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六章 花神·三月中

風花山，夜，琉璃閣前。

——

潺潺水音，隔著耳膜流淌而過，

某位碧發少女，環抱雙肩停立於小橋邊緣。

今晚，浣花溪景一如往常那般靜謐孤寂。吹過的風伴著涼意，捲起淺綠長裙裙擺鼓盪。

「真冷啊。」

冬月的寒冽緩緩侵襲。慕青低落一嘆，將目光從橋下那四季常流的溪水中收回，漫無目的的轉身走向某個方向。

前方是鏡花宮的核心區域之一，琉璃閣。

此刻，閣內燭火通明。

溫柔的光線聚焦在唯美漂亮的花神像上，她的嘴角掛著淺笑，柔滑的長發亦如真如幻，一種不真切的莫名美感撲面而來。

「哎……本以為偷腥貓和小澀鳥就已經是頭號大敵了，沒想到新進來的靈使一個比一個恐怖……」

正處在苦惱中的慕青口中嘟囔著，一步步走向琉璃閣內。

原本在今天下午之前，她的心情還算是不錯的，可當她察覺到風花山那驚為天人的異象、並親眼目睹了洛琳能夠憑一己之力解決讓主人他們都束手無策的問題后……她就開始變得心緒複雜了起來。

「聖麒麟什麼的……也太誇張了吧？這樣下去，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比得上她們啊？」

少女小臉緊皺，目光中依稀有種絕望感夾於其內。

一直以來，她從未對自己的天賦產生過質疑，不自信的感覺更是從來沒有。

要說危機感，在遇到夏憐星和奚飛鳥以後，雖然明顯，但還不至於落到自我懷疑的程度。

如今暫且不提二代、初代，就連新加入的「准四代」，都已經在各方各面遠超自己、遙遙領先於大家了。

於情於理，這樣的現實是讓小鹿難以接受的。

「她容貌可愛、性格溫順，看上去人畜無害，完全就是主人喜歡的乖巧類型。」

慕青越想越難受：

「而且除卻她那與突破過後的二代前輩們相媲美的超高修為，能夠給大家帶來增益的天賦什麼的也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如果我是主人，恐怕也會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的。」

走到花神像前，少女搖了搖首，在其正前方的一處靈絲蒲團上就地一坐，旁若無人般地唉聲嘆氣著。

對著空氣抱怨了片刻，心知再怎麼惆悵也不能解決問題的根本，畢竟事情已成定局，便索性不再吭聲，轉而低下頭沉默起來。

燭光搖曳間，閣外冷風蕭瑟，閣內溫暖如春。

花神像前，困惑不解的少女，對著神明傾訴低語。

她心裡清楚，在鏡花宮，要想光靠修鍊就博得主人的關愛，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總會有人凌駕於自己之上。今日之事，便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最典型案例之一。

經過一年來的總結，她隱約摸出了些許規律：

若想出圈，除了硬實力和必備的天賦以外，還必須懂得投其所好、察言觀色、避過其她姐妹們的鋒芒，偶爾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甚至還需適當賣慘……

否則莫說被「關愛」了，會不會被遺忘都是兩說的。

還好自己體內所存的「花邪之力」對主人而言屬於不可或缺之物，若沒了它，再面對如此境地，未來可就真的很難說了。

「……唉。」

心緒凌亂、百無聊賴間，少女無奈地抬起頭，目光正好對上了神像那幾千年不變的溫柔視線。

就像在被能夠洞察一切的大姐姐注視著一樣。

「奇怪。怎會有這種感覺？」

少女微感異常，便鬼使神差地踮起腳來，與「她」對視。

「主人曾提到過，你就是花神——『林柚木』，對嗎？」

慕青多少有些孩子心性，即使做出與蠟像對話的行為，也並未覺得不妥，反而還面帶期盼地等待著「她」的回應。

「所以，是不是向越強大的神明祈禱，就越能夠心想事成呢？」

「……」

少女自語著：「我本來是想隨便找個地方自己待一會兒來著。可是，我總覺得你似乎在看著我。」

「她們都說我與你有八分相似，不過……你這麼好看，我想我應該是比不過你的吧。」

目視著花神像掌中的黑色玫瑰花瓣，少女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撫向「她」的面龐。

若放在平日里，「觸摸神像」這種行為顯然是極其不敬且不被陸靈秋允許的，不過此刻琉璃閣內四下無人，慕青並沒有考慮太多，只是單純想體驗下如此真實的蠟像手感如何——

直到她真的觸碰到「她」的臉。

「咦？這是……」

絲滑冰涼的觸感順著手臂傳向體內，與之同時出現的，還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聯結。

呼——

就如一陣冰風湧入大腦，清涼灌頂中，沒有任何徵兆地，某段古舊破損的畫面伴著聲音，如回憶的斷片般浮現。

——

……

「依靈秋之願，降此大術式——」

「囚天靈之海、鎖地靈咒魘、收邪血之源——設風花結界、划琉璃水月、祈萬世太平。」

——

視角當中，一名姿容絕世的碧發女子於此背對著屏風。

「今三大災厄降臨天蒼，我雖應盡綿薄而除之，奈何靈秋堅信災厄之源並非其本……

所謂『災厄亦有苦痛環身，災厄乃是苦痛之果』……到底是否如此呢。」

「我若執意按祖訓行事，雖然保險，但卻必會讓他失望；可若真的放任她們不管，天蒼又如何能在這樣的威脅下安然永恆？

時間的磨損已然恐怖，何況邪咒肆虐、魔血沸騰……」

「我不明白，那樣的生靈，真的值得相信嗎。」

——

……

碎片流轉。

「我能看出，你身上的暴戾比之她們，微不可察，近乎於無。但我清楚，你對天蒼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

我已感受到隱於你心底的渴望。

關於你，我會把最終的控制權移交給他。

除此之外，我還需要你的一份保證——

或者，一句誓言。」

……

「至於你，我將剝奪你獨立於世間的權利。

與此相對的，這份自由將會從你姐姐身上體現。

——你沒有選擇。」

……

「想必你已經知道，水月殿是為你量身定做的牢。

未來萬年，你將失去光明，埋於黑暗。

希望這片空間能夠徹底滌凈你的罪惡。」

……

——

「契約已締，神印已成。

值此今日，鏡花宮主之位將正式授予聖靈。

三個月過後，待得他醒，希望你們能夠真正忘卻過去，以新的身份去回應這份熾烈的信任。」

——

「而我，也會在遠方注視著這一切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