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與風共詠（一）

山嶺青青鬱郁，層層流雲翻湧而下，仙氣縹緲。

一窈窕少女，梳著雙髻輕巧的從亂草地中走來，背上扛著塊小山般的巨石，看著色澤烏黑，頗有靈性。

她步伐輕盈，身旁跟著一隻通體深紫色長得似麒麟的小獸，她呼口氣，「風說靈都山物華天寶，最能出靈物，我看這石頭頗有靈性，堅硬無比，定能鍛造把好劍，所向披靡！」

小獸默默翻了個白眼，暗嘆這姑奶奶力壯身強卻沒長了一副火眼金睛，這石頭怎麼看就是普通石頭，與前幾日找的頑石無甚差別，果然老天還是公平的。

少女嫌小獸沒什麼回應，不滿強調著，「小紫，這塊石頭是個好材料，對不！」

小紫看著少女興緻至極，背著超出她身子幾倍大的石塊，皮笑肉不笑點頭稱是，慢慢跟在後面腹誹著，「大老遠跑來，回去還得受風奚落，剛看到無數仙草靈藥都錯過了，真可惜！」

少女大概嫌走路太慢，提氣直接向空中躥去，躥得極高速度極快，好巧不巧的把飛在高空中的一人直接掀翻，四仰八叉的摔到地面吃泥。

少女偏頭笑笑，「好像撞到只鳥！」

小紫：「是個倒霉蛋，跟蔥一樣插在地面，滿嘴泥。」

少女正想溜之大吉，那倒霉蛋，頂著三個大包，疾馳到空中，見了少女，開口大罵：「棠燁，你這無禮混蛋，敢偷襲我，你龍族的都卑鄙無恥，淫邪狂妄……」

棠燁輕挑眉，咧嘴一笑，嬌媚可人，眸子卻射出凌厲的光芒，嘲諷道：「你赤峪一族的蠢蛋，明著打也是輸，廢物點心！」

結果雙方由吵架立馬變成武鬥，各種光華閃現，赤峪一族六人來靈都上尋仙草仙藥，被棠燁一通稀里嘩啦胖揍，灰溜溜的滾了回去，氣不過自是尋龍族的麻煩。

族長習以為常的罰了棠燁跪在敬樽台上三天三夜，隨手打發了這一群人，便去處理族務。

敬樽台上，皎月灑下一片銀輝，空落落的檯子上掉落著一些羽毛，方圓幾里，所有鳥禽躲得遠遠的。

幾道凜冽的寒風刮過，冰寒蝕骨，檯子邊沿起了一層薄冰，眼見就要蔓延到中心，棠燁不在乎的跪坐於地，扭扭肩膀，「風，你又來看我笑話，也不帶點吃食！小紫這沒義氣的東西，直接跑沒影了，當初真不該聽你的，就應該把它烤了吃！」

