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孝滿

74、孝滿

正月十二,賈琛和惜春一年兄孝期滿,兩人脫了素服,換上了鮮亮的衣裳以示出孝除服。

正月十六,賈琛帶著叢綠堂眾人搬入寧祉堂,隔壁是他的書房靜思齋,是他處理府務以及會見家中管事的所在。

叢綠堂空出來后,正好給小廝們做學堂用。賈琛請了兩位先生來負責教課,一位半老童生負責教授三百千,以認字為主要目的;另一位先生賬房出身,教授算術。學堂已經擇定了十八開學,每半月考試一次,兩次成績墊底者淘汰。

尤氏遷居寧壽堂,改名長樂居。惜春和黛玉的院子也掛上了匾額,惜春的院子叫惜芳時,而黛玉的院子名叫永年居。

這日,惜春和黛玉請了迎春、探春、寶釵、湘雲,還有寶玉,加上各人帶來的大小丫頭,大家熱熱鬧鬧聚在惜春屋裡開暖屋宴。

惜芳時是集惜春、黛玉二人之力布置,又有賈琛開了大庫房各種鼎立支持,裡面的傢具擺設、古董裝飾都是最上等的好物件,屋子看起來異常精緻。

惜春殷勤待客,探春不由贊道:「四妹妹這裡布置的真不錯,中廳這張梨木大案最合我心。我房裡的書桌太小,地方局促,彷彿寫字都小了格局似的,以後有機會我也必要換張大案。」探春擅長書法,練字是她的興趣所在。

寶玉不以為然,「三妹妹想換個桌子還要等什麼以後?回去和鳳姐姐說一聲,換了就是。」

探春看了寶玉一眼並不理會,寶釵忙插言道:「惜芳時原是個曲牌名,此番用作院名,聽起來真是新巧又別緻,卻不知是那個能人想出來的?」

惜春得意的回道:「是我哥哥想的,他希望我珍惜美好時光。林姐姐的永年居,來自『養怡之福可得永年』這句詩,我哥希望林姐姐能調養好身體,延年益壽,長命百歲。」

眾人紛紛說好,只湘雲道:「永年居意思雖好,聽著卻是暮氣沉沉,到底不如惜芳時有新意。四妹妹的屋子已經看過,我想去看看林姐姐的屋子。」

黛玉悄悄撇了下嘴,「你急什麼?我的永年居,正廳比這邊寬敞一些,因此大嫂把咱們的午飯安排在那邊了,一會兒咱們過去吃飯,你不就看到了?」

「林姐姐的屋子比惜春的還大,倒像是寧國府的親閨女了!」湘雲心裡酸溜溜,說的話也帶著酸味。

惜春笑嘻嘻的搗糨糊,「屋子大小不算什麼,三姐姐剛還贊我的屋子收拾的好,你們真該去看看林姐姐的屋子,她卧房裡那個千工拔步床跟個小房子那麼大,又精緻又漂亮。我哥說了,要是我好好學畫,將來也給我打一個。」

寶釵笑著說;「我小時候在金陵老家住的時候,也用過拔步床。這種床造型精美、結構複雜,便是能工巧匠也得歷時數年才能打造一張出來,因此造價十分昂貴。琛二哥肯給你打這麼貴的傢具,可見他心裡有多疼你了。」

探春不由心生羨慕,「我聽說琛二哥馬上要去朝廷里做官了,他身上又有爵位,將來一定會大有出息的。」可惜她是個女兒身,否則定要出門闖一闖,謀一個建功立業衣錦還鄉。

惜春道:「我哥要去的是戶部衙門,現在品階尚低。不過他還年輕,以後總會慢慢升上去的。」

寶玉最是反感科舉做官之事,聽著姐妹們議論什麼衙門、陞官的話,只覺潔白無瑕的女兒們都受了污染遭了侵蝕,心裡忽然冒出一股鬱氣來,「琛二哥已然有了爵位在身,又有這寧國府的萬貫家財,在家清清靜靜安享富貴不好嗎?他何必還要入仕,與一群國賊祿鬼為伍?我就不明白,爭名逐利、沽名釣譽,到底有何意趣?」

