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人子(求推薦票)

第193章 人子(求推薦票)

歷史的孔隙里,遙遠的一處影像,被淹沒在漆黑深邃的不見底水面里。雖沒有波濤,但仍舊令人畏懼,彷彿直面了內心最深的恐懼。

這是被匈人稱為「死亡之海」的虛幻海洋,它就像最荒誕不經的日耳曼童話一樣,無限深,無窮遠,容納著一切死亡和終結,完全不存在於世界上,但路曜又確乎曾淹沒於此。

這歷史孔隙的影像里,承載的正是路曜遺失的某段記憶。彼時在「死亡之海」中,在親手從這象徵死亡的地獄中拯救了數人後,路曜因直視了這海里的某位存在,而思緒崩潰,重返現實,並未來得及聽到這位存在呢喃的雜亂無章的話語。

這聲音如同實質,在歷史孔隙中的「水面」不斷翻滾,將這億萬年保持詭異平靜的「水面」攪動得躁動不安。那混合著水聲的聲音漸漸穿透歷史迷霧,彷彿宣判般莊重,又帶着似乎極其陰邪的詛咒與怨毒:「...死亡與權柄,血紅出現時,一個民族將被毀滅...路曜,神的羔羊,你必犧牲,必作神的刀劍的台基...死亡是唯一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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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格德城外,地勢較高處的一個小鎮,提前從城裏撤出來的「家庭」女孩們沒有直面城內的大屠殺和巨大混亂,但裴麗爾夫人的推測和她們眺望看到的滾滾濃煙都說明,她們逃離的是怎樣的人間地獄。

但剛剛安頓下來不久,她們就遭到了一隊遠遠多於她們數目的士兵的襲擊,而襲擊者,正是裴麗爾夫人口中聯絡好幫助王國平叛的三國聯軍。

混亂間,強壯的武裝士兵「薔薇」們很快戰死,女孩安妮還來不及驚恐或悲傷,一柄長槍就貫穿了裴麗爾夫人,貫穿了突然攔在自己身前的裴麗爾夫人。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安妮只來得及衝上前去抱住夫人,卻只能徒勞而絕望地看着這睿智而強大的女人軟倒在自己懷裏,眼裏的光芒迅速消散。

而那些羅馬人似乎也沒有戀戰,達成了目的就迅速撤退了。

經歷三年多的歷練,安妮得到了姐妹們的認可,經共同推舉,裴麗爾夫人讓她做了「盛夏之花」的「掌握者」,時常負責聯絡四散在各地的「家庭」成員。大敵當前,安妮阻止了倖存的「家庭」成員追擊出去為「主母」報仇的想法,整頓了隊伍,預備回塞格德救人。

這也是裴麗爾夫人之前的安排。

就像路曜大哥哥一樣,夫人是個內心溫柔的人,不止一次利用「家庭」的資源不惜代價拯救普通人,上次為了平息飢荒,她甚至把自己囤積的一批用來救命的糧食分發給了塞格德民眾。

「主母」走了,安妮懷中逐漸冰冷的身軀說明了這一點,就像她印象中已有些模糊的母親,就像收養她教導她的鬱金香阿姨,就像金銀一樣閃耀的塞格德和它代表的新生活即將被毀滅一樣,不可阻擋。

但安妮知道,自己還不能停下來。她突然想起路曜大哥哥曾對她說過的一句話:唯一的歸宿是安寧,而這安寧應當是屬於所有人的,強大者應當庇護弱小者。

她在此刻也背負起了屬於她自己的某種東西。

「盛夏之花」的倖存者們沒有貿然衝進城市,因為如山峰一樣的洪水已經壓了過來。

夫人曾通過那詭異的木瓶預知了塞格德今日的動亂,說末日與終極都在水中,因此特別挑選了這個在半山坡上的小鎮作為躲藏地點,但這山峰一樣的洪水仍舊令安妮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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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峰一樣的洪水以看似緩慢實則快速的速度垮塌,令人畏懼的力量傾瀉而下,幾秒就摧毀了相比而言不堪一擊的塞格德外城城牆「天空之牆」,上下穆列什部不計其數的民眾根本來不及躲閃,就葬身洪水之中。

