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付心難收

看到顧子柒這樣淡然疏離的態度，唐肆霆感到心口有個地方正在悄無聲息地塌陷。在這麼多年的社會上，他見過各式各樣的人，唯獨沒有見過像顧子柒這樣，明明自己已經遍體鱗傷，卻還想着用盡最後的熱量去給他人取暖的人。

「事已至此，你覺得你還能成為醫生嗎？」

唐肆霆深呼吸一口氣，盡量用最平和的語氣道：「國內的輿論已經將你視作洪水猛獸，當你是殺害長嫂謀取權勢的兇手。這樣的你，就算學成歸國，又有哪一家醫院敢錄用你？」

他故意將情況說得如此嚴重，無非就是想要在源頭遏制住她想要出國的念頭。唐肆霆知道顧子柒將醫生的職位看得有多重，知道她有多珍惜治病看人的機會，因此，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有多自私和殘忍。

果然，聽到唐肆霆這樣錐心刺骨的話語后，顧子柒的眼眸已然泛起了微紅。

她知道，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事實上，早在她成為唐肆霆名義上的妻子后，她就已經不再適合國內的一線醫生崗位了。有的人會假裝是病人來接近她，就為了一睹擾亂唐家叔侄關係的紅顏禍水究竟有多漂亮；還有的人會寫匿名信來罵她，言辭之中都是指責她水性楊花，濫用美貌殺人放火。

她原本安穩平靜的行醫人生，早在唐肆霆進入她的生命后，便戛然而止了。

儘管顧子柒盡全力壓抑，但幾滴晶瑩的淚水還是不可控制地從她的眼眸中緩緩流出，如同嬌艷百合上垂下的晶瑩露水，讓人止不住心生愛憐。

唐肆霆眼波微顫，心頭湧出一抹自責。看到顧子柒落淚，他比自己被挖心挫骨還要痛苦。他不該將話說得那麼過分的，遲疑間，唐肆霆伸出手想要為她擦去淚水。

「如果回國后當不了醫生也沒有關係，只要我能救回趙春麗就好。」顧子柒並未讓唐肆霆觸碰自己，而是自己抬手胡亂擦去了眼角的淚水，目光堅定道。

「在那以後，我可以到醫學院校當理論教授，將我的畢生所學教授給學生。如果這條路也走不通，我就加入國際醫療救助組織，去戰爭前線或是一切主要救治的地方進行醫學援助！」

說到最後，顧子柒的語調微微上揚，頗帶了幾分賭氣的成分。

「對不起……」唐肆霆望着顧子柒，眼中滿是痛惜：「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我要感謝你罵醒了我，將這一切殘酷的現實都完好地展現在了我的眼前。」顧子柒仍然在落淚，嘴角卻勾起了一抹蒼白的笑容：「進入唐家之後，我已經很久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我原先以為你對身為侄媳的我出手時錯，但你權力滔天，直接將這一切變成了對；我原本覺得懷了新生命是對，但血淋淋的真相被揭露后，這一切又變成了錯；後來，我以為我保護老爺子是對，但現在看來，由於保護他而導致楚柔死亡，卻又是我的錯。」

說話時，顧子柒的眼中彷彿下着一場細密的江南春雨，霧蒙蒙地將一切都遮掩住。

「我困惑過，也無助過，我不是沒有向你伸出手求救過，可當時，你卻用殘忍的行為傷害了我。」顧子柒回想起打掉孩子的那一天，淚水更加肆虐地流淌下來。

「在那之後，當我決定要把一切忘記，再也不要愛你也不要恨你的時候，你卻又出現，告訴我你要彌補，你要重新和我在一起。請問，你從頭到尾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唐肆霆眉頭微鎖，句句問話，全部衝擊到了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讓他無法招架。

「但現在，我終於知道自己來判斷對錯了。」

顧子柒再次抹了一把淚水，眸光中透著些許決絕：「我會出國，在最短的時間內辦好所有的手續離開，不會再留下來成為任何人的累贅。」

由於剛剛被淚水洗滌過，顧子柒的眼眸黑到發亮，如同被清洗過的上好黑曜石一般。

「原先躲到B市還不夠遠嗎？這一次，你是想要躲我躲到英國去？」唐肆霆目光灼灼地注視着顧子柒，聲音中透著疲憊。

「不是躲你，而是躲著這個膽小怯懦失去一切的自己！」

顧子柒喉頭微微有些哽咽，語氣卻透著堅定：「我再不要做躲在你背後的人了，既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所謂的唐氏總裁助理。我會把你的所有財產全部還回來，爺爺的那部分也會交給董事會統一打理，不會私自挪用一分！」

她已經想好了，自己既然要徹底擺脫之前的烙印，便決不能再沾染唐家的所有好處。

「我的東西你不要，老爺子給你的，你也不要？」唐肆霆輕笑一聲。

「對，不要。」顧子柒心頭一酸，嘴上仍然堅持道：「我依然會將唐老爺子視作我最親密的家人，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他需要我，我都會毫無保留地提供幫助，但我絕對不能再接受任何不屬於我的東西了！」

既然旁觀者都覺得她追名逐利，都認為她謀求算計，那她偏要捨棄這一切給別人看看！安頓趙春麗和趙氏兄妹的事務都已經處理好了，她本就不想再帶走任何身外之物。

亨利站在一旁，驚訝之中又帶着讚許地看着顧子柒。他並不知道這個女孩究竟放棄了價值多少的財產和股份，但在他眼中，她遠比任何價值連城的珠寶都要閃耀。

看着這樣固執決絕的顧子柒，唐肆霆有種近乎虛脫的無力感，垂手道：「顧子柒，如果你只是為了能夠順利出國讀書，其實大可不必做到這一步。我不會卑劣到因為你的離開就像你所要一切的地步，那些財產既然給了你，就是屬於你的一部分，我從未想過收回。」

不僅財產從未想過收回，連同給她的一枚真心，唐肆霆也同樣從未想過收回。

「若是我偏要還回去呢？」顧子柒十分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