眾姐妹面面相覷,她們從小和寶玉廝混一處,對他的奇談怪論也不新奇。無人想與他爭執,唯有黛玉是不肯忍的脾氣,「人各有志,你自己不願讀書做官就罷了,管別人做什麼?」她對仕途經濟不甚看中,寶玉不愛讀書科舉,她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但她和賈琛兄妹和睦,感情日深,又怎肯讓人在背後說他?

寶釵笑著勸道:「寶兄弟,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你也不看看,寧國府只剩琛二哥一個男兒頂門立戶,他要振興家業、護佑寡嫂弱妹,也是夠不容易的。再者說,男兒家謀取功名、濟世安民方為正途,你漸漸年長,就不想立一番事業,博一個功成名就?成日家混在姐妹堆里能學出個什麼來?」

湘雲和寶釵相處甚好,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

「我……」寶玉正要繼續開口爭辯,探春忙拉了寶玉的手道:「二哥哥,琛二哥比你大的多,想來,他對自己的前程自有考量,咱們確實不該妄加評論。我看飯時快到了,四妹妹,我們這就去永年居吧!」

眾人便往永年居去用飯。

***

長樂居里,李紈正和尤氏說悄悄話。

「我聽說,你娘家人回家去了,可是真的?」

「真的!我家二姐進府的事本就沒過明路,不成了也不稀奇。下個月,二弟要去戶部當差,他托我管這府里的事。我不耐煩管這些,就想早些把鴛鴦迎進門來,誰知老祖宗偏不肯,非把納妾的日子拖到了三月十六。」

「你可知足吧!這還是鳳姐幫你在老太太跟前說了不少好話才……哎!你說怪不怪,鳳姐先前還給你下絆子,怎麼這會兒又幫你說話了?她心裡可恨著你家小叔呢!你家二姐……」

「二姐的事自有她親媽做主,我以後也不用為她操心了。至於鳳姐,她的心眼子那麼多,眼睛一眨就是一個主意,誰能弄明白她想幹什麼?對了,我二弟讓我開個綉庄打發時間,我看你閑的很,要不要來幫我?」

「我哪會管什麼鋪子?我家蘭兒還小,離不開人的。我聽說,你家還請了先生來教導小廝,一群奴才秧子,還能讀書科舉不成,也值當下這麼大力氣培養?」

「這事你別問我。我家二弟樣樣都好,可也有一二個古怪脾性叫人琢磨不透。好在這事看著並不壞,只是費上一點子小錢罷了,他愛做就做,我想不想的明白也不甚打緊,你說是吧?」

「也是!老實說,兩府裡頭的男主子,你家小叔看著是最成才的一個,關鍵是對你足夠敬重,這就算難得了。好嫂子,我們都是苦命人,你後半輩子有靠,我替你高興。」

說曹操曹操到,二人聊著天,丫頭進來報說賈琛來接她們去永年居用飯,尤氏和李紈相視一笑,「我們走吧!」

這一日,永年居里歡聲笑語,熱鬧非常,暖屋宴辦的名至實歸。

***

正月將盡,天氣即將回暖,省親別墅的建設已經刻不容緩。

在賈璉的存心籠絡之下,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薛蟠幾乎要視賈璉為親兄長。兩人日日一處打的火熱,名為共商建園大事,為娘娘盡忠,實則是一起吃酒賭錢、走馬章台,玩的歡快。

薛蟠驕奢淫逸、揮霍無度的程度,常令賈璉暗暗吃驚。賈璉原本自恃出身公門侯府,自小錦衣玉食,竟不知薛家之豪富更勝榮國府一籌。自此,他算計起薛蟠來就更加不遺餘力了。

以有心算無心,薛蟠本就是「一應經濟世事,全然不知」的人,他哪裡是賈璉的對手?在賈璉未付定金的情況下,薛蟠在不知不覺中籤下了許多契約,答應給賈璉供應木料、石材、香料、綢緞、古董、花木等好些要緊物品。

