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玫瑰之舞(下)

第十三章 玫瑰之舞(下)

肖東山知道行跡已露,急忙慌慌張張的從箱子里爬出來,朝楊小姐唱了個肥諾,道:「楊姑娘,別來無恙!冒昧了,打攪了,實在是……實在是慚愧得緊啊!」楊小姐認出是他,哈哈大笑起來。肖東山手足無措,恨不得找到地縫鑽進去。

楊小姐回頭對老婦人道:「你去打盆水來,給這位公子洗臉。差點認不出來,你上次不是這個樣子……這次又是弄一臉黑灰……」原來箱底的木頭雖香,終歸是木頭,弄得肖東山灰頭土臉。肖東山在師父面前本是個厚臉多嘴的,這時候臉卻比紙還薄,舌頭就像打了結,哪裡說的出話!只是不停的道:「是!是!」

楊小姐這時已看出肖東山身上有傷,問道:「左肩可是有傷?怎麼連馬都丟了?如何來到此處?」肖東山這才把舌頭捋直,道:「被那兩個胡人所傷,不得已棄了馬躲進箱子,哪知被抬到這裡,慚愧,慚愧,見笑!」

楊小姐正色道:「大鬍子的武功可有些厲害!仁兄怎麼跟他們打起來了?」這時候老婦人打來水,肖東山接過,邊洗邊道:「我無意間聽到這二人議論馨洋閣,就怕二人對你有所不利,於是上去打探,不意被看破,也是我大意,中了塔巴克拜一掌一劍。」楊小姐好好打量了肖東山一下,道:「你還挺經打的啊,大鬍子一掌可是有開山裂石之功,鐵婆婆,快去我的留香丸取兩顆來!」那老婦人去了。

楊小姐來回走了一圈,突然問肖東山:「你怎麼知道我是馨洋閣的?」肖東山此時已回過神,感覺得到腳是踩在地上了,獃氣減了大半,答道:「像楊姑娘這樣的人品相貌,也只有馨洋閣才配有了。」楊小姐聞言,不覺心中著惱,但一看肖東山一臉至誠,並無調笑之意,才略略忍了,道:「我道是個正人君子,原來是個油嘴滑舌的!」

鐵婆婆果是個行走如風的,很快取來兩顆藥丸,遞給肖東山,肖東山接過一看,兩顆拇指頭大小黑乎乎的丸子,到手就有一股幽香。楊小姐道:「先吃一顆,明日再吃一顆,可治內傷。」肖東山依言放入口中一顆,只覺舌尖一涼。楊小姐道:「嚼碎了。」肖東山就一咬,丸中竟是中空的,濺出甘甜的瓊漿,肖東山頓覺胸中悶氣大減,等及入腹,說不出的舒坦,渾身似有暖氣流過。

肖東山急忙謝過二人。

楊小姐對鐵婆婆道:「你下去辦剛才說的事!」鐵婆婆退下了。楊小姐又道:「你左肩可有傷筋動骨?」肖東山道:「無妨,皮肉之傷。楊姑娘,我有一事請教。」說著以手為刀,比劃起來,正是一套明霞刀法。楊小姐驚異不已,道:「你,怎麼會這個?還跟學了幾十年似的!」肖東山微笑道:「我也正有此一問。」楊小姐道:「兩個月前我得了一本經書,正是這套刀法,我就照著學了幾招。」肖東山道:「從我識字起,這本經書就放在我家,你說我像學了幾十年似的,幾十年沒有,十年差不多!」楊小姐奇道:「這書是你家的?」肖東山道:「那倒不是,且聽我慢慢說來。」於是兩人就在箱子上坐了,肖東山把圓懷和尚押書借銀,自己還書,江上被奪,自己匿入金沙幫換得假書,圓懷氣死,路上劫黃小春卻得三九,帶三九看病等事一一說了。

楊小姐本來當肖東山就一萍水相逢的過路人,此時不禁對肖東山刮目相看,甚是敬佩肖東山的俠義之氣,改稱呼道:「肖兄弟,真俠義之士!你且放心,這書必能完璧歸趙!」肖東山道:「楊姑娘怎麼得到這經書的?」楊小姐道:「正是從黃小春身上得的原本!」肖東山道:「原來黃小春是你殺的?」楊小姐道:「那倒不是。書現在就在我手上,不過暫且不能給你,這就是我說的完璧歸趙的意思。」肖東山一頭霧水,道:「那……」楊小姐道:「我明日動身去金沙幫,待金沙幫事一了,保證還肖兄弟一本完整的原本經書!」

