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伊始

正月二十一，衙門開印。

賈琛一天也沒敢耽誤，趕了個大早去吏部辦理入職手續。他的官職已經謀定，但吏部的銓選流程還得走一遍形式，類似現代的面試流程，經過投供、複核、給憑、驗看等數道程序后，方能換領官憑、官印。

千盼萬盼，有等了半月之久，賈琛如願拿到了官憑等物。他馬不停蹄的跑到戶部報到，申請入職。

戶部掌全國疆土、田地、戶籍、賦稅、俸餉及一切財政事宜。其內部按地區設十四清吏司，各司除掌核本省錢糧外，亦兼管其他衙門的部分政務，職責多有交叉。每司設郎中一人，正五品；員外郎一人，從五品；主事二人，正六品。另配有低品級的司務、經承作為輔助官，以及不入流的書吏、雜役數名。

賈琛所在的山西司，業務相對簡單，只管山西本省錢糧，不兼他務。又因山西地窄人稀物產不豐，算是戶部裡面相對清閑但油水較差的部門。

初入職場，賈琛守著基本的禮儀規矩，恭敬的一一拜見上官。山西司的一把手是郎中王朝宗，正經的二甲進士出身，看上去是一位性格方正，精明強幹之人。員外郎姓邢，圓臉、小眼睛，身材白胖如一顆發麵饅頭，從外表完全無法推測其性格如何。

賈琛的頂頭上司是一位年過半百，因視力欠佳，喜歡眯著眼睛看人的瘦弱老者，名字叫做季添銘，出身學歷不明，性格脾氣更加不明。他手下原有兩個司務，其中一個近期謀了外任，才空出了一個職位，正好給了賈琛機會。

在季主事的帶領下，賈琛粗粗逛了一圈未來的工作場地。開年公務不多，季主事吩咐他三月初一正式上班。

***

二月十二，是黛玉的生辰，賈琛來賈母院中接黛玉過府慶生。

「給老祖宗請安！」

賈母滿臉笑容的看著彬彬有禮的她行禮的賈琛，心中卻著實喜歡不起來。每次見到賈琛，她就不免想到去向不明的林家遺產。鳳姐告訴她，賈琛甚至不肯為娘娘的省親別墅出錢出力，賈母不免又驚又氣，哪有這麼不識大體、不知好歹的人呢？要不是寧國府只剩這一棵獨苗，要不是他手裡握著黛玉的婚書，她真想出手好好教訓他一番。

「你來我這有何事啊？鴛鴦已經回家備嫁了，可惜我養了這丫頭好幾年，剛剛用的順手些，就讓你討了去。」她都拒絕過一次了，還沒臉沒皮的繼續問她要丫頭，寧國府的小輩們沒有長輩教導，到底是少了規矩。

賈琛笑著回道：「多謝老祖宗割愛，我以後定會好好待鴛鴦的。今日是林妹妹芳誕，我想請妹妹們和寶玉過府玩一日。」

相比上個月王夫人親自給寶釵舉辦、全榮國府都來慶祝的熱鬧而隆重的生日宴，賈琛給黛玉舉辦的慶生宴則要簡陋許多，「原該請老祖宗一起過去的，可林妹妹還在守孝，戲酒皆不能用，只有一桌素席而已，侄孫也不好意思開口請您去。」

賈母笑道：「我老了，你請我，我也不願意動彈。寶玉今日被他老子叫去讀書了，不得空，你快帶了姑娘們去吧！」

因迎春和探春都借故未去，賈琛最後只帶了黛玉和惜春回寧國府。席面上，賈琛、尤氏和惜春給黛玉送了賀禮，還陪著她吃了一小碗長壽麵。人雖少，氣氛卻和樂融洽。

賈琛道：「妹妹受委屈了！寶玉常去的天齊廟，後山有一大片桃林，等到春暖花開之時，我帶妹妹去賞花散心可好？大嫂和惜春也一同去。今日的素席不夠精緻美味，天齊廟的素齋是出了名的好，咱們去見識見識好在何處。」

惜春拍著手，連連稱好主意，黛玉回道：「哥哥何曾委屈了我？快別說這話。桃花開的時候，大約已是清明時節。去姑蘇替父母掃墓，我是做不到了，到了廟裡我想給他們做一場法事，以托哀思，行嗎？」

賈琛點頭道：「當然行了，到時我提前讓管家準備好一應物品就是。大嫂，你的綉庄準備開門做生意了嗎？我這個客人已經等不及要上門惠顧了。」

「哎喲，還有這等好事……歡迎之至，客人你想買什麼呀？」

「府里上下人等的春裝該準備了。主子們的衣裳請錦繡閣來做，下人們的衣裳就交給大嫂的綉庄來做，成不成？」

「成！二弟這是往我口袋裡送錢！卻之不恭，這樁買賣我接了，多謝關照！」

惜春笑道：「大嫂賺了錢，準備怎麼花呀？」

「給妹妹們買果子吃，可好？」說的大家都笑起來。

***

飯畢，賈琛回靜思齋處理府務。

時氣日暖，春耕在即。賈琛手裡握著寧國府的九大莊園，加上榆錢莊、黛玉名下的小杏庄，一共大小十一個莊子。農耕社會，土地是最要緊的生產資料，賈琛可以輕易放手家中半數的商鋪，卻捨不得隨意出售田莊。