薛蟠還自當自己立了大功,忙忙的拿了兩造已經簽字畫押的採購單子去母親妹子面前表功勞。

薛姨媽高興的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恨不得放鞭炮慶祝。多少次她暗恨薛蟠不成器撐不起家業,眼看家裡生意日漸凋敝卻束手無策。不想今日峰迴路轉,兒子總算把心放到家業上,還給家裡弄來了大生意。

這麼大的買賣,也不知盈利有多少?母子兩個歡天喜地,直呼要擺酒慶賀,寶釵卻暗暗皺眉。她常年幫著家中打理生意,於經商一道上的本事早已勝過家中母親和兄長。她要來那幾張採購單子細看,問道:「哥哥,我看璉二哥採購的東西不少,這木料、香料、古董等都是值錢之物,所需數量又大,咱家鋪子里的存貨肯定不夠。這備貨的銀子,你可算出來了?璉二哥可下了足夠的訂金?」

訂金?薛蟠被寶釵一句話問的蒙住了,親戚里道的,都是信得過的人,「妹妹擔心這個做什麼?這些東西正經是榮國府修建省親別墅的所需之物,肯定要花錢買的,他家還能不準備好銀子嗎?」

「那哥哥的意思是,璉二哥現在沒付訂金了?這麼大的生意,一點兒訂銀也沒付嗎?」

「好妹妹,你不知道在外面談生意的艱難。我好不容易才和璉二哥搞好了關係,又是看在親戚面上,璉二哥才關照咱家的生意。這麼大的工程,他那裡千頭萬緒的,銀錢緊張也是有的,我哪能開口就要錢啊?這不是把上門的生意往外推嗎?」事實上,薛家的老掌柜早就提醒過生意場上的訂貨規矩,可賈璉低聲下氣的和他訴苦求情,他一時心軟,就……

寶釵的眉頭更皺了些,道:「媽媽,哥哥,這生意委實有些險,要不咱們推了吧?做不得的。」

薛蟠一聽就急了,他不明白,「怎麼就做不得了?我們全家都住在他們府上,兩家是什麼樣的交情?怕人反悔先下足了訂錢,那是鋪子里接待一般客人的規矩,璉二哥又不能跑了!他現在是沒給訂錢,我們也還沒給貨啊!到時候銀貨兩訖就行了!媽媽,您評一評這個理!」

薛姨媽聽完兒女的一番對話,她想的倒和兒子是一樣的,可一想到寶釵自小聰慧過人,這筆生意引得她如此擔心,一定有她的道理在!一時間,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寶釵對薛蟠道:「哥哥想過沒有,萬一到時候不能銀貨兩訖,我們能怎麼辦?若是璉二哥接了貨也用上了,就是拖著不給錢,哥哥有辦法把錢要回來嗎?」

薛蟠一瞪眼睛,摔了茶盅,怒道:「他敢?要是璉二沒錢,我就找榮國府,找姨媽要去!我可不信榮國府沒錢付賬。」

茶水弄濕了薛蟠的手,寶釵起身拿自己的帕子給薛蟠擦手,一邊勸道:「哥哥稍安勿躁,且聽我一言。我們兩家的親戚情分,對做生意一事是既有好處也有壞處。哥哥想著,我們住在一起,日日都能見面,榮國府不至於賴賬,我也同意。但是,若人家久拖不還,看在親戚情分上,我們也不好意思上門逼債,對不對?

