頭頂上的一團黑,漆黑的害怕,漆黑的讓人毛骨悚然。

不只是天邊,更是心間。

朦朧的瞬間,彷彿像聽見了輕綿的女聲,感受到了微微地搖動。她驀地抬起了眼眸,一汪水波似是沒有了阻隔一般,無休止地奔泄了開來。原來,她睡了過去,在不知不覺之間。也原來,她在睡眠之時卻仍念着他,一樣的痛,讓她的雙眸盈滿了淚水,只是,睡時雙眸緊閉,阻隔了出路,不至於散開。

「姐姐,你怎麼了?」輕柔連綿的聲音從面前這個清秀女子的口中傳出。

她的腦子有些糊塗,可能是因為傷的太深,睡得太沉了些吧。她一時間看着眼前這個人,竟記不起她的名字,她是誰。

清兒記憶里的畫面,模模糊糊,一團漿糊,一會兒是艷麗女子梳妝含笑,一會又是小男孩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一閉眼,突然又換成了另一個畫面,一個女子手裏握著一把寒光凜凜的利刃,刃尖之上還留有一團血跡,而就在她的面前,躺着一名男子,正在沉重地喘著粗氣,角邊殘存紅漬的嘴唇不斷地張張合合,像是在說些什麼,斷斷續續,聽的不清不楚。只是隱約聽見一句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而這樣簡潔短小一句話,卻還是磕磕絆絆地一個字的一個字蹦出來的。而他的胸口處,也濕了一大片,因是玄色衣衫,看不清楚是淚,還是血。

火紅衣裙的女子,手握利刃。滿不在意地淡淡說到。

「因為恨。」

封存的記憶接踵而來,最不想記起的卻一直浮現在腦海之中,無法抹去。

面前的人,看到此時的她,有些擔憂,欲喂她喝口水,可她的牙齒卻緊的讓女子無從下手,所以,她只好選擇強灌。

可這卻讓她想起了那一幕,一幕讓她無法釋懷的心結,心病。

清兒面色扭曲,有些瘋癲,忽然,她猛地推開了一旁的女子。就像當初男子推開她時的場景,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她的眼中,看到的不是面前的女子,而是,一把把她自己推開的那個男子。

她的腦海,她的心,混亂至極。

那個女子是她,而那個男子是他。姐姐與弟弟,相愛相殺。

「你究竟是怎麼了?姐姐。」仔細一看,猛地想起了前塵往事,一種種,一幕幕,像榴花一般,開開合合。

原來,她的名字叫清兒,她眼前的女子叫碧瀾。那些曾掠過腦海的畫面,不是夢,卻是事實。

「你怎麼哭了?告訴我,是誰,是誰欺負你了。我去找他算賬。」望着面前哭成淚人的她,碧瀾緊張的問到。她的語氣很是激動,言語有些凌厲,似冬日裏湖面之上的寒冰,刺骨刺的生疼,又如春日裏和煦的驕陽,暖的讓人心花怒放。

「我,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這些都只是打哈欠殘留的,你不必擔心,也不必,也不必這樣着急。我現在只是有點想睡,想休息一下。我……」倦了,累了,以至於暈了,連倒下的聲音都是那麼的輕。

「姐姐。」

倒下的同時,天地間彷彿只剩了一聲驚叫。

再睡之時,只希望莫再遇見他。

……

「清兒呢,去哪了?」卿瑤向碧瀾問到,詢問的氣息中添雜着些絲絲的擔憂。

「公主,姐姐有些難受,早早歇下了,現下正睡得香甜呢,所以,由我來伺候公主吧,希望公主莫要生氣。今天一天累了一天,看着公主殿下此時的倦容,應該也是很累了吧,也早些安寢吧。」一邊替卿瑤卸妝,一邊說着。

