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陽神殿的秘密

太陽被灰黑的烏雲遮蔽，僅在雲霓縫隙間投下慘淡的微光，沒有絲毫暖意，只有凜冽潮濕的海風伴隨白色的海浪，一股股湧向亂石嶙峋的懸崖絕壁。

已經到了早春時節，但是大地依舊被嚴寒籠罩。積雪沉重地覆蓋在岩石上，岩石都早已在冷酷的冬季中被凍地四分五裂，只有低矮的野草佔據了這些裂隙，倔強頑強地在無情的寒風中搖曳著微微反青的葉片。

一座古老頹廢的廟宇伏卧在岩石和積雪中，歪斜傾倒的牆垣，崩塌破碎的屋頂，種種外觀都讓它更像山坡上一堆灰黑色爬滿斑駁蒼苔的亂石。

有塊扇形巨岩上浮雕著一枚光芒四射的太陽，從亂石堆里突兀而起，儘管山鴉在上面留下了太多灰白色的糞便，但在連綿起伏的巍巍群山之間，在懸崖腳下的驚濤駭浪之前，它還是折射出來自悠遠年代的肅穆與莊嚴。

這座祭祀太陽的神殿顯然不是奉行一神論的芳人所建造，而是出自更早或者與芳人同時代的生活在這片群山中的其他古代人類。

由於年代久遠，它的地上建築基本都在自然歷史中毀壞，已經很難看出它當初屹立於大地上的原貌，現在只能通過那些殘破不堪的牆垣，模糊不清的浮雕裝飾和依舊堅硬的花崗岩基座來想象它曾經輝煌一時的模樣。

一隊突然而至的人群打破了這裡千百年來的寧靜。

他們有頭戴熊皮帽、穿灰色皮甲的士兵，也有蓄著長及胸前、塗過油脂的黑須、穿熊皮大衣的將軍，其中還有一位裹在厚厚蒼白色羊皮袍子里的年輕的南方人。

士兵們吃力地挪動著橫七豎八倒塌下來的方形石樑，截面呈梯形的石檁，搬開碎斷的巨大石柱，或者其他難辨原型的各類雜物，砍伐到處滋生的頑固灌木，並清理不知何種生物死去百年的屍骸。因為要運走的雜物過於沉重巨大，他們不得不藉助數個槓桿機械來做搬運工作。即便這樣，他們還是幹了幾十天。

現在，終於清出了一條通往地下石室或者殿宇的階梯。這裡原先是被大約十幾展噸的碎石和沙土填埋的，並且上面還壓著坍塌下來的祭壇和屋頂。

階梯是由橄欖岩切割鋪就，兩邊的石壁也毫無浮雕紋飾。大約四五十級以下，兩道粗糙的石門橫擋在前面，除了古老的斧鑿划痕，也同樣沒有紋飾，而且嵌在門上的兩個銅質門環還在，只是因為突然暴露在空氣里的緣故，它們很快就碎成了青綠色的銅屑，散落到了地上，無法使用了。

不過人們用了些力氣，撬開了石門，一團污濁陳腐而又潮悶的濕氣撲面湧出，有人下意識地趕忙用手捂住了口鼻。

烏鹿笑了笑，從羊皮袖筒里抽出一支蒼白的手，指著士兵們說：「你們幾個帶火把進去，火把不滅，就只管往裡面走吧。」

長須將軍推了幾個怯生生的士兵一把，「別像只膽小的兔子，拿出你們的勇氣！」然後他又轉向烏鹿問道：「我們也下去嗎？」

目光追隨著步步走入昏暗深處的士兵，烏鹿說：「我們當然要下去，秘密世界正像我們敞開懷抱，我們不該在這裡猶豫……」

石門之內是一條狹長的拱頂走廊，但不是水平延伸，而是微微向下方傾斜，最後在走到大約八十蘇尺距離的地方，走廊向兩邊分出兩個岔道，左面的僅長約二十蘇尺，右面的在不到三十蘇尺的地方拱頂已經坍塌，亂石完全擋住了去路。