哥哥這次簽回來的單子,我估算著總額已經超過二十萬兩,金額實在巨大。沒有訂金,我們家便要先拿出錢來進貨,這麼一大筆錢墊進去,我也怕鋪子里的資金周轉不開。哥哥不妨去問一問璉二哥,他能不能先支點訂錢過來,還有他打算什麼時候結賬。有了準話,我們才好放心的做生意。媽媽,你看這樣可使得?」

薛姨媽遲疑道:「蟠兒,你既和你璉二哥交好,便去問上一問吧!你們不是經常一起吃酒嗎,不過是在席間多說上一兩句話的事,也不是逼他即刻拿錢出來。得了回話,這生意我看還是能做的,這樣可好?」

薛姨媽也不覺得和榮國府做生意能有多大的風險。薛蟠好不容易願意關心自家的生意,損了錢財事小,傷了他的銳氣事大,她萬萬不想打擊到他這番上進之心。

薛蟠沒有得到意想中的母親誇讚和妹妹欽佩,心下已是大為不快。寶釵到底是個女兒家,膽子小,做生意哪能一點風險沒有的?何況還是這麼大筆的生意!既然母親也同意了繼續這門生意,那他下次見了璉二哥問問錢的事也無妨,就是情面上為難一些罷了。

男人行走在外,顏面大如天。薛蟠是個愛面子的,心裡不免悶了口氣,從母親房裡告退出來立時領了從人出門找樂子去了。

寶釵見惹了兄長不快,又見母親還是支持哥哥的意思多一些,她心裡既憂慮又無奈。薛家的錢財就算再多,也禁不住這麼個花法。

她生辰將至,前兒王夫人上門說要親自替她慶生,拿出一百兩體己銀子說要給她置辦最好的席面,哄得媽媽十分高興。後來,老姐妹倆關在屋子裡嘀咕了半日,不知說了些什麼,媽媽就給了她五萬兩銀票,連個借據都沒留下。

先前母女兩個早早議定了頂多只能借出十萬兩,還要榮國府拿房契地契來抵押,媽媽竟然也忘了。

如今賈璉又從哥哥這裡下手,說是做生意,她懷疑不過是換了一種手段刮薛家的錢財。賈璉玩的這一把空手套白狼,佔了薛家的大便宜不說,明面上還是他關照了薛家生意,薛家若推辭反倒是不識好歹了。

如此刁鑽的主意,只怕不是賈璉所想,難道是鳳姐在中間弄鬼?那王夫人又知不知道呢?她把自己的猜測一一講給媽媽聽了。薛姨媽大吃一驚,這王夫人、鳳丫頭可都是她的骨肉至親,應該不至於如此算計她吧?

她覺得是女兒想多了,「寶釵,你姨媽不喜歡林丫頭,媽媽看得真切。你知道嗎?東府的琛哥兒提議給寶玉和黛玉定親,老太太和你姨夫都拒絕了,林丫頭沒希望了,寶玉還能娶誰?我們的心愿快要實現了。比起你的婚事,銀錢不過是小事,你不要想太多誤了大事。」

「防人之心不可無。在府里,能和我一爭的只有林姑娘,可外頭難道沒有名門閨秀?媽媽怎麼能確定,姨媽一定不會從外頭挑兒媳?」薛寶釵是個謹慎的性子,畢竟榮國府尚未正式來薛家求親,「下次姨媽再來,無論她說什麼,媽媽也不能給她錢了。璉二哥這頭的生意已經定下契約,我們想推掉也難,如今只能硬著頭皮履約,只希望能如哥哥所說,最後銀貨兩訖便罷。」

「好了好了,乖女兒,媽知道了。你當媽媽沒防備嗎?你姨媽拿不出抵押,對我千求萬告,好話說盡,我也只給了她五萬兩。往後,我們母女幫著你哥哥好好照看生意,我不信他璉二能賴我們家的賬。園子建好了,娘娘回來看著高興,到時候沾恩賜福的,說不定能有咱家的一份,那才是榮光啊!」薛姨媽對一雙兒女的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期待。

「要是能如媽媽所說就好了。」寶釵輕輕嘆了口氣,希望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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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寧國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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