這時候天已黑,鐵婆婆掌著燈進來,道:「請公子隨我來用餐!」兩人站起來,楊小姐道:「肖兄弟,請!」鐵婆婆見楊小姐竟然跟來,連看了楊小姐幾眼。二人隨鐵婆婆過了迴廊,穿過花徑,來到一個雅緻的小閣,只見堂內擺了一張八仙桌,鋪了織錦的桌布,看桌上,六個菜:驢肉火燒、燒花鴨、炒蝦仁兒、清淡豆腐、清湯蟹丸、卷包春餅,另有一壺酒。又有一個侍女拿著一個藥箱,鐵婆婆打開藥箱,幫肖東山清洗了左肩的傷口,塗好葯,並重新包紮好,楊小姐這才道:「肖兄弟慢用,我等會差人來請你!」說著出去了,鐵婆婆也跟著走了,這時進來兩個年輕的侍女,站在旁邊伺候,肖東山也不管她們,風捲殘雲般吃起來。

等他漱了口,喝了兩口清茶,又進來一個年輕的侍女,道:「肖公子,我家主人有請!」肖東山整理好衣服,動身跟著她走,這次走了半柱香時間,到了一間會客廳,只見廳內燈火通明,裝飾華貴之極,肖東山出身官宦人家,竟有很多從沒見過,只覺說不出來的富麗堂皇。楊小姐坐在太師椅上,底下立了四個侍女,見肖東山來了,連忙迎接,二人分賓主坐下。肖東山看楊小姐換了衣服,穿了一襲白色長裙,頭上的七寶珊瑚簪換成了碧玉瓚鳳釵,在燈火下艷麗無比,肖東山呆看了幾眼,只覺得美至眩目。

肖東山道:「多次得到楊姐姐的幫助,卻還沒不知道姐姐的芳名呢!」楊小姐道:「因我是海上生的,我爹給我取名單一個洋字,海洋的洋。」肖東山道:「小弟還差幾天二十歲整,叫楊姐姐一聲姐姐可使得?」楊洋道:「怎麼使不得?甚好,我大你好幾歲呢!」肖東山道:「看不出來,我就怕把妹妹叫了姐姐,吃了大虧。」楊洋笑道:「你倒生怕我佔了你便宜。」

肖東山又問道:「楊姐姐,明日去金沙幫做什麼?」楊洋道:「金沙幫本是一個小小的鹽幫,不知為何今年吃了豹子膽,多次和我馨洋閣為難,我去會會這個翟彪。」

肖東山是個武痴,這時候又手癢,站起來,道:「我見姊姊剛才這招這麼用,有點不解,請指教!」說著用手劃了一招明霞刀法的變招,正是楊洋把看起來沒有毛病的招式改了的地方。楊洋道:「這是糅雜了我家斷流刀法,我看這招時也有些疑惑,只覺得和斷流刀法有相通之處,就隨意變化出來。」肖東山略一思量,已明白,道:「原來是姐姐沒有看到中間一頁的緣故,這本書少了一頁,我把那一頁念給你聽,如何?」楊洋臉露喜色,道:「好!甚好!」肖東山於是把中間一頁慢慢念了,楊洋聽了,連連點頭,不一會就記熟了,再對照後面的刀法一想,果然那招是不用改的。

肖東山站在場中,使出一招,這一招叫「陽春白雪」,他使了三遍,道:「楊姐姐你看,這招經書上是這麼使得,我是這麼使的,你是這麼使的,我一直覺得這招有改進的地方,今天才知道姊姊的改法是最好的。」楊洋細想一下,比劃著道:「你的改法和我的其實是一樣的,不過你的變招多在下路,我的多在上路,並無優劣之別。」

肖東山又使出一招,這一招叫「拖泥帶水」,他又使了三遍,道:「你看,這招經書上是這麼使得,我是這麼使的,姊姊是這麼使的。」楊洋想了一下,也下場跟著比劃道:「你的改法和我的其實是一樣的,不過你的變招更陽剛,我的變招更輕靈,並無優劣之別。」肖東山道:「我的陽剛是陽剛,但是這樣變了就不能叫『拖泥帶水』了,叫『順手牽羊』差不多。」說著做出牽羊的樣子,楊洋正站在被牽的地方。楊洋佯怒道:「好啊!你敢說我是羊!」假意要打,肖東山也不避讓,聞著楊洋身上的香風,心神皆醉,笑道:「你不就是羊啊,還楊……洋呢!」

楊洋因武功上和肖東山心意相通,一時失態,此時正色道:「這套刀法雖有高明之處,卻也只算二流,不必過於拘泥,故步自封!」肖東山道:「不錯,我心中早這麼想了,這套刀法略作修補,卻也不難,但其格局如此,想要通過修補躋身一流,卻也不能,我看還不如乾脆再創一套刀法好了!」楊洋聽他這麼有志氣,鼓舞道:「我也常想:再好的武功也都是人創出來的,他們可以為何我不可以?」肖東山道:「我們合創一套絕世刀法吧,取個驚天動地的名字!」楊洋道:「誰和你合創!還驚天動地的名字!叫什麼?」肖東山道:「就叫山羊刀法!」

