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與歸來(補檔)

出發與歸來(補檔)

在教會組織的短暫甚至可以稱之為倉促的豐收祭,以及王廷組織的對兵團和雇傭軍的檢閱均告結束以後,塞格德的天氣迅速就開始轉涼了。王子們決定即刻就率兵出發,奔赴提前設立在達契亞的前哨營地,以徹底摧毀馬斯切拉諾的南方叛亂政權,並奪回匈人在哥特人那裡應有的尊重。

由兩位王子分別率領的羅馬與高盧兵團已經於昨晚出發,數量龐大的士兵以及被允許隨軍的軍屬和平民們的離開,讓這座人口稠密的繁華城市頃刻間就陷入了某種程度上的停滯。

路曜被阿提拉王子重新任命為東方兵團司令,新的東方兵團以前者的親兵、衛隊和追隨他的右部老兵們為核心,並抽調了屬於阿提拉和布萊達的數支隊伍,讓兵團的建制勉強恢復了部分。

攝政們決定,這支兵團的主要任務是防備東方,防止在去年的戰爭中攫取了好處的薩珊波斯趁火打劫,切斷前哨營地與王廷的聯繫,從而使秋季的軍事行動功虧一簣。這個強大的東方帝國在去年的戰爭中在與羅馬和匈人的直接對決里都不落下風,天災中更是因密特拉祭司的強大預言而免於絕收,此刻正是兵精糧足。

雖然波斯人確實可能會報復去年匈人與他們的敵對,但路曜的情報顯示,善於平衡各方的巴赫拉姆在去年成功的政治與戰略操作后,已經謹慎地退出了地中海西岸的權力爭奪,甚至對巴勒斯坦等地的蠶食和監視都弱化了很多。新的匈人東方兵團的任務,更多是防備與監視,這很顯然並不是王廷軍事行動的關鍵。

因此,重新就任了司令的路曜並沒有急於離開塞格德,而是安排部下完成幾項調查的收尾工作,他自己則還有一件事情要在離開前去做。

來往內外城之間的龍神線公共馬車因尚在城裡的東方兵團及軍屬的往來而擁擠不堪,路曜也不想坐自己的馬車,就從王廷步行走到了外城穆列什河邊的一處不起眼的倉庫里。去年的多瑙河對峙與恐怖鼠災中,母親不幸去世的平民小女孩安妮被裴麗爾夫人的「家庭」收養,成為了一朵「雛菊」。

他一直記得這個命途多舛的女孩,曾讓自己的衛兵托格撒去看望過她,彼時這個女孩已經被編入了她所在的花組,正在進行毒藥的初步訓練,因中毒昏迷了過去,衛兵沒有見到人。坦白來說,這樣的訓練是每個隱秘組織的必修課,因此路曜也並未因這喪親的女孩遭到了遠超同齡人承受的辛苦而向裴麗爾夫人說什麼。

在人命未必比馬匹更珍貴的動蕩亂世里,又有什麼樣的謀生方式不辛苦呢?

走進那棟外表是倉庫的「家庭」據點,路曜按照她們的習慣,用門口水池裡的清水洗了洗手。走進一樓,這裡仍舊像上次他見到的一樣,有一些穿短甲的女子在兩兩持劍和盾格鬥。

在門口不遠處,一個個子不高的瘦弱女孩正在與一位壯實的女子格鬥,用圓盾牌勉力支撐對方襲來的劍刃,但也並未落敗。路曜並未出聲,輕輕倚靠在寬大房間的護欄上,聽著屋裡金屬撞擊發出的叮噹聲和刀刃刮擦的刺耳摩擦聲。

那個瘦弱女孩的眼角餘光透過面罩縫隙看到了斜靠著的路曜,眼神露出了驚喜的神采,卻被那強壯的對手抓住機會,一劍打落盾牌,將那面罩挑落,露出平民女孩安妮略顯驚訝和茫然的面容。

「你在看哪裡?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已經死了?你是女人,身材又這麼弱,你刺殺的機會只有一次,你要殺的臭男人可不會讓你帶著盾牌,也不會管你是不是在看路過的旁邊什麼該死的熟人!」那強壯女人把短劍摜在地上,一把扯住瘦弱女孩的衣領,沖這代號為「多瑙河雛菊」的安妮大聲吼道。

路曜有些尷尬,又有些難堪,雖然這是這個女孩加入「家庭」、學習自保能力的重要過程,但他沒想到她需要經受如此嚴苛殘酷的訓練,也對被那強壯的像安妮的師父一樣的女人順帶痛罵而略有不快。

他正準備上前搭話,用自己在這個組織內屬於高層的「向日葵」身份把安妮從她嚴厲的師父的痛罵中拯救出來,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一隻手掌輕輕拍了一下。感覺到它來自於一位年長的女士,他迅速讓已經激發的血之石防禦本能平息了下來,回過了頭去。

