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儀式

奇怪的儀式

他在撒謊...

路曜對這唯唯諾諾的膽怯商人竟然還有隱瞞頗感意外。儘管明顯那個奇怪的血之石還有很大的隱患和陷阱,但幾次「相處」的經歷和它在關鍵時刻的突出表現讓路曜難以忽略這力量來源未知的存在的看法。

不知不覺地,他在幾次頗為驚險的遭遇中,漸漸發現了血之石的特殊與力量。而這在讓他增添了警惕與防備的同時,也讓他開始漸漸依賴這種詭異而恐怖的力量。這讓路曜在不被這種力量所左右的時刻異常恐懼,但明顯地,這樣的時刻和瞬間越來越少,正如此刻,他決定暫時聽從這奇怪石頭的建議。

「那你能不能甄別他的謊話和隱瞞的內容?持續的監視呢?就像前幾天你對塞林穆家周圍的監視一樣。」他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那血之石。那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的主人,說謊者為至高至大的古老者所厭棄,但這個商人已經被恐怖而未知的存在注視與污染,對此人的直接監視和窺視,都將導致主人您遭到同樣的注視與污染,在離奇詭異中暴斃。」

似乎是已經習慣了這傢伙在言語中對自己的不敬和戲謔,路曜沒有在意,而是想到了某種新的可能,他陷入了思考的沉默。

遲疑了一下,他低聲問:「你說我可以嘗試那個儀式嗎?夫人給的那個。」那血之石似乎也在思考,向外泛出了一點微不可察的暗紅色光芒。「當然,我的主人,」那聲音褪去了些戲謔,多了幾分嚴肅,「裴麗爾的女下屬們對那位偉大的存在的理解和侍奉一直有嚴重的扭曲,但那個儀式的本質卻十分簡單,且指向明確。」

路曜微微點了點頭,心中已是有了決定。他把把門口侍立的執劍者屬下叫進了這個小客廳,吩咐他們撤掉了在商人科恩和部分商隊成員住宿的兩家旅館外圍監視的執劍者明哨。至於暗哨,則需要稍後他通過另外的辦法通知撤掉,在前幾天針對暗哨和他本人的襲擊發生后,本已嚴格保密的執劍者內部體系和行事更加隱秘。

這不止是為了躲避剛剛血之石所說的「隱秘存在」的注視,而是那個奇怪而特殊的「儀式」的要求。夫人和路曜的直屬上級都曾提及,在「家庭」內部,有一種獨特的聯絡方式,而這種聯絡方式,需要一個奇怪的儀式作為媒介和先導。

這儀式在遙遠寒冷的北方日耳曼森林裡,被那些信仰德魯伊原始信仰的日耳曼蠻族稱為「儀式魔法」。它的本質是一場簡化了的獻祭儀式,通過向那位所謂的「古老者」獻祭合適的祭品,取悅那位存在,從而通過提前固化的「通道」實現溝通和交流。

而對於儀式的細節,甚至每一次獻祭都會各不相同。那位古老者似乎喜怒無常,時而因為一份馨香的烤肉賜下豐厚的恩典,時而又因獻祭的黃金成色不足而降下神罰摧毀整個儀式和舉行儀式者。也正是因此,即使在崇尚邪異詭秘的北方日耳曼蠻族部落,也有許多人認為這是一位邪神,對諸如此類的「儀式」敬而遠之。

不過,對於多年來一直謹慎侍奉古老者、為祂所喜悅的「家庭」來說,這個恐怖的隨機副作用似乎不算什麼大事。那位路曜的直屬上級女士說,只要嚴格按照「家庭」的習慣流程去執行儀式,對這位存在敬畏且恐懼,那就不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至少在「家庭」成立的這幾十年裡,還沒有人因正確執行儀式而遭到神罰。

但凡事都有例外,那位女上級說,「家庭」遭到的唯一的那次神罰,是第一次執行儀式時,在一間密閉的房間里發生的。彼時天空之牆剛剛建成,那個房間實際上是臨時挖掘的一處地窖。

而那個唯一的正確執行儀式卻遭到神罰的人,是裴麗爾夫人。

紛亂的思緒讓路曜的情緒時而低落時而惶恐,他閉著眼睛搖了搖頭,想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拋諸腦後,專心地去執行儀式。