楊洋一想,眉頭一皺,一掌劈向肖東山道:「誰和你合創!」肖東山閃避不及,只得用手臂一格,哪知楊洋這次是真怒,用了內功,兩手一觸,肖東山自然生出朝陽九氣玄功,還好楊洋只用了兩分力道,兩人一觸即分,楊洋「咦」了一聲,道:「你這人,我懶得理你!」甩袖就往後走了,四個侍女也跟著走了。

肖東山被楊洋的一笑一嗔一顰弄得失了魂,呆在原地。不一會,一個侍女過來,行禮道:「肖爺,請隨我去歇息!」肖東山跟著她,被引到一個雅緻小間,到房裡一看,自己的隨身包袱已從箱中取來。

一整夜,肖東山都在想:「楊姑娘是什麼意思呢!」

另一邊,一整夜,楊洋也在想:「這人居然會朝陽九氣玄功,這人究竟是什麼來歷呢?這人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第二天一早,有侍女打來水,肖東山洗漱完畢,又一個侍女來,道:「肖爺,我家主人有請!」跟著侍女走了半柱香時間,來到「馨洋閣」匾牌下,只見楊洋一身黑色勁裝,坐在一匹白色駿馬上,真是英姿颯爽、神采四溢,她身後有兩個中年僕婦,一個正是那個使峨嵋刺的,另一個是使長劍的。那個使峨嵋刺的背著峨嵋刺,卻不見先前背的那把長彎刀,再看原來是楊洋親自背著。另有八個年輕的黑衣女子,都已上馬。鐵婆婆站在楊洋馬頭前,對肖東山道:「肖爺,請上馬!」肖東山一看,另一個侍女牽了一匹馬等在旁邊,卻不是先前的那匹駿馬,雖也頗健壯,卻比楊洋的「八駿」差了一些。肖東山也不在意,上了馬,只聽楊洋道:「此去路程雖遠,但要辦的事不過探囊取物,鐵婆婆不用操心,管好家裡的事。」「劈啪」一甩馬鞭,帶頭前行。

行不多久,已來到海邊,只見一艘大船早等在海邊,眾人牽馬上了船。船上的夥計升了帆,很快開動起來。差不多半個時辰,船已到岸,肖東山隨船四眺,弄明白了,馨洋閣是在一個小半島上。

眾人下了船,又上了馬,那個使峨嵋刺的過來對肖東山道:「肖爺!我們一行都是女眷,多有不便,咱們就此別過,臘月十一,金沙幫見!我家主人請您務必來!」肖東山一看,只見楊洋在遠處遙遙點頭示意,肖東山也不多說,點頭回應,對使峨嵋刺的道:「那我先行一步,替我謝過你家主人!」

他辨明方向,快馬加鞭,心中一直揣摩不透為何楊洋今日這般冷漠。中午,來到先前在饒平縣落腳的客棧,在客棧里吃了飯,找小二要了紙筆,寫了一封書信留給師父,又上馬北行。

這樣走了兩日,寒氣越來越重,肖東山只得在城裡找個裁縫店做了件袍子,一向不在意穿著的肖東山,這次為了把衣裳做得滿意一點,多次囑咐裁縫量准一點,縫密實一點。又趁著做衣服的功夫,在城裡鐵匠鋪打了一把柳葉刀,隨身帶了。

到了臘月十一,肖東山已在磨刀寨下的小鎮住了三天了。

這一天正好是肖東山的二十歲生日,早上起來看見天地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鵝毛般的雪片還在慢慢搖下來,這地方本來少雪,不知為何今次下得這般大!肖東山暗想:待今日事了,借著生日的由頭約了楊姐姐煮酒看雪,這雪光,不知要把楊姐姐的臉襯得多美呢!

昨夜洗了一個熱水浴,今日又老早起來,把頭髮鬍子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算是容光煥發了。本來要買一雙新鞋的,實在沒錢了。原來,自從拜了師,師徒二人一路上的開銷都是肖東山搶著結賬,好在二人都很節儉,又四處有寺廟、道觀歇息,花不了什麼錢。路上古水道人雖給人看了幾次病,或有病人窮苦的,就分文未取,甚至倒貼葯錢,或有富裕的,才收酬金,也虧得那些酬金都是交給肖東山收著,才支撐了這許多日子。他也曾在大城鎮的金銀鋪子前躊躇過,但都沒有進去,他捨不得把馨洋閣楊小姐的那錠大金子換了銀子花,倒不是他守財,而是有個小小的痴心,想著這是楊小姐留下的東西,要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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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華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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