暏舊景胡牢敘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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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完畢,楊戩忍不住也跟著盤腿坐了下來。

「真乃聲聞於天,若是配上大鼓石罄編鐘,就是頌聖的美樂啊!單單這個笛聲,就是神仙聽了也能沉醉,我第一次聽見有如此笛音。」

這算是心裡話,這聲音完全當的起誇讚。

「那是當然,這是萬物第一次吹響樂器所發出的聲,這也是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一支樂器,取自鶴的翅骨,第一次吹響的時候,天降大功德在這把笛子上。」

「原來還是功德之器。」怪不得呢。

楊戩仔細看胡牢手中拿著的這隻骨笛,骨笛兩端還有關節沒有處理整齊,才有半尺長,上有氣孔排列整齊,說是骨笛,卻是豎著吹的。整體潔白瑩潤,偶爾泛起金光昭示這是功德寶貝。

楊戩忍不住讚歎,「沒想到虎弟手中有這樣的寶貝,這樣的功德之器,天地之間是極少存在的。我觀它並非瑞氣千條,實在是低調…」

胡牢嘆息了一聲。

「這寶貝和這把青銅劍一樣,是別人送給我的。」

「還有人願意把這東西送出來?」

胡牢點了點頭,「你不是挺好奇鴞泉在什麼地方嗎?說是鴞泉,鴞很少見,最多的還是這些鶴,清晨的時候,有人從家裡出來,來鶴棲息的地方打水,然後男女老少一起划著浮木,尋找水中的魚蝦果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族群越來越龐大,對族中藏著功德骨笛的事情閉口不言,他們在月亮升起的時候吹奏骨笛敲擊瓦片,在月亮下篝火邊載歌載舞,周圍萬物覺得他們在晚上和鴞一樣吵鬧,於是他們生活的地方才得了鴞泉的名字。然後又過了千餘年,部族變得龐大,沼澤里的魚蝦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這一些人既不築城郭,又不練精兵,後來皇帝和炎帝征戰,有人來這裡勸他們參戰,鴞泉的人不同意,於是……」

「於是怎麼了?」楊戩更想問他們怎麼心甘情願的把功德寶貝送出來了。

「……被滅族了,那個時候,天地之間,中原之地,不管願不願意,只能二選一,不少小部落和大的邦國,都被挾裹著參與進來,誰都沒本事獨善其身。他們被滅口之後我借著其中一個族人的魂魄才化形,徘徊不去的族長魂魄認為我是他們的遺民,我也自認為是鴞泉的人族,所以,為族人報仇是我必做的。他告訴我這件寶貝藏在什麼地方,我就得到了這件寶貝。」想到這裡胡牢強調了一聲,「這是我繼承來的。」

楊戩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什麼,胡牢卻開口了,「白起殺四十萬降卒這件事,你怎麼看?」

楊戩想了想,「他有王命在身,而且為了宏圖霸業,這件事雖然可恨,卻也可以理解。」

「那是因為你用秦人的想法想這件事。我跟你說說我當時在鴞泉化形的時候是怎麼想的,」

胡牢站起來,看著遠方翩翩起舞的白鶴,就彷彿看見當年自己生活過的地方。

「這裡與世無爭,天生地養,沒有征戰沒有爾虞我詐。他們既不冒犯別人,也不和別人起紛爭。為什麼要卷到別人的征戰里?為什麼想要中立卻被滅族,滅族以後,兇手卻堂而皇之建立了皇圖霸業,天庭因為他是人皇卻對他滿身血債毫不在意。

殺人為何不償命!

當時我求天庭的神來主持公道,後來兇手和他們狼狽為奸?