洪水襲來之時,屈達爾正在忙着救人,外城的西部在大丞相瓦格薩發動的政變中是重災區,遭到了幾次焚燒和搶掠,不少婦孺在男人被殺後來不及逃脫,躲在各個角落裏。

下意識接過遠處那個男人扔過來的木板,他終於察覺到了身後近在咫尺的危險。滔天的洪水奔涌襲來,將身材不算強壯的東方兵團副司令屈達爾撞倒,直接捲走,讓他只能抱着木板,在四處撞擊的洪水中勉強漂浮,連抓住旁邊樹木的企圖都是徒勞。

洶湧到反常的洪水中,因軍隊常年的歷練,屈達爾並未像其他平民一樣當即溺斃或是失去力氣被捲走,只是無力再救人。他一面掙扎求生,一面回想起自家司令的叮囑。

他說,塞格德將發生動亂,大地將起刀兵,東方兵團和執劍者就是護衛王國和百姓的劍和盾,即使為此要違抗王子們的意志,他也在所不惜。

屈達爾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被這個比自己年輕的司令所感染,立志做真正的王國之盾。路曜讓屈達爾忘記了曾經的屈辱和瓦格薩的要挾,重拾一個軍人的榮耀,那他就願意為路曜的理想獻出自己的生命

只是不知為什麼,屈達爾的心頭一緊,彷彿什麼重要的東西從心底永遠失去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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鋒利的長矛貫穿了裴麗爾的胸腹,如同稍後的洪水一樣的鮮血噴涌而出,讓裴麗爾的生命迅速流逝,很快就處於臨終前的彌留狀態。

那一瞬間,裴麗爾的思緒尚未凝滯,回憶如同潮水一樣湧來,她想到了自己苦命早逝的老姐姐安娜。

彼時她與安娜一起,作為擄掠而來的女奴抓進了波斯人的官方妓館「羊圈」,受盡了苦難和折磨。那時裴麗爾充滿了對男人和強權者的恨,發誓要逃出去摧毀這噁心的世界,哪怕要崇拜邪神也在所不惜。

而那時安娜溫潤而和善,總是仔細地替裴麗爾處理因後者桀驁不馴被嫖客毆打導致的傷口。好幾次,裴麗爾恍惚間覺得,若是自己有母親,也會是像這樣的悲天憫人的樣子吧。

那次長談后不久,裴麗爾就殺了身上肆意的男人逃了出來。後來她聽說,安娜姐姐因得了臟病被扔了出來,要飯去了君士坦丁堡,又活了幾年,還收留了因故與王廷失去聯繫的阿提拉王子和路曜兩人。

當年的惡人和兇手已經被「薔薇」秘密懲戒,她沒有告訴兩個孩子那段往事,因為仇恨和痛苦只能導致更大的災難,並喚醒那終將會蘇醒的邪惡神祇。她能感覺到阿提拉內心的暴戾和慾念,也通過那木瓶看到了那個終將到達的未來。她只希望,自己的力量能讓那災難晚一些降臨,能讓苦難深重的民眾能夠不再痛苦。

意識已經模糊,沒去管自己選擇的接班人安妮的哭喊呼叫,裴麗爾留戀不舍而溫和地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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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格德郊外西南小鎮,「盛夏之花」已經重新集結完畢,傷者救治和死者安葬正在進行。

若非「小丑教團」及時抵達,女孩們根本無力在組織防禦情況下完成這些事情。小鎮所在的高地儘管不會被那恐怖的洪水淹沒,但水退以後的人員救治等工作遠不是這些傷得傷死得死的女孩們可以獨自完成的。

這些長相平凡、塗抹滑稽油彩的「小丑」們似乎是跟隨路曜司令的東方兵團回到塞格德的,他們據說效忠於路曜司令。女孩們看到,一個小丑似乎拿出了一個小巧的徽章以證明身份,這得到了目前負責率領女孩們的安妮的信任。

小丑教團的領導者「老頭」,那個看不出年齡、平凡到別人記不住長相的男人,其實也是不久前才得到了阿格里帕的書信,決定效忠路曜的。

阿格里帕是即使在自傲於學術和藝術水平之高的希臘都極其受到敬重的學者,也是醉心於神秘學、奉行俠客精神的小丑們的合作者與認可的導師。這位先生的最後一封信,交代了他必然的結局,而這也與擅長預知的小丑們的推測十分相符。