取出提前準備好的沾染鮮血的布條,以及動物油脂與香料混合製成的奇怪蠟燭,吐了口氣,他清理了旁邊的小木桌,把那些泛黃的莎草紙收起來,準備舉行儀式。

儀式聯絡的固化對象是「家庭」一支在塞格德外城上穆列什部秘密潛藏的小組,代號「槲寄生」。這些女孩各有職業,或為妓館女郎,或為教會清潔工,或為紡織機工,但共同的特點就是不直接聽從任何人的命令,包括裴麗爾夫人。

「槲寄生」存在的重要作用就是依附於上穆列什部的大貴族家和教會祭司們,以及幾家著名的妓館,執掌儀式關鍵核心,並通過核心來遞送隱秘的消息。

路曜之所以大費周章地舉行儀式,一是由於商人科恩居住的地方不適宜執劍者潛入,且存在未知的注視與污染阻撓窺視,二是為了用這種隱秘的方式,避開周圍的黑軍的視線。

大丞相瓦格薩仍舊不信任路曜。血之石的「視野」顯示,就在這座房屋之外,已經有兩隊黑軍分別監視離開的商人科恩和繼續監視路曜這裡的動靜。

而商人科恩酷愛女色,每每流連上穆列什兩家高檔妓館整夜,這些因素就導致了路曜近乎唯一的選擇:舉行儀式。

用房屋裡用來點燃冬季取暖的炭火火石引燃那奇怪的蠟燭,聞著那蠟燭冒出有些刺鼻同時夾雜著香氣的白煙,路曜控制住了皺眉的衝動,按照要求將那沾著乾涸血跡的布條在燭火上引燃,然後趁著那火焰正旺,用古典拉丁語和日耳曼語念出那些規定的咒文:

「antiquorum,summaprinceps,您謙卑的僕人路曜向您獻上鮮血與馨香的獻祭,祈求您的使者、迅捷而友善的Vermistorta前來,完成密契儀式...」

隨著咒文念誦的完成,那奇異蠟燭的火焰憑空騰起,瞬間就吞沒了那小小的骯髒布條,然後頃刻間熄滅,彷彿這場儀式從未開始,如果不是那價值不菲的蠟燭已經燃燒掉一截的話。

這就...完了?忘了問夫人了,這熄滅了算怎麼回事呢...路曜正心裡犯嘀咕,思忖著重新舉行儀式的可能性,他體內的血之石就用微微的刺痛提醒他,示意他抬頭看那張小木桌上。

那桌子上,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多了一條身材纖細的、透著些詭異的和諧的奇怪蟲子!

原來是它...路曜認識這種蟲子,事實上它是一種潘諾尼亞十分常見的昆蟲,常見到平時他都會刻意忽略這種傢伙...刻意忽略...

直至此刻,他終於發現了這種昆蟲的本質。它似乎生活在現實世界的某種孔隙中,生活在人類視覺和心理的某種盲區中。這就導致路曜明明見過它,卻直到這傢伙明確展露自己的存在,他才能夠發現和記起它。

在阿格里帕老師的某次研習和講授古代典籍中,這位長老似乎提及,在上古時期的確存在這麼一種生物。剛剛我竟然完全忽略了有關它的全部記憶...

路曜仍舊沉浸在驚訝和回憶中,短暫的幾秒忘記了儀式本身的目的。那奇怪的蟲子似乎在某種程度上擁有智慧,搖擺著用那些短短細細的觸手彎曲,似乎是向路曜行了一禮。這讓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儀式本身,也發現剛才的一些有關這扭曲之蟲的知識和訊息是由這奇怪蟲子自行灌注進他的意識里。

這昆蟲的形狀和構造本身違背常理,細長的身軀和短小的觸手勉強而艱難地托舉著相對而言鼓脹且似乎很沉重的頭顱。那些短小的觸鬚、扭曲的身軀,尤其是那個膨脹的頭顱,其上似乎都銘刻著某種路曜熟悉卻又想不起來源的古老符號,直觀展現著知識和瘋狂,讓路曜不禁有些眩暈。

嘶...又一陣刺痛從他的頭腦中襲來,這來自於血之石熟悉的提醒,也讓他免於陷入那昆蟲造成的眩暈,讓他可以直視它,以獲取和記錄訊息。路曜不敢耽擱,連忙對著那蟲子說出了自己這組的暗號和調用「槲寄生」組的口令。

