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治喪

這日的晚飯，賈琛是和賈璉一起吃的。

十菜一湯的規格，還有素酒佐餐，味道也好，是相當不錯的素席了。

看來尤氏和秦可卿這對婆媳的管家手段還不錯。賈琛這隻蝴蝶，救下了秦可卿，滅了賈珍，也扇沒了王熙鳳協理寧國府的劇情。他本來還想著，若是府里的內務無人管理，該請王熙鳳來助拳的，也算圓一圓劇情了。

賈璉是個能幹的，他在賈琛去玄真觀的兩個時辰里也辦了不少實事，賈琛甚至覺得比自己出手恐怕還強三分。

例如，賈璉順利請到欽天監陰陽司來完成了擇日，定下停靈時間為五七三十五日，三日後府里正式開喪，給親戚們送訃聞。還請了四十九位誦經的禪僧給亡者拜大悲懺、四十九位念經的全真道士打解冤洗業咒。

喪儀所需的孝衣孝帽、香燭紙紮、靈幡孝布，素菜素酒等等，各項物資都下了訂單，即將陸續運抵寧國府。

更走運的是，賈蓉在出事前已經履行了孝子給先人沐浴更衣的任務，賈珍的屍身已經移靈於寧祉堂正堂之上，只等停靈期滿后出殯即可。

一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賈蓉養好傷了吧？

喪儀期間之事，他準備自己多受點累，再拉上賈璉，二人通力合作。還有族裡眾多的兄弟子侄們，府里的管事們，他既不缺幫手也不缺錢，不怕辦不下來一場體面的喪儀。

賈琛和賈璉一邊用晚飯，一邊徐徐商議次日的工作。府邸門前搭建孝棚牌樓的事，明日必須開始動工，否則就趕不上開喪之日了。還有商情青衣鼓樂人等的事，安排族內子侄幫手也要商量個章程出來，各人領什麼活計，早些通知到各人，省的到時候脫了空。

林林總總，大事小情，兩人有商有量。

忙到亥時初刻，賈璉先行回了榮國府。賈琛也累得不行，他安排好守夜之人，方回到叢綠堂歇息。

***

正月十六，寧國府正式對外送訃聞，將賈珍死訊通知親朋故舊，也做好了接待各路弔喪人馬的準備。

此時賈蓉已經昏迷不醒三日三夜了。

寧國府上下愁雲密布，賈琛的心情已經遠非一個「愁」字可以形容了。借著寧榮二府的力量，他遍請京中太醫來為賈蓉醫治，可惜都沒什麼效用。先前還有幾個太醫敢開藥方、施針灸的，漸漸的，就無人敢動手治療了。

這不是只能等死了嗎？

賈琛推測，賈蓉應是摔的不巧，正好傷到了腦部某些重要組織，搞不好就是長期昏迷的植物人狀態。他很擔心，古代沒有呼吸機監控儀營養液，昏迷不醒的病人能支撐多久呢？

依照寧國府的財力，雖也供得起賈蓉日日人蔘靈芝的補養，但此法不過是延遲賈蓉的死期罷了。

寧國府唯一的繼承人危在旦夕，這寧國府的將來要交給誰？交給他嗎？開什麼玩笑！那交給誰呢？難道要交給賈薔？

三日工夫下來，賈蓉的身體迅速消瘦下來，太醫暗示怕是要不好。

若賈蓉身亡，驚動官府在所難免。賈蓉和賈薔的這場鬥毆與他沒有任何牽連，賈琛和族裡長輩們商量之後便主動報了官。如果父子同亡的局面無法避免，他們主動報官把事情擺上檯面比遮遮掩掩惹人猜疑強。

寧榮二府在京城的地面上還是有些分量的。當日，京兆衙門便來了四五個差役來查問賈蓉受傷事件的來龍去脈。

賈琛一路陪同，看著他們熟門熟路的勘驗事發現場、對比查驗傷者的傷情、詢問太醫備份脈案、最後審問現場人證並留下口供備案，整套流程行雲流水，一看就是專業人士、專業手法。他這才認識到自己舉動有多魯莽，同時又萬分慶幸，好在官府不曾懷疑和追查賈珍的死因，他才能逃過一劫。

