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七章 與花

「這……這是……」

恍惚間，慕青似是看到了湖中的倒影。

這感覺如夢，卻又似水，無聲投進腦海，再從腦海悄然抽離。

可它是真實的。

整個過程零碎、像拼湊的碎片，斷續漂浮在眼前。

視角鎖定處，碧發女子的背影如此令人熟悉，僵愣之間，微微抬眼便見她那皎好容顏。

玫瑰花瓣馨香依舊，披散的長發順如春野。

在這一霎，她與她之間彷彿建起了一層特殊的聯結，方才那般畫面刻印在靈魂深處，異常清晰。

「這怎麼可能……」

少女喃喃著立在神像正前，腦中凌亂如麻。

一時間，有些難以分辨到底哪個是現實、哪個才是虛幻。

「靈使長、憑依姐、拉齊娜前輩……」

「原來她們身體里的束縛，竟是你臨行前布下的用來保護『他』的后著嗎。」

「而且……你、你到底已經修鍊到了什麼地步啊……？憑藉一己之力制住三大初代那樣的事……真的可以做到嗎？」

慕青難以想象，在這世上，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才能在「時流」、「魂逝」與「大咒」的極致恐怖下不露怯色、從容應對。

要知道，「壓制初代」這四個字，在鏡花宮所有新世代靈使的眼中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幾乎誰都了解過，無論是拉齊娜、憑依，還是最為可怕的花鈴，她們當中任何一位的任何一式靈法，都足以讓身前之人暴斃猝亡、不留下一絲痕迹。

可花神——

眼前這位名為「林柚木」的、被主人銘刻在記憶深處的、能夠讓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去探尋的、和自己相貌有八分相似的……她，竟能直接將部分古舊碎片通過「觸碰」的方式傳達而出。

「呼……真是不可思議。」

慕青心知，這已經涉及到了鏡花宮萬年之前的最大隱秘，也事關主人最為在意的「三月回憶。」

甚至，這些片段，連主人自己都早已遺忘。

「如果能補全這塊孔洞就好了。」

彷彿想到了什麼，她眼中忽然一亮。

「是了。這些他不知道的事、最想知道的事，如果我能夠通過某種方式得知，再傳達給他……是不是就意味著，可以牢牢地拴住他的心了呢……？」

想到這裡，少女恍覺自己似乎抓住了某個重要契機，呼吸驀地變得急促起來。

「對、對！一定是這樣的。

只要我能夠不斷的滿足主人，填補主人想要探究的東西，那他就一定會更在意我的！肯定是這樣沒錯！」

幾乎沒有停留，慕青自語著再度踮起腳，將滑膩小手刷地伸向眼前神像——

「嘿嘿，柚木姐姐，對不住啦。為了不被其她姐妹們落下，為了能讓主人像注視著你一樣來注意到我——就，再讓我摸摸吧~」

她語調軟糯，懇求道：「我想知道更多關於那段時間的故事！」

……

呋——

輕風微拂。

隱約間，少女感到自己的體內好似發生了某些變化。

然而，就在蔥白玉指再度觸及到神像的面頰那一瞬，慕青腦海中本以為的「大量隱秘以碎片式浮現」的景象卻並未真的發生，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片頭暈目眩的空虛之感。

「唔……！這、這是怎麼回事？」

少女險些沒能站住，於搖搖晃晃下跌坐回那蒲團之上。

回過神才發現，自己身體里的「黑彩靈能」居然不知在何時無聲枯竭了。

「？！」

這下，慕青徹底驚呆。

她張著小嘴，感受著這份無力，久久未能言語。

「這不可能。」

深吸了一口氣后，少女喃喃著將雙手平抬至眼前，手掌朝上對著自己。

一直以來，被陸靈秋重新命名為「花邪之力」的這份能量都從未真正意義上的枯竭過。

即使偶爾被他採摘，也依然會在他的刻意控制下剩餘些許，不至於像如今這般虛無見底。

畢竟，作為主人，陸靈秋是非常在意對靈使進行反向索取的度的。尤其慕青生得嬌俏可愛，這更是會讓他在行事之時心生憐意，不忍從欲。

「難道我的靈力……是在剛剛窺探那些碎片時被吸走的？」

慕青聰慧至極，很快將此事推測出了個大致方向。就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神像，似是想要從「她」的眼中看出什麼。

「按理來說，以我蘊神境界的靈能體量，若是全部被注入到某個靈力載體內部，不說爆裂而開，也至少會有很大的反應才對吧？可你……」

少女小臉緊皺：

「你在喝下我那——么精純的能量以後不但紋絲不動，而且還一點變化都沒有、一絲兒記憶都沒再給到我！就好像我的修為石沉大海了一樣！於情於理，這都有點過分了吧，漂亮姐姐？？」

「……」

少女靜待三息，神像安靜依舊。

見埋怨無果，慕青輕嘆一聲，又沉默了盞茶功夫，這才搖首說道：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你是在收取先前那份記憶的報酬，對吧？」

她自問自答：「……所以，要想獲得你的記憶，就應該提供相應的能量？」

「也就是說，我除了要在日常修行中滿足靈秋哥哥的索取，還要來時常供奉姐姐你，這樣才能達到我的目的，對嗎？」

思索之間，她已經初步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結論。

閣外安靜依舊。

不知怎的，就這樣看著神像，慕青總會不自覺地將眼前的她和心心念念的主人主動代入到同一個畫面當中。

詭異的是，即使如此，視主人為全部的少女竟也一點都不覺得違和，反而認為他和她很「般配」，就如天生一對的情侶……

若換作別人，那是絕對不行的。

「真是奇怪，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慕青站起身來，繞著神像走了數圈，冷靜分析著：

「你身為花神，修為通天，甚至可以壓制那些根本無法觸及的存在……難道我是沉迷於你的實力？」

轉念一想，又覺不至於：

「……不，不對。就算假想一個其她神祇，就算她也隻手遮天……但若要霸佔主人，我肯定第一個反對！」

「唔，是了，我覺得你和主人相配，定是因為……」

嗒、嗒、嗒……

腳步在此停頓。

少女立於神像正前，

微微抬起頭，

前所未有地仔細端詳著她的容顏。

一息。

十息。

百息。

眉頭漸蹙，雙眸微眯。

「嗯……」

又過去一炷香的時間。

「嘶！」

忽然！

她摸了摸錮於左手上的靈戒。

一枚精巧銀鏡落於掌中。

她看了看自己，

又看了看神像。

再重新看看自己，

又猛轉首去看神像。

如此往複，循環數遍、數十遍之後。

「……」

終於發現，

除卻那相似度高達八成以上的容貌之外，

自己眼眸里看到的她的瞳孔——

同樣是玫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