你現在站在鴞泉子民的身邊,替他們想一想。他們和四十萬降卒不一樣,他們有老弱病殘,他們有女眷稚子,我就問殺人者為何不償命?」

「虎弟……這件事,或許將來天道和大道他們會替這些人報仇。」

「這就是安慰之詞,我既然活著,為何把報仇的希望放在還不完善的天道上?我為什麼不能替族人討一個公道?那你跟我說今天遇到的這個孩子將來成就巨大,但是死於他手中的人該如何?我今天如果可以選,我就不應該管這件事,可是我自己心裡清楚,對世人的殘酷就是對後人的仁慈。我能理解,我卻不能接受,我唾棄今天自己的決定,覺得對不起六國之人,可百年後,六國之人不記得六國,天下太平安寧,所有人歌頌他的功績,獨獨留六國之人在百年前哭泣。我就是這麼擰巴,有些事,後人自有定論,但是當世之人怎麼辦?我能理解,我卻不能放棄報仇,所以……」

「所以……你後來幹什麼了?」

「我去為黃帝效命,追隨他與蚩尤大戰,這是大義,我不能違背,大勝之後,我趁他得意之時突然出手,我要報仇。要不是有人攔著,我會接著動手,只是後來行刺失敗,他躲了一段時間,我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他,後來我得知他上天,心想他早晚會下來,我就等一等幾百年沒能等到什麼消息,自己卻睡著了,算一算已經有幾千年了。你如果知道他的下落一定要告訴我,不過我覺得,他或許應該飛灰湮滅了吧。」

「為什麼?沒人敢說他們飛灰湮滅了,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胡牢微微一笑,「我知道什麼,我只知道,天庭立身不正,早晚我要滅了它報仇。鴞泉人族的仇人就兩個,一個是黃帝,另外一個是天庭地府。」

「這關天庭什麼事,按照你的說法,天庭也不過是包庇了元兇……好吧,天庭當年把黃帝奉為大天尊,後來他失蹤了,這才輪到了玉帝頭上。」

「不管誰坐在大天尊的位置上,就不可能鐵面無私,他們會權衡利弊,權衡下來的結果就是有些人必定吃虧,我的想法就是滅了天庭和地府,以後再也沒有這兩處地方。颳風下雨自有天數,投胎轉世只靠六道輪迴。我求的是一個真正公正的世界,縱然是他們現在氣數還在,但是我有機會,就像是行刺黃帝一樣,絕對會給他們找點麻煩。」

「如果你這麼想,這件事影響著你,早晚必生心魔。」

胡牢點了點頭,又重新坐下,「這是我的心結,我就求一個公平有序。要不然我化形幹什麼?你沒有在那個地方過日子,自然不知道那一切消失之後帶來的痛心和憤恨。就比如說那40萬大軍被活埋之後,對家人的思念,對活下去的渴望,可周圍又沒有一口氣讓他們緩一緩,最後被活活憋死……你沒有身臨其境,你永遠不知道他們有多痛苦。最後大家會說,成王敗寇而已。」

楊戩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除了早些年被天兵天將追殺的那段時間,他後來順風順水,無論是修鍊還是打仗,從來沒有敗過。而被追殺的那段歲月,因為時間太久,那個時候又太年幼,所以現在回憶起來只剩下提心弔膽,其他的都記不起來了。

「虎弟,我年幼的時候也曾被天庭追殺過,原因是我母親私配凡人,事發后被壓在山下,他們又想要殺掉我這個孽種。我也憤恨過……」可自己也不過是聽調不聽宣,不願意朝拜玉帝而已。「虎弟,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這個秘密,那就是天庭早晚會消失,地府也會歸於虛無,眾神也會隕落,我們只要冷眼旁觀就夠了。」

「我還是那句話,報仇的事情我自己來。我只需要等機會動手就行了,他們消失了,我還怎麼報仇?」

楊戩看胡牢油鹽不進,並且想法略微扭曲。一時能夠理解那些人皇坐下的宏圖霸業,一時又堅持著報仇。既理智又偏激,心中免不了心驚膽戰。

這樣的妖怪本事又強,執念又深,放任不管將來必是個大魔頭。可是管他,又不知道該怎麼將他的心魔消除了。楊戩想著自己或許是嘴太笨,那些讀了很多經書的佛陀菩薩可能會勸解胡牢。

有機會要引薦虎弟和他們認識。

想到這裡,只好改變策略,「你說的都對,我陪著你,將來又是有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任你驅馳。」

胡牢把笛子拿起來,「你我現在看著還不是一路人,何必說這樣的大話。要是願意你就在這裡坐著,再聽我再吹奏一曲怎麼樣?」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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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遊]論真君降服妖王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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