「事情就像你看到的那樣,不論因什麼原因加入『家庭』,女孩們都將得到最嚴苛殘酷的訓練,這包括但不限於使用毒藥、格鬥技巧、罕見動物馴化、古代詛咒術和房中之術等。這既是家庭對完成任務人員的要求,也是她們得以在亂世自保的關鍵。」三層的小閣樓上,悠閑坐下的裴麗爾和善地微笑著,示意路曜在對面的躺椅坐下。

聽到裴麗爾夫人提及的訓練的最後一項內容時,路曜輕挑了一下眉頭,但默契地沒有細問。「上次就在這間閣樓,我曾被您的信里的減量三號毒迷暈,而這發生在我加入『家庭』之後,這實在難以讓人感到舒適。」他隨和坐下,同樣回以微笑,但言辭很直接。

「哈哈,我希望你不記仇,畢竟謝列姆紫羅蘭她們非常痛恨男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男人,我總要讓她們至少不那麼排斥你才行,」裴麗爾似乎毫不在意,「你知道的,我想你的執劍者也有類似的流程吧。新人加入總要留下一件對他自己對其他人都印象深刻的事情,這樣當他某一天因力戰不逮而死在某一個沒人知道的陰溝里時,我們這些還沒死的,還能記起他們,他們就還活著。」

路曜忽然有些唏噓,想到了他自己,想到了那些死在各地的兄弟和部下,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短暫的安靜后,他想要試圖說一些別的事情,以扭轉有些低落的氣氛。「夫人,您和您的商會在大王統一王國時曾助力許多,但您為何還要拋開業已成熟的商會情報體系,單獨成立這樣一支強力的隱秘組織呢?」

裴麗爾夫人依然從容,但路曜體內的血之石突然產生了一點點危險預感,這就好像是對面的人忽然抽出刀劍讓人所產生的那種轉瞬即逝的威懾感一樣。「我是一個異族人,我沒有家庭,我來自『羊圈』。」

這個特指的「羊圈」是薩珊波斯曾經的秘密潛藏組織,以殘忍和隱秘無形著稱,甚至絕大多數人認為它是各國憑空杜撰出來的異國威脅傳說。這證實了路曜此前模糊的一點猜測,「也就是說,『羊圈』真實存在?可傳聞中這個邪惡的組織應該隨著前任波斯王的離奇失蹤而消失了啊。」他試探著說。

裴麗爾的神情嚴肅了一些,「羊圈真實存在,信奉最初的古老者,那位最高神。它是埃蘭人的情報機構,由一群兇狠殘忍、喪失了人類理智的男人驅使年輕女孩組成。他們,或者說是她們,從剛剛懂事的幼年就被俘虜,被一次次侮辱,被毆打,被丟進泥塘里和豬羊一起生活,並以某些卑鄙的手段實現管理控制。

「在一次次侮辱、一場場毆打和那些未知內容組成但同樣令人作嘔的可怕手段作用下,沒有一個正常的女孩可以仍舊保留理性和自己的心智。她們沉淪、墮落,她們扭曲、癲狂,她們開始渴求夜裡被丟回羊圈,那可以讓她們有片刻休息,而第二天,那些瘋子一樣的男人又會不顧她們身上的污濁和糞便又一次次侮辱毆打她們,然後扔給她們那些豬都嫌惡的所謂食物。

「在那種沒有盡頭的黑暗與瘋狂中,人們都瘋了。為了那有限的豬食,女人們撕扯、互相攻擊,膜拜古老者或隨便什麼該死的神靈,並很快分出了階級地位,最瘦弱和已經瘋了那些是『奴隸』,以及,後備糧。可笑吧,一群比任何時代的奴隸都更可悲的人,還區分什麼『奴隸』,哈。這樣的殘酷訓練,讓僥倖沒有瘋掉和死去的女人變成了最恐怖的利刃,而這些女人就會被接出去,得到王室官員更系統的訓練,以便熟悉未來要接觸的各種大人物。」

「那您...我是說,那最後這個恐怖的組織是如何終結的呢?那些受害的女孩是如何離開的呢?」路曜猶豫了一下,放棄了使用更直白的話,而是較為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更深層次的傳聞中,這個「羊圈」並未真正消失,而是隨著那個離奇失蹤的波斯王一道,成為了墜入地獄的邪神的使者。傳聞各自有自己的荒謬,但也許真相的影子就藏在一個個本身荒謬的傳說之中。

裴麗爾夫人隨意伸手理了理旁邊花盆裡的一株不知名植物,語帶戲謔地問道:「你怎麼知道那些人真的可以離開那個地獄?又或許,不是她們離開了那個地獄,而是地獄降臨了現實呢?」路曜表情一滯,心跳漏了一拍,一時不知道這位女士真實的意思究竟是什麼。