凜冽的寒風瞬間變得輕柔，微微掃過山澗綠林，檯子上的霜冰被風輕輕帶走，留下一股清新的芳草香氣。

風中一少年郎身似虛影，樣貌模糊，款款走出，笑道：「糖液，看你罰跪，又怎會不給你帶吃食。小紫可還專門挑了你喜歡吃的。」

一陣風卷著千萬層樹葉，滾滾而來，落在她面前，正好是兩大盤菜肴，清燉羊蹄和燜蝦，分量十足。

棠燁心中一喜，她素來吃葷不喜吃素，也不客氣，拿著羊蹄就啃了起來，靈光一閃又停頓下來，掀起眼睛看看靠坐在一邊的風說，「你剛叫我什麼！」

「糖液！」

她身子一抖，「真難聽，黏黏糊糊的，風如果你以後還要這麼叫我，我就叫你作……臭氣！」

風聽了噗哧一笑，「真有你的，不叫你糖液，叫你燁，燁燁好了。」

「怪肉麻的，牙都蘇了，我爹都不這麼叫……」

風嘆口氣，「難伺候！」

棠燁不再理他，專心享用吃食。

見棠燁吃得差不多了，風支著腦袋，呼出口氣，把檯子上鳥雀的羽毛吹得老高，心想這丫頭肯定一人在檯子上無聊，放點水槍，水籠什麼的，好好戲耍了一番這些飛來的鳥獸。

這領罰專業戶毫無悔過之心，日子還過得愜意滋潤，嘆氣道：「燁啊，你還真是幹啥啥不行，闖禍第一名。」

棠燁冷哼一聲，握握拳道：「我也不想啊，只怪麻煩偏要找上門，自是要好生伺候一番。只是可惜了，我好不容易尋到的石頭還被他們砸了！」

從懷中摸出一塊碎石，笑道：「帶回來這麼一塊，你看，可以鑄造這世上最強勁的兵刃了嗎？」

風湊近些，眯眼細細打量，搖搖頭，「燁燁打架到是第一，其他的……唉，我不敢說了！還是下次我與你一同去好了！」

「你不是不能離了這棲鳳山太久，而且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好材料。」

風身形一飄，聚散分離，浮在半空中，抬起袖子摸摸棠燁頭頂兩角髮髻，「乖孩兒，沒有我在身邊提點著，你這輩子下下輩子都沒有鑒寶的能力！」

棠燁瞬間炸毛，怒火衝天，飛躥起來，追著風一陣痛打。

雷鳴滾滾，風雨瀟瀟，月亮捂住臉面瞬間躲入到濃雲身後。

小紫蹲在一處小山坡上，看著半空中風雲變色，電閃雷鳴，身子一躺蜷縮著睡下。

最後一天，敬樽台四周靜得出奇，連個活物都難覓其蹤跡，棠燁跪在地上快要無聊死的時候，誠揚提著食盒偷偷溜了上來，棠燁一看這隔了好幾代的遠方親戚，高興道：「小揚，你還能想到給我送點吃的，沒枉費你我多年的情誼。」

其實他二人年歲相仿，只是棠燁武力極強，神采煥發，而誠揚要瘦弱些，文文靜靜的，誠揚這一脈剛從遠方得鎮守地回來，二人有許多年未見，到沒生分。

城揚把食盒打開，把菜一一擺好，有些不好意思道：「棠燁，真對不住，前兩日沒機會上來給你送吃食，族長大人似乎很生氣，臉色陰沉，我都怕遇到他。」

棠燁拿著雞腿啃起，拍著城揚的肩膀說：「你別怕，我爹就看著凶，紙糊的凶，他罰我都成習慣了……」

「棠燁，赤峪的人又卑鄙還小心眼，我們鎮守在南之淵時和他們打過不少交道，沒少吃些暗虧，你打了他們，必記恨著你，要是你將來上了戰場可得小心。」

棠燁嚼著肉，含糊道：「哦，還有這事……要落我手裡，非把他打回老家。」

城揚一聽急了，可不想她再闖禍暗罵自己多嘴，「棠燁，可別衝動，我們管好自己就可，要不族長更生氣了，我剛看他一臉倦色，定是族中事物繁重。」

棠燁哈口氣，擺擺手望向滿天星辰喃喃語道：「我可沒發現，我爹精神好著呢！」

天穹頂上星河燦爛，有一兩顆流星從空中劃過，墜向山巒的底部，和風自山谷呼嘯而過，伴隨著芳草的清香氣息拂面而來。

棠燁輕笑著，「不知，會是那路神祇降臨到世間！」

城揚嘆息著，「總不會是阿娘肚裡的孩子降生。這都在娘胎里好幾百年了，就不見出來。」

「是呀，我族繁衍子孫是挺慢的，我當初還早產呢，也花了三百年。」

城揚抱緊膝蓋，有些落寞說：「我希望阿娘能生個強健的弟弟，能征戰四海，我……我太弱了，誰也打不過，上了戰場也是無用的！」

確實年輕一輩的龍族人才凋零，同年的十個指頭都能數得出來，待這批正是盛年的強者衰老，年輕一輩的又如何撐起一族，使之強盛榮耀，希望那時魔物魔獸妖人什麼的通通滾回地下，再無戰事！

棠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揚，你也別貶低自己，你很有用，腦袋靈光，記什麼都快，當個軍師綽綽有餘。」

城揚淡淡而笑，「謝謝你，棠燁！」

不管外界如何說，你都是我族的希望之光，等我們長成之時，必以你為榮光，畢竟你是抱蓮而來。

三百年後，中州之地人族開始繁衍，各神族雖有不滿，但還是遵從父神之命，和睦相處，一派花團錦簇。

城揚盼了許久的弟弟總算是從娘胎里蝸行牛步的爬了出來，樣貌到是生得清秀可人，粉雕玉琢的，自帶一種風流氣，將來定是禍害女子的主，取了個很好聽得名——允熠，自此城揚就變成頭號奶媽弟腔，張口閉口就是允熠長允熠短的。