「她定是很傷心的吧。算了,讓她也早點睡吧,今天,我也有些乏了,快快為我安整吧。」她沒再說些什麼,燭光有些暗淡,心情也有些暗淡。

脫下了衣裙,卸下了妝容,褪去了疲累,躺在冰冷的玉榻之上,心也覺得有些冰涼。她想着清兒,擔心她,睡不着,但轉念一想,今日所做,實屬活該,自古毀人姻緣者,下地獄。她如此的傷害姐妹,拆散姻緣,只是為了她自己,如此的自私自利,又怎能不惹得卿瑤生氣。可事實總是像沉在水底里的沙石,因水與光的緣故,有些曲折,有些虛假,看得不清,容易看錯、想錯。

眼見不一定為實,耳聽也不一定為虛。卿瑤所想所見都是假的,錯了錯了,全都是錯的。從一開始便都是錯的。

她翻來覆去睡不着,心事太重。清兒走後,兩個人相處,固然是好,但,過於凄冷,也着實難受。她回憶起發生的種種,

「麻煩了,」

她不知應該是是喜是悲,他人品很好,值得託付一生,也難怪清兒同樣為之傾心,可女人總是善妒的,當然也不除卻她。

但,她着實是想錯了,他們之間雖有情,卻也只是親情。清兒對他雖好,卻也只是一種關愛與呵護。一切都是純潔的,不添加任何虛假罪惡的東西,他們倆個,自始至終,有史以來,都只是親人而已。

「莫要忘記才好,幫我請求她的原諒,此時天色已晚,我就不便久留了,有緣再見。」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但卿瑤多少只記得這一句話,不知曉是否因是最後一句話,還是這句話中字字關乎清兒的緣故,記得深,刻的也深。

每每想起這句話,總是心如刀絞,她迅速坐了起來,眼神透漏出不一樣的凶光,讓人看着有些害怕。而這一坐,動靜有些大,早已酣睡在旁的碧瀾,也被驚醒,碧瀾慌忙揉着惺忪的睡眼,有些睏倦地問到。

「公主可是有些難受,用不用奴婢去召來太醫看看?」說着,她便把放在遠處的紅燭,端了過來,因為怕太急,風大的原因,她用手小心呵護著豆珠般微小的燭光,防止它熄滅。她慢慢又快快地踱著步,放到了床頭,微弱的亮光,照亮了卿瑤慘白瘮人的面容,平滑柔順的衾被,早已被揉搓的不成樣子,皺皺巴巴,看得出來,是用了很大的力氣的。

碧瀾看了看地面,又抬頭看了看卿瑤,不敢再出言說一句話,生怕哪句話說錯了,就招惹來了卿瑤的厭惡,但她着實想錯了,畢竟,卿瑤現在的心裏狹窄的很,只能容納兩個地方,兩個人。一個是清兒,一個是他。而碧瀾無論怎樣也是進不了她的心,占不了她心裏的任何一寸地方,當然,不只有她,還有那個曾在背後一直默默喜歡,默默想念她的那個人——凌楓。他們之間的關係着實有些複雜,不過,真相總會水落石出的,慢慢地,也就懂了,明了(liao)了(le)。

「你把這蠟燭拿走,我只想一個人在黑暗中獨自待會,讓我靜一靜。」她的眼眸垂了下去,凌厲的目光消失殆盡,如同那逐漸遠去的燭光,一點一絲,一縷一寸。

「諾。」

碧瀾回了一句,然後趕緊將好不容易拿過來的蠟燭又再次放了回去,不過,這次她再也不用小心翼翼了,因為,這蠟燭明著隨便,而滅了卻更好,反正,留着也無甚大用,在面前坐的那個人看來,這微弱的燭光就算是留着也無甚大用了。

卿瑤,就這樣獨自在黑暗之中待了很久很久,久的竟連時間也算不清楚了。

而清兒也獨自在黑暗中躺了很長很長的時間。

一個人坐着,一個人躺着,一個人醒著,一個人卻睡着。

醒著煩惱,睡了亦是煩惱,這該如何是好?不如什麼事都不做的好。

如果實在是疼的話,就睡吧,睡了就好,睡的深,什麼也就都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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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無味卻也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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