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怪病

兩日後，賈琛告別可卿，帶著沈汀去林府拜見林如海。

他吃驚的發現，林如海已然瘦得脫了形，臉色蒼白、一副弱不勝衣的模樣，勉力支撐著靠坐在客廳的主位上。

這完全是重病之相！他幾乎可以確定，要是再不想點辦法出來，林如海性命堪憂！心中一痛，淚水奪眶而出，賈琛一下就跪倒在林如海跟前。

林如海枯瘦的臉上扯出一抹笑容，玩笑道：「啊呀呀！賈將軍快快請起！你我同朝為官，份屬同僚，你這一跪本官可受不起。起來起來，我們好好說話。」

賈琛哭笑不得，擦了淚不依道：「姑父還有心開玩笑？才多少日子不見，您竟瘦了這許多，只怕一陣大風吹來就能把您刮跑了！便是公務再繁忙，也不該操勞到如此地步！林管家太不像話了，怎麼也不知給我報個信？我若知道，早就趕來了。」

林如海解釋道：「是我不讓他說的，你不要錯怪好人。我知道你事多，偏你家裡也沒個能幫忙分擔的人。我不能助你就罷了，怎能再給你添亂！別擔心，我沒有受什麼罪，我的身體也沒你想的那麼糟糕，還沒到那地步呢！」

「姑父這是什麼病？太醫怎麼說的？現吃什麼葯？」

林管家帶人進來上茶，正巧打斷了賈琛的一連串追問。

「小的給大人請安了！聽說您承襲祖上的爵位成了將軍，恭喜您了！」

「多謝。」賈琛笑笑，「林管家別來無恙？」

林管家笑眯眯的回道：「無恙、無恙！黛玉小姐和惜春小姐知道您來了，說是要給您安排接風宴，正在後院忙著商量菜色呢！」

賈琛點頭道：「我等會再去看妹妹們。」

他回頭看到林如海靠坐在硬木椅上，一副不甚舒適的樣子，便勸說林如海去內室休息，「姑父累了吧？不如躺到床榻上去，舒舒服服的和侄兒說會兒話，可好？」

林如海欣然接受。十個月來，兩人雖有通信，但紙短情長，他更想親耳聽一聽賈琛發生的事。

賈琛便從賈珍醉酒發生意外講起，到他主辦喪事期間，賈蓉突然意外身亡，他被迫襲爵，最後發現自己背負了一大筆根本還不起的國債，統統倒出來講給林如海聽。

他心裡有許多疑惑，能放心請教的長輩也就林如海一個，「我很好奇，天下真的有借錢不還的好事嗎？寧榮二府的長輩們似乎都沒打算還債，可是，若不用還錢，當年老祖宗為何還要簽下借據？那借據代代相傳，如今傳到了我手裡，我拿著它就想接了一個燙手山芋，夜不能寐啊！」

賈琛不知道榮國府欠下了多少債，也不知道賈母這些人是不是睡。

林如海道：「你想的是正理，世人都明白欠債還錢！可是，一旦事涉朝政，那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看著吧，皇家早晚會出來要債的。還債銀子要早早籌備起來，但也不能一口氣全還上，至少你不能當這個出頭鳥。欠國庫銀子的人家何其多，你跟著大家的步調走就行，穩妥為上。」

「問題的關鍵正在於此！我接手寧國府後立刻盤點了家底，掘地三尺，但凡值點銀子的都扒拉了一遍。您別不信，我就是想還錢也還不起！」

「我為什麼不信？賈氏一族門庭日衰，你父兄兩代都在吃老本，有出無進，還不起債很正常。你至少還有還債的心，你父兄想過這事嗎？」

肯定沒有！

「那怎麼辦？憑我手裡現有的產業，每年不吃不喝頂多也就能攢個三、四萬兩，與欠債相比真是杯水車薪！」他也不是沒有來錢的手段，就是吧，為了一筆自己不太清楚來龍去脈的欠債而奮鬥……這目標真是讓人不是滋味。

「還差多少？」

「刨開寧國府祖傳的府邸不算，其他產業全部變賣清空，還差四十萬兩。」還債的事目前還不急，賈琛不想再談，「這事暫時無解，我們不談這個。您的病是怎麼回事？如果這裡的大夫不行，我馬上去京城給您請更好的……」

可是治病的事林如海也不想談，「不用麻煩。我已經看過不少名醫，現在是慶安堂的聖手余老太醫和餘三太醫父子一齊出手幫我治病。江南的地面上，再也找不到比他們父子更厲害的大夫了。」

「余家的醫術若是足夠高明，那怎麼不管用？」

「怎麼不管用了？有用的很。我如今飯食不進，全靠他家的葯續命呢！你聽我的話，生死有命，非人力可以強求，不要為我瞎折騰。」

什麼叫「瞎折騰」？靠喝葯續命必不長久，不折騰就死定了！

賈琛不明白，林如海也不解釋。

他轉而說道：「玉兒和我說，我托你給她帶去的一箱子揚州物件，件件都好，她喜歡的緊。林大元媳婦奉了我的命時常去榮國府看望她，還帶去不少莊上的出產，她吃不完還能送人做人情，你可知曉？」

賈琛點頭表示知道。都是他安排的，沒什麼可否認的。

「我也不謝你了，你能待玉兒好，我很欣慰，望你以後也這般待她。」

以後？這是交代遺願嗎？既如此，為了林黛玉的將來，賈琛也有話要說。

「姑父放心，我把黛玉當親妹妹看待，照顧她是義不容辭的。不過，黛玉今年也有十二歲了，雖說年紀尚小，她的終身大事姑父最好能早做安排。以您在揚州的地位，若是願意對外許親，林家的門檻怕都要被踏平了。」