科恩的身份,讓他發現了血王座的秘密,而這種邪惡的知識必然帶有強烈的污染,甚至可能意味着窺視等同於自我獻祭。信中說,他不願自己的學生和自己效忠了一生的王國為了這至高的力量而淪為邪神復甦的工具,寧肯讓祂用自己的身體復甦。

信中阿格里帕稱,所有的資料和預言都證實這最後的血王座是這世間最強大的力量,而他也隱隱希望,自己最善良溫和的學生路曜和最強大危險的學生阿提拉,能夠找到善用這力量的方法。如果一切都是必然,那就由他自己,來背負這沉重的命運,而由這些年輕人,來開闢屬於他們的應當行走的嶄新的道路。

安妮看着那自稱「老頭」的小丑,而對方的表情沉靜,讓她只能看到對方眼睛裏自己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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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城的一個二層小樓陽台,這裏曾是「真正匈人俱樂部」的一個集會地點。從這裏出發,純血統匈人的「自衛隊」前往城內四處劫掠、縱火乃至濫用私刑,把曾經高高在上的異族老爺們踩在腳下,把他們的妻子女眷拉出來隨意支配。

這小樓原是一戶富商住的,富商一家因動亂不知所蹤后,一對貧苦但受人敬重的純血統母子就搬了進來。

老婦人原本一直支持自己壯年的兒子加入「自衛隊」,去搶那些異族富人的錢和糧食,直到那「正義」的搶掠變為大屠殺和點燃整個城市的大火,老婦人才如夢初醒,發覺自己等人可能被那些壞心眼的政客利用了,做了他人的刀劍。

她並非無文化無見識之輩,醒悟過後才更加羞愧。她似乎看到了被自家兒子殺害的那一家平日善良的鄰居的幽靈前來索命,後者一家只因為是混血的波斯異族人,就被她兒子殘忍殺害。

看着樓下正在搶救傷者、庇護弱者的東方兵團士兵,老婦人沉默不語。許久,她看着剛剛依母親吩咐趕回家裏的兒子,用一塊手帕輕輕地給兒子擦汗。

「我的兒子,我們犯下了諸神都不會饒恕的大罪...我們親手毀了這座城市...我們雙手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罪只有我們自己擔...」

老婦人的呢喃更接近自語,卻終於點醒了還陷於狂熱的壯年男人。他的神色夾雜着錯愕與恐懼。

而後者,則更多來源於窗外天邊迅速接近的山峰一樣的洪水。

天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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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餘年前的塞格德,這座大王魯嘉親自選定並監督建設的匈人王都,內城的一片訓練場上,已至中年但精神仍充沛的魯嘉親自監督衛隊的訓練,並盯着眼前一個黃皮膚的東方小子,看着那男孩跟自己兄長的兒子阿提拉遊戲搏鬥。

那東方小子身子打小就弱,被小阿提拉一次次擊倒在地上,幾次要放棄,都被小阿提拉拉起來,然後繼續練習搏鬥。

而全程魯嘉都沒有扶一把這已經跌得鼻青臉腫的男孩,要知道這位匈人王可是以仁慈著稱的,甚至曾屈尊攙扶乞丐,這不符合他的性格。

「路曜,你要自己站起來,不管你跌倒多少次。阿提拉把你撿回來,就是讓你當他的陪練,這是你的福氣,你也要像個樣子,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以後你的敵人不會等著把你拉起來然後給你一個擁抱,他會從后腰把匕首捅進你的身體,你會在十秒鐘之內死掉,任何人都救不了你!」

那叫作路曜的男孩性子也很倔,聞言立即爬了起來,與小阿提拉廝打在一處。男孩本沒有名字,自己起了個東方式的名字,阿提拉帶回來魯嘉就一直讓他跟着這侄子歷練。

看着那男孩倔強的眼神,魯嘉某個瞬間忽然百感交集,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卻又遠遠比自己強,就好像,這是真正的義人,是真正純潔到可以背負那沉重的未來的人。

魯嘉閉上嘴巴,沉默良久。

(原本打算這章完結第一卷,結果發現會太長,主要的場面還沒開始,只能分成兩部分了,可惜了這章的標題...更新時間太晚了,各位抱歉,下一章應該很快就會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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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血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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