山巒起伏，連綿不絕，樹木青翠欲滴，山風呼嘯而過，一頭銀色巨龍扶搖而上，一道閃光耀亮蒼穹，巨龍化成神采飛揚的少女，身穿素潔的衣裳，長發高束，髮絲如緞帶般飛揚，嘴角掛著自信的笑容。

她輕喝一聲，周身化出重重水幕，圍成一圈，直插天幕，幾條水龍，綻放著銀光，盤旋而上，似要困住空中一道虛影，眼見水龍環成一圈，即將形成天然屏障時，那虛影輕輕一晃，速度極快，眼見都要看不清，更別說捕捉，棠燁咬唇伸手一指，「水影韻華，疾！」

體內神力澎湃如汪洋，紛紛湧出，在空中形成幾千丈水旋渦，如琉璃般散發著剔透的光華，她在水光之中，翱翔旋舞，彈指間抓到虛影的手腕，燦爛一笑：「抓到你了，風！」

虛影身上的迷霧逐漸散去，到是位丰神俊朗，眉順而潤的少年郎。

風也如他的名，神韻爽朗洒脫，又縹緲高遠，不言語時頗有高潔之士雅量神秘，他露出陽光般笑容，能感染周遭的一切同喜，他目光注視著滿臉興奮得棠燁，二人一同飛落在山巔之上。

突出的石面上正站著位小童，面若敷粉，唇紅齒白，尤其那雙眼睛晶亮又狡黠，棠燁一見他就忍不住伸手捏捏揉揉他粉撲撲的臉蛋，誇道：「小紫，真是可愛！」

小紫冷冷的翻個白眼直接躲到風身後，「這算是登徒子的調戲行為嗎？」

風點點頭：「算是！」

棠燁：「小紫，你聽到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向風道：「是這位，不正經的教你的嗎？」

風淡笑：「誰臭不要臉的專愛伸出咸豬手揩油！還欺負小獸單純年少無知！過分了！」山巔上響起一陣笑罵聲！

過了一會兒，玩累了，小紫躺在地上假寐，棠燁走向插在石峰間迎風而立的巨劍，抬手抽出，劍身長過她的身子，發出嗚嗚的低吟，鋒芒畢露。

她膂力驚人，輕輕一揮，重若千鈞，山石崩裂，煙塵滾滾，她抬頭滿眼凌厲，「終於明日就要上戰場了，雖然阿爹一直不願讓我去，但此身必要光耀我族，斬盡妖邪濁流，使世間重歸美好！」

她看向遠方渺茫大地，興奮道：「真想立馬就動身！風，要是我去戰場了，你呢，會去哪兒，你現在可是自由了不用待在棲鳳山，天大地大，你定跑了沒影，之後我是再也抓不住你了！」

風垂眸而笑，伸展著身子說，「自是山高水遠，天地馳往，當了那麼久的老媽子終於可以解放了，你我自是後會……」佳期，最後兩個字隱沒在颯颯風間。

棠燁還真有些不舍，風陪伴了她這麼多年，她從未想過他離開以後會是怎樣，她一顆心都被前方披甲而戰所填滿，而不知戰爭終會有一天讓人疲倦心累，卻不知歸巢的地方又在何處？

小紫醒來揉揉惺忪的眼睛，起身走到棠燁身邊，拉拉她的衣擺，喃喃道：「我要同你一道去戰場，可不像某人薄情寡義。」

棠燁十分高興感嘆著，「還好當初沒把你烤了吃，多貼心啊！」

風一臉不爽，「養不熟的白眼狼！」

感嘆夠了，棠燁正色道：「小紫，你有這份心意就足夠了，戰場可不是小孩去的，這棲鳳山靈氣充沛最易修身，你再多吸收點日月精華，過幾年我回來時，你就不是小矮子，長成風姿俊秀的少年郎，那才好！」

小紫冷冷道：「戰場我是一定要去的，才不要你保護我呢，好歹我也是麒麟，還修出真身，上戰場能更好的修鍊。」

棠燁低笑：「麒麟的親戚……」

小紫不滿道：「親戚又如何！那也是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