賈薔在寧國府被關了三日後，被京兆尹衙門帶走關進了大牢。借著打架事件，賈珍的死在官府處波瀾不驚的過了明路。

寧國府傾全府之力，大辦喪儀。寧祉堂內外，到處掛著白燈籠、豎著白靈幡、主子僕役們身穿雪白孝服，披麻戴孝，哭聲一片。

佛僧們念經誦文，傳燈照亡，參閻君，拘都鬼，筵請地藏王，開金橋，引幢幡；道士們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禪僧們行香，放焰口，拜水懺；又有眾尼僧，搭繡衣，靸紅鞋，在靈前默誦接引諸咒，場面十分熱鬧。

四王八公皆有人來弔喪。賈琛作為寧國府庶子，這是他首次接觸這些政治勢力。

所謂「四王」，是指東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寧郡王、北靜郡王。四王府上，均在開喪首日便派了王府長史攜了厚厚的奠儀來致祭。「八公」之中，鎮國公牛家，理國公柳家，齊國公陳家，治國公馬家，修國公侯家，俱派齣子侄一輩前來弔唁。唯有繕國公石家只派了管家前來。

這六家與榮寧二家，共稱「八公」。這八家的祖上，自本朝開國便結下了深厚的情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已是數代交好。

另有賈母娘家兩位侄兒——保齡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攜家眷親來弔唁，錦鄉侯公子韓奇，神威將軍公子馮紫英，衛若蘭等諸王孫公子也帶著手下人前來。

連日來，寧國府門口來弔唁的大小轎子車輛，連同各色執事、陳設、百耍，浩浩蕩蕩地擺出一二里地。賈珍喪儀極盡哀榮，引來京中各色人等的側目。

古代治喪，禮節繁複又耗時日久，不是撐上三五日可以挺過去的。賈琛靠著賈璉和族親的幫忙，每日早起晚睡，強打精神支撐場面。可是，賈珍的頭七剛過過，賈蓉便病危了，群醫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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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賈蓉的日漸衰弱、藥石無醫，寧國府內氣氛詭異難安。僕役們早就在私相傳遞各種小道消息。他們作為寧國府中的一份子，即將面臨連失老少兩代主子的局面，誰來繼承寧國府關係著他們切身的利益，如何能不急？

寧國府立府的百年期間，僕役們繁衍生息，枝繁葉茂，他們要是一心一意抓住一個話題不放，連主子們都不得不回應一二，以平息物議。

所以，在賈蓉慢慢走向不治，在賈琛的心情一日更比一日暗沉的時候，賈敬作為寧國府的長輩，他必須回府做出決策。

秦可卿的心情比賈琛更差了百十倍不止。得知賈珍死訊的那一刻，她簡直喜出望外。她以為老天爺終於開了眼，讓她逃出了那場喪德背倫的噩夢，從此能過上安穩日子了。不料，她以為的噩夢結束卻是另外一場噩夢的開始。

好日子還沒開始，賈蓉竟然重傷垂危！他若死了，她這輩子還有什麼希望？她還未滿雙十年紀，難道就要開始未亡人的守寡生涯？榮府的李紈嫂子就是她現成的榜樣。不！她還要更慘，因為她膝下無子，未來毫無指望。

她的命好苦啊！

發出同樣哀嘆的尤氏，心裡亦一片死灰。丈夫死了，唯一的繼子也將死去，娘家早已敗落，無依無靠的她，日後該怎麼過？靠賈琛嗎還是靠丈夫的私生子、那個殺人犯賈薔？或者，她能不能從族裡收養一個孩子，養大了再繼承寧國府？

誰才靠得住呢？尤氏一片茫然。

賈琛自然也是心焦的。人生路上坑太多，避開一個又來一個。人算不如天算，他怕是要成為接手寧國府這個爛攤子的第一人選了。

他要接手嗎？不要！他能拒絕嗎？恐怕……不能！

自作孽不可活，算了，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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