來升道：「老爺放心，自從烏進孝被主家趕走的醜事傳到各個莊上，庄頭們就老實多了。何況，小的這裡每月都有派人下去監察莊子上的情況，賬房也不定期的會有人去查問，庄頭們就算想弄鬼也瞞不過我們的眼睛。」

「做的好，你儘管去查去問，不要怕得罪人。我這裡雖不許庄頭們貪污莊上所得，又不許他們從庄民身上刮油水，可年終歲末的時候，獎勵也是給足了的。哪家莊頭的薪俸也沒有我們家給的多，誰要是覺得吃虧，不想幹了也使得。」

以前，庄頭們一旦被主家選定就幾十年不換人，弄得跟終身職位似的。時日一長，庄頭們漸漸成了地頭蛇，在莊上欺男霸女，欺上瞞下，反制的主子不敢輕舉妄動。賈琛對此深惡痛絕。

「根據莊子的經營和收益情況，賬房要對庄頭們進行考評，實行優勝劣汰，做的不好的庄頭，明年就換下去。來升，黑山村離京太遠，照應起來委實不便，你幫我打聽一下那裡的地價，我想找個適當的時機出手賣掉，再往附近找一找置辦幾個合適的莊子。這事不急，你慢慢打聽就是。」他要還清國債，總要裝出個盡心竭力的模樣出來，賣鋪子賣田莊，顯得狼狽一些，才能惹人同情不是？至於重新置辦的莊子，那就不一定要放在寧國府的名下了。

「府里的奴才還有多少人？人數還能再減少么？」

「刨開叢綠堂的小廝們不算，如今花名冊上在編的只有五十八人。」來升一張臉和苦瓜似的，「老爺，這個人數恐怕不能再削減了，主要是大傢伙兒都想要這份差使，自己不肯請辭，活計做的也好，也不犯規矩了，小的沒有理由也不能隨意開人啊！」

賈琛對這個人數還是比較能接受的，「奴才們的月錢還都是發的半數吧？既然大家的活兒乾的不錯，從下個月開始，月錢依照全額發放吧！」

來升的心情如過山車一般從谷底升到了空中，忙道：「主子寬厚仁慈，真是奴才們的福氣，奴才們都盼著爺仕途順遂，步步高升呢！多謝老爺！」

賈琛擺手阻止來升的馬屁：「不過，你可給把府里我盯緊了。我說三條，你務必記在心裡。第一條，我以後日日要去衙門上差，家裡的門戶一定要嚴謹。門房上，每日進出人等都得有記錄，尤其是男客，我是要查的。第二條，奴才們若錯了規矩，一概不得輕饒。輕則停職，重則攆出去，處罰必須公開示眾。府里有的是奴才，不怕換人。第三條，每月給玄真觀的供奉，你親自盯著好好送去，萬萬不可出差錯。」

來升一一記下應是，「小的知道了，明日老爺出門的車馬已經準備好了，不知老爺這次要出去幾日？」

「少則五日，多則十日，有事你讓楊慶來小杏庄找我就是，他知道地方。」

今年，府里大部分莊園的經營還是按部就班，只有賈琛選定的桃李庄、榆錢莊和小杏庄三處，今年要種植新作物——番薯。林大勇來信說，南邊的建材貨船來時，順道運來了一批番薯，下個月還有一批會來，可惜會種番薯的農人卻沒有同時到來。

賈琛心裡微微有些打鼓。在種植番薯這件事上，他只有理論知識而已。莊上有的是種田好手，今年就算是試驗年，只希望他的理論知識與庄頭們常年種地的實踐經驗相結合，大家商量著把番薯種出來。

桃李庄和榆錢莊也派了人過來學習種植技術。第一步的育苗工作比較簡單。在溫暖濕潤的環境里，種薯表皮上很快能冒出嫩芽來。按照出芽情況，將種薯小心的切成塊狀，將芽頭朝上，一一種在填滿肥沃細土又方便移動的竹編籃筐內，理論上每一個芽窩可以發出一株紅薯苗。

如今日夜溫差較大，因怕夜間溫度太低凍壞了小苗，賈琛便選了幾間屋子做育苗暖房。日間，小苗可以抬出去接受陽光日照；夜間，還需放回屋內燒炕加溫。過上十幾日小苗長大，再移栽倒室外的壟田裡。種植番薯無需太好的土地，但需要先起壟。大家商量過後，決定做成壟高一尺、壟距三尺的壟田，再澆上草木灰水作肥料。

賈琛把自己能想到的種植番薯的事項一一交代清楚，其他就只能交給庄頭們去努力了。

丁茂看出賈琛對這件事的熱心和重視，便問道：「老爺，這些種苗要分給三家莊子，數量肯定是不太夠的。我那裡地方大，需要的種子多，您看……」

「讓我想一想……番薯是一種生命力特別旺盛的植物，待植株繁茂之時，通過分株或扦插之法，於五、六月間再種植一季晚薯也是完全可行的。丁庄頭是個機靈人，你應該已經看出來，我希望你們種的越多越好。放心，大家大膽的種，我一定不會讓大家虧本。」

「是！小的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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