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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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沈家村有食人虎出沒,又被人打死一事在整個洛水縣傳得沸沸揚揚。

老虎被運送到縣衙的第二日,沈家村便慕名來了不少外村人前來打探,打探那位打虎英雄究竟姓甚名誰,打探村子裏有被老虎生吃之人幾家,村民們面對那猛獸作何反應之類云云。

畢竟,這十里八鄉難得出一件如此轟動之事,怎能不引起百姓茶餘飯後熱烈討論。

沈家村的村民亦是頭一回遇到這般駭人之事,自是又是后怕,又是激動,逢人便聊起那猛獸,十句里有七八里逃脫不了,說到興頭時,更是一個個眉飛色舞,全然忘了前幾日嚇成了怎樣一副屁股尿流的模樣。

當然,也有那害怕生憷的,便是好幾日過去了,依然門窗緊閉,不敢輕易踏出門半步。

念及那沈家村受此災難,而那打虎之人久久未來領賞,思及至此,縣太爺便將那無人領的五十兩銀子派賞給了沈家村,作為慰問。

其中,有十兩給了年前被那猛獸生吞活剝了的陳家家眷,餘下二十兩村長派給村子裏在後山出口處設了百十餘處陷阱生夾,以防山裏的野獸再次下山侵襲。

最後二十兩,為了犒勞村民無故受此驚嚇,村長決定私下添些銀兩,連夜往村子裏搭建了一個戲枱子,唱上幾日幾夜的大戲,一來為了慶祝此番生殺那惡獸為民除害,二來,莊子裏鑼鼓震天,亦是為了恐嚇山頭的髒東西,三來便是為了答謝縣太爺的體恤封賞了。

村口咿咿呀呀唱着大戲。

村裏的老人與小孩全都跑去聽戲湊熱鬧去了。

沈老二則領着村裏十數名壯漢跑去山上設陷阱。

沈家一時變得安安靜靜的。

這已是沈媚兒蘇醒過來的第三日了。

整整三日,除了蘇醒后那日喚了一聲「爹爹」「娘親」后,沈媚兒已躺在炕上躺了整整三日未曾下炕,亦是再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喉嚨被堵住了似的。

發不出一絲聲音,一絲聲響。

雖人是清醒了過來,可整個人彷彿被燒壞了似的,變得有些獃獃地,愣愣的,目光有些發直,日日盯着房梁處獃獃看着,不發一語。

而到了晚上,更是日日被噩夢纏身。

那日大半夜,小元氏怕女兒渴了,跑到廚房打水,不過眨眼功夫,回來時便瞧見女兒媚兒抱着胳膊抱着雙腿,整個人縮在炕上的牆角處,全身都在瑟瑟發抖。

小元氏不知道女兒這是怎麼了,女兒一向有些驕縱,甚至有些跋扈,她以往病了痛了,生起氣來又是扔東西,又是砸東西,折騰得不像話,如今,整個人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顫顫巍巍,又小心翼翼的。

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身邊不能離了人,她不過離開片刻功夫,女兒便心神不寧,全身發顫,驚恐不止。

而一旦有人靠近,她又嚇得矇著被子躲進了被子裏,亦或是團著被子抱着腦袋縮進了牆角,不能任人觸碰。

是燒壞了腦子?

還是被那惡獸嚇成這幅模樣的?

可無論小元氏跟沈老二怎麼哄說,她就是不開口說話,哄得急了,只將整個人縮成一團,全身發抖,面帶驚恐,可憐得嚇人,小元氏嚇得只敢將女兒摟在懷裏低低啜泣,不敢再多問一句。

小元氏徹夜未離,沒白天沒黑夜的守在女兒身邊守了足足三日三夜,終於,直到昨兒個大半夜裏,女兒忽而縮進了她的懷裏,只緊緊摟着她,忽而迷迷糊糊的開了口了,只小心翼翼的朝她喊了一聲娘親,又喉嚨沙啞的說道:媚兒這輩子定會聽話的。

女兒終於清醒過來了。

女兒終於開口說話了。

小元氏歡喜得差點兒從炕上跳起來了。

只將沈媚兒摟在懷裏,緊緊的揉了又揉,親了又親,高興得手舞足蹈,三十多歲的人了,高興得成了個小孩子似的。

最後,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女兒似乎終於長大懂事了。

會像小時候那般摟着她,纏着她,跟她親昵了。

小元氏一時又驚又喜,只抓着沈老二激動得熱淚盈眶了起來。

爹爹與娘親,包括整個沈家村的人都以為沈家媚兒被燒昏了頭,被老虎嚇破了膽,失了心魂,醒來后,整個人懂事了聽話了,亦是伶俐些了,只有沈媚兒自己知道,自己究竟經歷了什麼——