烏鹿不相信好不容易發現的密道是死胡同，他命令士兵用盡辦法清除那堆擋住道路的亂石，而自己卻走到左面的走廊內，仔細勘察搜尋，看能否找到機關暗道。他甚至命令士兵掃除腳下厚厚累積的灰塵，趴在地上檢查了很久，但什麼也沒有發現。

第二天，午飯時候，士兵們終於在右面走廊開出了一條道路，他們用松木和硬牛皮做了一些支撐，暫時阻止了頭頂的岩石和土壤繼續垮塌下來，但是道路前方卻橫亘著一堵異常堅硬的冰冷石壁，沒有任何跡象顯示這個石壁背後是空心的。

大家難免都面露失望，為這段時間艱苦的工作而感到徒勞。

死死盯著這堵無法逾越的石壁，烏鹿咬緊了牙關，長久沉默不說一句話。長須將軍在他背後絮絮叨叨不停地抱怨發牢騷，他一個字都沒聽進耳朵里。他只是盯著石壁上鑿刻的一幅圖樣發獃。

那個圖樣顯然是太陽的形象，從中心不太規則的圓環內輻射出八綹鬍鬚狀的刻痕當做光芒，上下三綹須芒稍短，兩邊兩綹須芒很長——這同神殿廢墟上那塊扇形的巨大門頭石板上的雕刻一模一樣，別無二致，完全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這個……」烏鹿左手托著右臂，右手支著下巴，沉默了良久，他輕聲說道：「把它鑿下來，這個，這個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喂喂喂，」見這傢伙頭也不回地從自己面前大步走出去，長須將軍急地大呼小叫，「你瘋啦，你瘋啦！拿這個回去，咱倆不被王上剁碎丟進狗舍里才怪呀！！」

一群人就這樣唐突而來，又匆促而去，山野很快恢復了往日的沉寂。

太陽穿透厚重的烏雲，放射出一縷纖弱的霞光，即沉沒在崚嶒高聳的龍山之後。黑夜裹挾著無邊的寒冷從北方雪原上傾瀉直下，很快便籠蓋了整個大地。

忽然，一陣異響從地底深處傳來，起初彷彿有無數碎石被從高處撒下，但接著就變成了一片持續有力的斷裂和躁動。有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嘆息聲從這紛亂的雜音中搖曳飛出，直射向黑雲翻滾的夜空。

數十甚至近百長里之外的人們都聽到了這聲凄厲哀鳴，他們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都從自家的帳篷或者地穴里跑出來，循著聲音驚恐不安地望向遠方。

太陽神殿地下，一股蠻力從內部劇烈推動著被鑿下太陽符號的那堵堅硬石壁，使之很快支離破碎，最後轟然一聲崩裂了。

昏暗中，一股更加濃黑的氣流從滾滾塵煙中團旋噴出，很快湧起塞滿整個拱頂走廊。支撐拱道頂部的木樁發出一陣陣絕望的撕裂聲，終於無法承受來自頂部的沉重壓力，崩斷成無數碎片，拱頂轟轟隆隆地垮塌了下來。

巨大的山岩、崩裂的石塊混合著凍結的泥土，奔涌直下，但它們還沒來得及將拱道重新填埋，那團濃黑的氣流已猛然把它們再次頂起，衝破地表，整個神殿廢墟被從中心撕得粉碎，碎石凍土飛濺向四面八方，跌落進千溝萬壑和永不休止的驚濤駭浪之中。

黑色氣流在夜空下團團旋轉，忽而像張開的漁網，忽而像萬千驚鴻，忽而又像馬群奔騰，但最後它凝結成了一個蒼松般高大偉岸的人形，兩團微光在人形頭頂部如穿透濃雲的星斗，若隱若現，只是這微光幽冷凶邪，放射出奪人心魄的殺氣。

黑影中傳出一聲粗啞的嘆息：「……黑冰那……」

像似凜冽的冷風掃掠崚嶒的岩石，又像似成千上萬的嗓子一起發出的沉吟。它穿過空曠的山谷，掠過澎湃的海面和莽莽荒原，直撲進鬣藤堡火光熊熊的議事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