「哈哈哈,不逗你了,小約書亞。」裴麗爾清脆的笑聲再次響起。「我當時在妓館,用一把淬毒的短刀殺死了正在對我進行侮辱的上級兼主人,狂喜與釋然之際,另一個我沒見過的客人用卑鄙的手段使我昏厥,就是用的三號毒。醒來時候我就在潘諾尼亞的一個匈人營地里了。」

得到了裴麗爾夫人關於女孩安妮絕不會加入曼陀羅組的保證后,路曜沒有再去看那女孩,從後門離開了這座倉庫。這是她自己選擇的未來與命運,他終究只是一個過客而已。

倉庫的後門正對著流淌的穆列什河,涌動的河水偶爾拍擊新鋪就的花崗岩石子小路,路面上,擁擠作一團的衣著各異的人們擠在公共馬車站點,互相抱怨咒罵著等待著下一趟鬼神線馬車。這條城內運力最大的馬車線路的東段連接了城東戰神門的軍營,居住在穆列什河邊的軍屬們都要從這裡出發,跟隨她們的男人一起奔赴危險的戰場和未知的未來。

路曜把身上的幾枚銅幣隨手放在了一間低矮房屋邊的一個老邁的乞丐的破舊帽子里,然後順勢坐在了這哆嗦著不斷感謝他的老頭旁邊,感受著面前的忙碌眾人、旁邊的塵埃與泥土、身後的萬千繁華。

自從去年返回塞格德后,特別是血之石這未知來源的存在給他施加了難以抑制與逆轉的冷漠與疏離情緒后,他總是喜歡來下穆列什部走走,感受這座城市的繁華與卑微,讓自己時刻不忘自己來自於何處,自己究竟是誰。他曾失去了一切,墜入了人間的地獄,而這裡讓他感覺真實,感覺到了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出發了也會有人等待歸來的人。

他不想失去這種感覺。

來這裡之前,路曜已經安排好了常態化的針對西北郊閘門和人工湖的監視。他想要守護這座城市,就像他知道阿提拉現在正在做的一樣。

............

君士坦丁堡,布拉赫耐宮裡的一個小房間門口,一個滿身塵土的嚴肅的高個子將軍剛剛換下了沉重的鎧甲,就被侍女請到了妻子的房間里。

侍女推開房門時,那將軍有些意外地看到自己的妻子普爾喀麗亞正在房間里的小灶上煮一鍋馨香的濃湯。「讚美主,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叫我過來?我和陛下還有那個宦官剛回新羅馬...」「你坐,馬爾西安,我們今晚不談那些複雜又永遠做不完的工作,我給你做了湯。」

馬爾西安雖依言坐下,但表情里仍然充滿了疑惑,也有些受寵若驚的意外。從北方的多瑙河前線歸來后,陛下就讓他和克利薩菲斯商討應對北方匈人強敵的辦法,爭執不斷的兩人並未能取得共識,有些煩躁的馬爾西安剛回自己的房間就被叫到了這裡。

數年來,他與自己這位名義上的妻子,羅馬的長公主普爾喀麗亞並不一起居住,二人本質上更接近合作者的關係,因此今天對方明顯親密的舉動讓他有些奇怪。

「去年,就是在這裡,我給他做了一模一樣的湯,像兒時我們初遇時那樣。不同的是,在安娜阿姨那裡時我煮的湯像刷鍋水一樣,但那時我們都很開心,我也總是能產生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幻想他會是那個對的人,那個安娜阿姨說過的美好的愛人。」普爾喀麗亞坐在一張低矮的小凳上,語氣頗有些感慨地自言自語。

「好喝嗎?這一鍋可能有些味道淡了,」她給剛坐下的丈夫盛了一小碗,頗有些期待地看著對方,「但我的湯熬得越來越好,我卻發現我離他越來越遠。在那場恐怖的鼠災里,瀕死時我曾夢到他。不知為什麼,我覺得我應該放下了。」

表情嚴肅的馬爾西安嘗了嘗那碗仍冒著熱氣的濃稠的湯,表情沒什麼變化地說:「你不必放下。有的人值得用一生去銘記,不必也不可能忘記。既然無法忘記,那就帶著屬於他的記憶一起向前吧。」

用銀湯匙攪動著那鍋濃湯的普爾卡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兩人沉默許久,她聲音有些發悶地低頭說:「謝謝。」

停頓片刻,她接著說:「我在北方的部下下午回報,南北商路再次中斷,我在商隊的部下沒有如期發回信號。北方又要有異動了。」

(各位過年好,我想了一下,我不能用晉江的錯誤懲罰我的讀者,這章是很重要的過渡章節,應該讓大家看到,所以我違心地修改了一下原文。真正的文章請大家移步起點,《最後的血王座》章節《出發與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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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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