林如海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黛玉的親事，我已經有了安排，以後我再告訴你。」

所謂的安排，應該是指寶玉和黛玉的婚事吧？

他硬著頭皮還想努把力，「姑父，說句實話，我們賈府子弟，論上進成才的那真是鳳毛麟角，不成器的倒是很多。您大可放開眼界再選一選。

「不必了，黛玉的親事，我和對方尊長已經說定了。」

「是嗎？那對方可留下信物了嗎？婚書交換了嗎？」私下說定可不夠，留下證據才是硬道理，「這是大喜事啊！依侄兒的愚見，姑父不如將此事公告親友，也免得將來生出變數來，您說是不是？」

兩姓聯姻的大事，說定了就是定了，怎麼會有變數呢？

賈琛的話委實刺耳。

林如海也累了，「好了，你遠道而來，先下去好好歇歇，我們回頭再說話不遲。」

賈琛只得告退。

***

剛出了林如海的院子，賈琛就見到賈芸、楊慶、楊喜三個正在院門外等他。楊喜調皮，忍不住探頭探腦的往院子里張望，一見到賈琛出來就一溜小跑的過來請安，賈芸和楊慶也忙迎過來。

賈琛怕喧鬧聲吵了林如海休息，便帶頭往外走。

楊喜跟在賈琛身邊嘀嘀咕咕的抱怨：「我們前兩日就到林府了，您怎麼比我們來的還晚？唉！把我丟在金陵這麼久，跑出去就沒影了……」

「小子，皮癢了是不是？絮絮叨叨的抱怨什麼？」賈琛故意板起臉來，「去，請林管家來我院子里說話。」

楊喜偷瞄到賈琛臉色不對，立馬應下，一溜煙的跑掉了。

賈琛不由的偷笑起來，引得賈芸和楊慶也笑了。

賈芸向賈琛細細稟告了他出門訪友之後的事，又道：「珍大嬸子的病早就痊癒了，她想問一問叔叔準備何時啟程回京。」

計劃不如變化，賈琛一時之間還真定不下來回京的日期。林如海病的這麼嚴重，他是一定要留在林家一段時間了。等到林如海病好，或者……萬一病的不好，他總要等出個結果來。

原著中林如海是何時去世的，賈琛已經記不清了，讓尤氏一直滯留金陵確實是個問題。

「芸兒，你在揚州好好玩兩天，然後回金陵和大嫂會合，準備船隻回京。你回去和大嫂說，我要留在這裡給林姑父伺疾。等你們回程路過揚州時，如果林姑父病癒，咱們就一起回京。如果不好……就到時再議。」

賈芸回道：「侄兒知道了。這是來升管家給您的信。」

賈琛立刻拆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來升在信里說，金陵田莊的事辦妥了。產業太多，他有時候也覺得管不過來，只得放手給下人管去，最後攬總查看一下，沒有大問題也就輕輕放過算了。

「楊慶，那位金陵族長可老實嗎？」

「讓老爺料著了，那位族長還想把田產典出去呢，一典二十年，和賣也差不多了！來升回了珍大奶奶，收回了地契。珍大奶奶把田地拆碎了，十畝、二十畝的以極低價租給族人，讓他們自行耕種或者轉租。那些受益的人都跪著謝恩，賭咒發誓的要幫我們照看墳塋呢！」

「大嫂這事辦的好！」尤氏的本事不差，端看她願不願意給你效力。她願意的時候，活計就能幹的漂亮。

「楊慶，你是第一次來揚州吧？有空就出門去見識見識揚州什麼樣，楊喜隨我在揚州住過一多，他地頭熟，你出門的時候可以帶上他……」

說曹操，曹操到。

楊喜「嗖」的一下蹦進來，「我不去，我要在家守著您。老爺，讓我哥跟著芸二爺去，別派我，我不去。」剛說完，他成功的得到了主子額外獎勵的腦崩兒。

「讓你跟著你哥學本事，你不感激就罷了，還敢頂嘴！過來，讓我再打一下。」

林管家跟在楊喜後頭進來，笑呵呵的看著賈琛主僕嬉鬧，「給琛二爺請安了！您找老奴來有何事吩咐？」

賈琛忙把賈芸和楊慶楊喜都打發出門，此時此刻，他急於向林管家打聽林如海的詳細病況。

林管家想了一會兒，回道：「老爺這病也奇怪，大癥候未見，就是不思飲食，哪怕特意逼著自己吃也吃不下。我們府里供奉的許太醫，在揚州也算醫術高明之輩，從五月初開始，他前後給老爺診了幾十次脈，除了脾胃虛弱，什麼也沒診出來。

開始，老爺吃的是許太醫的補身方子，撐了月余後身體明顯變差，連衙門也去不成了。老爺開始請其他大夫看病，附近有名的醫士都請遍了，只說是體虛，如今給老爺看病的余聖手也是這麼說。老爺吃了余家的葯，精神比以前好些，但還是不願進食。」

病人不吃飯，光靠喝葯提精神，這聽著就不靠譜啊！久病不愈，再好身體也拖垮了。

賈琛沉吟道：「若是余聖手不行，我看不如再換人，江南的大夫不行我就到京城去請好太醫。不過，姑父一向公務繁忙，他這一病，衙門的公務可怎麼辦？」

「這不就是這話！衙門那邊，如今是邵師爺在幫老爺處理公文。老爺的身體弱成這樣，還是對公務一百個不放心，常常召了邵師爺議事。二爺，您可要好好勸一勸老爺保重身體啊！」

「我也是這麼想的，做官哪裡有自家性命重要？若能養好病，就算告病辭官也不可惜。」

林管家喜的直作揖，「可不就是這個道理，如此甚好，老奴謝過二爺！」

賈琛忙扶起林管家：「管家別忙著謝，我這裡還有一件事要麻煩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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