得到吩咐后,這有些畸形和不協調的奇怪蟲子略有些滑稽地用那扭曲的身體和觸鬚配合,向路曜鞠了一躬,隨即消失在了原地。

真是神奇啊...路曜一直盯著木桌上所謂的祭壇,但並未見這蟲子從何處離開,就像是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等等...我剛才做了什麼來著?我為什麼在這裡?啊...嘶...「血之石你不要再扎我了,真的很疼...對,我想起來了,我舉行了召喚儀式。」

這...這種昆蟲似乎具有很強的精神感染和被動遺忘能力...幾乎過了片刻,路曜還在思索這種昆蟲工作和傳遞訊息的原理,那奇怪的蟲子就再一次憑空出現在了木桌上,像是主動把自己暴露在心理和視線盲區之外。微微點頭接受了這有智慧的奇怪昆蟲的致意,他隨即就開始接受這蟲子的直觀訊息灌注,並注意到這蟲子那比例失調的膨脹腦袋似乎張開了嘴:

「槲寄生收到向日葵請求,哈,真是巧了,那個玩得身子都虛了的老科恩剛才點了我,你猜他會不會有防備?黑軍我已經引開了,這種事以後你自己做,瓦格薩的人又不是傻子。」

那帶著輕佻的年輕女聲戛然而止。等了一會兒,確定沒有新的消息,路曜不禁有些無語。這又不是當面對話...提問題做什麼...眼見隱蔽的監視確定了下來,他鬆了一口氣,正準備伸手收起那塊價值不菲的蠟燭,忽然被再次燃起的火焰燙了一下。那顏色變得黯淡的發白火焰反常地騰起,似乎通向了一個幻境,並用火苗、煙霧和塵埃不斷變化勾勒了一個動態的畫面。

在隨著火焰跳動不斷變化的畫面里,兩個戴著兜帽的黑衣男子在夜色中步伐緊湊地靠近了一處宅院,而一名同樣戴著兜帽遮住大部分面部特徵的男子在拉開了一條門縫的木門邊迎接著這兩個人。

畫面里的夜色很深,見面雙方又各自有著對身份的遮掩,這讓透過模糊火焰觀察畫面的路曜瞪大了眼睛、睫毛幾乎被火苗點著,也沒能辨識這扭曲之蟲帶來的訊息的內容。

等等...扭曲之蟲?這不是塞林穆那個沒落家族和猶太人世家科恩家族的徽記共同的特徵嗎?可是它後面又沒有那種標誌性的妖艷之花,缺乏關鍵要素啊...

那火焰里的畫面還沒有結束。兩名戴兜帽的黑衣男子似乎在與那個門內的接應者對了什麼暗語,成功地進入了那扇門,門也即將被那個男人關上。忽然,那個兜帽下的男子露出了明顯疲憊不堪的粗糙麵皮,還有一隻虛浮的、呈現縱慾過度特徵的有眼袋的眼睛。這分明是剛剛從這裡離開的商人科恩!

而隨著這中年男人身份在虛空中的火焰畫面中的暴露,那男人的頭頂上空,驀然出現了一雙不帶感情的、冷漠的充血眼珠,直直地盯著前上方,盯著這採集訊息的不起眼昆蟲,盯著畫面以外看著火焰的路曜的眼睛。

轟地一聲,路曜的頭顱似乎從技術上爆裂了開來。與此同時的前一秒,他看清了進入木門后摘下兜帽的兩名男子的樣貌或特徵。他們一個個子不算高,但面容冷峻、身材較瘦但十分精幹,有一種直觀的領導力體現和一種令人信服的穩重感。正在摘兜帽的另一名男子的特殊左手同時進入了畫面。這面容與旁邊的人有幾分相似的男人似乎失去了左手,用了一隻金黃色的金屬假手代替了它原本應存在的位置。

兩人走進了房屋,畫面、構成畫面的火焰轟地一聲爆開結束,這與路曜直視那雙冷漠的眼睛而失去意識幾乎是同時發生的事情。

木桌上,那明顯有智慧的蟲子似乎並沒有理會這突然出現的異變,按照奇怪儀式和密契的要求,微微扭曲行禮鞠躬,然後隱去了身形,在人類無法察覺的盲區和陰影里快速穿梭離去。房間里,只留下了那奇怪蠟燭燃燒后留下的混合著不知名香料的動物油脂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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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打算一直在故事裡營造一種克蘇魯式的未知恐懼氣氛的,但畢竟我們這是歷史小說,還是要以立得住的故事為核心。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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