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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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這幾日,耳邊聽得最多的便是:「磊兒,快去守着阿姐。」

「磊兒,阿姐醒了不曾?」

「磊兒,阿姐渴了要給阿姐喂水。」

之類云云。

在媚兒印象中,對於她這個弟弟,打小到大,她是全當下人在使喚的。

在別人家裏,帶把的是全家的寶,可在她們家裏,她才是被捧上天的那個。

磊兒倒是懂事聽話,又孝順爹娘,打小有些怕她,也絲毫不敢忤逆她,沈媚兒之所以對打鐵匠使喚得得心應手,是因為有磊兒這個「下人」充當在前的。

不過,許是常年受她壓迫與欺凌,磊兒不喜歡她亦是真的。

她拋棄打鐵匠要入高官府上做妾那年,不顧爹娘傷心難過,一遭逼得與家裏決裂,當即,娘親更是被直接氣暈了過去,險些一口氣沒晃過來,還被爹爹連夜送去了縣城裏醫治,那日,亦是爹爹有生一來,頭一回對她板起了臉,神色嚇人。

而弟弟磊哥兒更是齜著牙,像只惡狠狠地小獸,只凶神惡煞的瞪着她,然後彎著腰,用他的頭頂直接一把將她衝撞到在了地上。

那時,她彷彿從那雙清澈乾淨的雙眼裏,瞧見了弟弟對她的恨意與厭惡。

人總是要在失去后才驟然看得懂看得清。

而那時,彷彿永遠有一團迷霧罩在了沈媚兒眼前,令她瞎了眼,被豬油蒙住了心肝。

如今,迷霧漸漸散去了,這才追悔莫及。

好在,上天垂憐,令她有將功補過的機會。

沈媚兒聲音一起,便見窗外的那個腦袋微微一縮,埋到窗下去了。

沈媚兒沉吟了片刻,忽而捏緊了被子,發出「嘶」地一聲,不多時,果不其然,又將那顆頭從窗子底下探了上來。

磊哥兒探著兩隻眼睛朝里看着,見屋子裏,沈媚兒起床困難,那個身影一晃而過。

片刻后,磊哥兒便出現在了門口,朝着裏頭探頭探腦,卻猶豫着,並沒有第一時間進來。

這幾日,沈媚兒睡着時,他一直在屋子裏守着。

沈媚兒將醒時,他便立馬躥了出去,將小元氏喚了進來,自個卻跑遠了。

橫豎對她這阿姐,是有多遠躲多遠。

這會兒,卻是避不過了。

「磊兒,阿姐有些沒力氣,你可以扶阿姐下炕么?」

沈媚兒到底還是了解弟弟的。

他一貫有些吃軟不吃硬,亦是個心善心軟之人。

是沈媚兒前世太過蠻橫霸道了,這才將這個親弟弟越推越遠。

若是能夠像娘親那般溫柔小意,弟弟定能親昵她的。

不想,她這會兒的溫柔示弱非但沒用,反倒是有些嚇到對方了。

只見磊哥兒被她這話嚇到了似的,只立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她,好似全然不認識她似的,又好似一臉忌憚,不知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想什麼法子來欺負他。

磊哥兒杵在原地,更是不敢貿然進來了。

沈媚兒亦是愣了片刻后,眼珠子一轉,忽而坐在炕邊上,將腳尖往地上一探,卻將眉頭一皺,再次發生「嘶」地一聲,而後,很快將腳縮了回來。

就好像這地上有什麼吃人的怪物似的。

這動作倒是一如既往的附和她往日裏矯揉造作的誇張模樣。

果然,只見磊哥兒見了微微抿了抿嘴,杵在原地愣了片刻后,只咬咬牙小心翼翼的掀開帘子朝着沈媚兒踱了過來。

磊哥兒心細,她湊到沈媚兒跟前,只飛快看了她一眼后,隨即彎腰將搭在她腿上的棉花被給掀開了,又走到炕的另一頭,將她過年新制的洋紅細花襖兒拿了過來,遞到了沈媚兒手裏,沈媚兒接了過來,正要溫柔誇讚對方一句,卻不想,誇讚表揚的話悉數堵住了,忽而見磊哥兒一把蹲了下來,將沈媚兒腳邊的繡花鞋拿了起來,要「伺候」她穿上。