像是做了個夢,一個長長久久永遠無法醒來永遠無法掙脫的夢境,夢裏,她渾渾噩噩的過完了那短暫而恐懼的一生。

那些混沌又破碎的碎片,像是地獄的鬼厲似的,不斷鑽入她的大腦,糾纏啃咬着她的靈魂,令她魂不附體、痛不欲生。

太痛了。

整個身軀體無完膚,無一寸完好之地。

太痛了。

痛到尖叫,嘶吼,那慘痛、驚恐、那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在整個院落來回傳響,卻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最終,那聲音一聲一聲變小,變淡,變低,變得虛弱,變得虛若遊絲,最終,緩緩中止,直到整個喉嚨爛掉,啞掉。

你知道魂魄墜入十八層地獄會經過什麼樣的折磨與洗禮么?

沈媚兒沒有去過十八層地獄,她不知道,可她的身體,她的意志,她的靈魂都被惡魔一口一口生吞活剝了,她第一次知道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一種怎樣的境地。

實在是太痛了,手指上美麗晶瑩的指甲全都脫落了,手臂、身體處的每一寸皮膚都發爛發臭了,活似被人生生剝皮。

實在是太痛了,臉被人一刀一刀劃開,划爛了,乳,被人一口一口咬掉、咬爛了,再然後,剝皮抽筋,再用假具一寸一寸裝好,修飾得完美無缺,栩栩如生,沒有一絲紕漏,令人真假難辨。

所有人還以為你精美依舊,完好無損,卻不過像是一隻精美的瓷娃娃,一推就碎、就破了,內里早已經發霉發爛,一片泥濘,宛若肉醬。

這個世界上當真是有魔鬼的。

老虎算什麼,猛獸算什麼,再兇惡再殘暴的猛獸,也比不過魔鬼嗜血食肉者殘暴之萬一。

死的那一年,沈媚兒只有十八歲。

她被人做成了一隻精美的人彘,死後,連魂魄都無人敢收。

像是真真切切經過這一回,太痛了,那種痛苦,痛到每一寸皮膚,每一寸肉骨,痛到喉嚨爛掉,耳朵聾掉,痛到四肢無法動彈,猶如碾碎再造,痛到恨不得神魂俱滅,從這個世界上徹徹底底消失掉。

又像是一場噩夢,只是,那夢境太過真實,太過驚恐,也太過冗長了些。

以至於,當沈媚兒醒來的那一刻,整個身軀都彷彿被釘在了炕上似的。

她手抬不起來,痛。

腳抬不起來,痛。

她喉嚨爛掉了,發不出一絲聲響。

她耳朵聾掉了,世界一片死寂。

她整個人彷彿身處在一片混沌世界裏,渾渾噩噩,感受不到生的鮮活喜悅,感受不到死的痛苦驚恐。

直到,一滴滴眼淚打落在她的臉上,一聲聲低低啜泣緩緩將她拉入了現實。

這才渾渾噩噩的醒了過來。

是一場夢罷!

不然,怎麼會逃離得了那個地獄的。

是一場夢罷!

她不過是驚嚇所至,驚魂失散,這才導致邪氣入體,做了這般恐怖如斯的噩夢。

是的,一定是夢!

不然,她怎麼還能完好無損的躺在自家大炕上,怎麼還能重見天日,得以窺探到那溫暖炫目的日光,怎麼還能重獲聽力,得以偷聽得到這咿咿呀呀、熱熱鬧鬧的歡聲笑語。

二三月,正是草長鶯飛、暮春之際。

清晨,一抹暖陽從被凜冽冬風衝破的窗戶紙里鑽了進來,打在了暖和溫馨的大炕上。

炕上,沈媚兒微微顫動着手,只小心翼翼、顫顫巍巍的,第一次鼓起了勇氣,緩緩將垂落在了被窩裏的手,緩緩抬起了起來。

渾身,有氣無力。

手臂,筋骨俱斷。

疼。

好疼。

可沈媚兒只咬牙了牙關,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終於,手臂抬起了起來。

沈媚兒將手抬手,小心翼翼的去抓那抹暖陽。

金色的光芒灑在她的手心。

她顫著指尖,微微一握。

抓到了。

終於抓到了。

眼角一滴淚水滾落而出。

可沈媚兒卻興奮不已。

是真實的。

娘親是真實的,爹爹是真實的,那個不聽她話的弟弟磊哥兒是真實的,就連這抹陽光亦是真實。

暖和,真的好暖和。

那真的只是一場噩夢。

如今,她終於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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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鐵匠的嬌蠻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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