對方這一系列動作不過在眨眼之間,已是相當熟稔了。

沈媚兒愣了片刻后,立馬將腳一縮。

卻見磊哥兒捏着她的鞋子亦是往後微微一縮,隨即,略有些忌憚的抬起小臉看了她一眼,似乎生自己做錯了什麼,生怕惹得沈媚兒不悅邊一腳朝他踢過來。

而沈媚兒見此狀況后,原本那些表揚親昵的話語,一時被生生卡在了喉嚨里,怎麼也發不出來了。

沈媚兒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顫。

沒想到,她在七歲的磊哥兒心目中的模樣,便已如此了。

難怪,後來,會憎恨她至極。

沈媚兒看了看如今的磊哥兒,一時心思複雜難言。

看來,想要重新討得弟弟歡心,怕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的。

哎。

沈媚兒在心裏罵了一聲作孽后,只微微嘆了一口氣。

半晌,她收起了臉上的刻意和善,神色冷淡了幾分,只淡淡道:「鞋子給我吧,我自個兒穿戴。」

不能轉變太大了,不然,磊哥兒無法適應,只能適得其反。

果然,沈媚兒態度疏離驕縱后,磊哥兒反倒是鬆了一口氣,這才緩緩起了,卻是將手中沈媚兒的修鞋小心翼翼的遞送到了她的手中。

沈媚兒自己邊穿着鞋襪,邊聽着外頭的喧嘩,邊緩緩問道:「磊兒,今兒個外頭誰來了,怎麼這麼吵?」

磊哥兒不漏痕迹的往後退了兩步,只抿著嘴看了沈媚兒一眼,小聲道:「祖母她們。」

說這話時,磊哥兒臉上的眉頭又蹙上了幾分。

幼小的臉上,便是極力隱忍着,也依然忍不住露出了幾分厭惡之意。

似乎比面對沈媚兒時還要厭惡的神色。

她們?

沈媚兒豎着耳朵聽了一陣后,穿鞋的動作微微一停。

不用想,定又是那周婆子與那兩個小周婆子,拖家帶口,領着她們那群臭不要臉的小乞丐們來她家討飯來了。

沈家有三兒一女,在沈老二成親那年分了家。

沈家欺負沈老二欺負慣了,尖酸刻薄、陰陽怪氣的說他沈老二攀上了高枝,瞧不上沈家這些窮酸家業,故而明晃晃的將宅子與田地全都分給了老大老三,獨獨將後山這塊既種不了田又開墾不得的地的豬菜圃分給了沈老二,令他另起爐灶。

分家時,說好日後各過各的。

不想,眼瞅著沈老二一日日的將屋子建起來了,瞧著成婚那日,小元氏那沉甸甸的嫁妝一擔擔直往新宅子裏抬,瞧著沈老二一日賽過一日的出息,連騾子車都置辦上了,沈家那一大家子又開始反悔了,只虛偽不要臉的打着「一家人」的旗號,見天過來蹭吃蹭喝。

每每一來,便如同蝗蟲入境般,將整個沈家從廚房到裏屋,從灶台到柜子,全部洗劫一空。

末了,還要連捎帶拽的,明搶般將東西往回拿。

拿了東西便罷了,非但不知好壞,人還在半道上便開始將那小元氏開罵數落,半個村子裏的人都能夠聽得到。

她們往往趁著沈老二不在時來的。

小元氏嬌弱不堪,她是讀過聖賢書的,是連句髒話都不會罵的,磊哥兒更是年幼,孤兒寡母的,豈是那一群悍匪的對手。

唯有生生被人欺凌的份。

偏偏,那個時候的沈媚兒不知護著母弟,反倒是被那死老婆子巴結哄騙,她們雖欺凌小元氏,卻將無腦蠢笨的沈媚兒捧得高高的。

沈媚兒貪慕虛榮,自是愛聽一些吹捧的話,偏偏沈老二及小元氏各個全是內斂實心之人,每每做得比說的多,噓寒問暖的話,哪裏比得上嘴裏雕花。

周老婆子、三房的嬸嬸小皺氏,及姑姑小沈氏每每見了她便將她從頭誇到腳,將自家女兒卻從腳數落到頭,兩相對比下來,自然令沈媚兒心情舒暢,尾巴翹上了天。

沈媚兒並不排斥往沈家老宅跑。

去得多了,打從幼時起,一大家子便成天往沈媚兒跟前吹風上眼藥,媚兒雖知小元氏待她好,可往往對她太好了亦是一種負擔,時常令沈媚兒嫌棄心煩不已,加之,那些數落的壞話聽得多了,又見小元氏被她們欺負時軟弱無能,只覺得畏畏縮縮的,便也從不幫襯她,甚至還隱隱有些瞧不上她。

可後來,沈家那幫吸血的,卻一手將她們全家推向了地獄。

重活一世,想起前世種種,沈媚兒從來沒有怨天尤人,因為,本就怨不得任何人,她所遭的罪,受的惡果,全部都由她自找的,該受的,她不怪不恨任何人,唯獨——

沈家,那群爛了心肝的貨色,是該同她一起下地獄的!

想到這裏,沈媚兒眼裏的狠意一點一點加重了。

直到對上了對面磊哥兒一臉防備的臉,沈媚兒一驚,終於很快緩過神來,只穩了穩神,隨口問道:「祖母她們又來了?她們過來作甚?」

磊哥兒飛快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想回答,不過,在沈媚兒的威懾下,磊哥兒不敢不答,他咬着唇,沉吟良久,只有些口是心非道:「說是···說是來瞧你的。」

瞧她的?

那怎麼人都來了這麼久了,卻不見一人進來探望她?

她在病床上都躺了幾日幾夜了,半個人影都未見得,如今,人一好,便來了。

沈媚兒在心裡冷笑一聲,嘴上卻緩緩道:「好久未見祖母了,走,磊兒,陪阿姐去見見祖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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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鐵匠的嬌蠻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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