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囚了身就能囚心?

第31章:囚了身就能囚心?

「你好生準備吧,本宮不打擾你了,恭喜你,希望你和王爺能夠幸福長久,白頭到老。」若爽面色泛著微微的白色,卻是不想在這裏停留了,匆匆地道了喜,轉了身就出了新房。這裏,是別人的甜蜜,是別人的幸福,根本就不屬於自己,哪怕是曾經擁有過的,也在這一刻從心底里徹底地失去了。

柳黛音看着若爽匆匆而去的背影,微微地凝了凝眼眸,發出一聲輕微的哼聲。想來自己的這一番話,應該是徹底讓若爽對惠王涼透心了吧,只要她在的一天,她絕對不會給這個女人和惠王一絲和解的希望。

「娘娘,娘娘,您慢些走,當心點,娘娘,小心地面。」出了新房,若爽的整張臉都變了,步子亦是飛快,雲茉誠惶誠恐地跟在後頭,小心地扶着她的臂膀。

回了自己的房間,若爽到底還是忍不住眼中委屈的淚水,潸然而下,肩膀在虛空中無力地顫抖。雲茉抿了抿唇角,一面掏出了手絹,不知道說什麼為好。她常伴若爽身側,她心裏的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本來讓她為王爺和柳黛音操辦喜宴已經是讓她有些鬱鬱寡歡了,如今又從柳黛音口中聽了王爺的那些話,哪裏還能受得了。

看樣子,皇上的這一招還真是夠狠的,如此一來,是徹底斷了皇后與惠王的情分了。可是,自己也沒有理由去怪皇上,他做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讓皇后留在身邊,無非是一個痴心的男子不想失去摯愛的一種本能做法。愛情,從來就沒有對和錯,也沒有得解釋。

「一場笑話,原來我對他而言,竟然只是一場笑話。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我終於明白漢武陳皇后此時的心境了。」若爽哽咽了一聲,自嘲地笑開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無關風與與月。他當這一切是場笑話,娘娘又為什麼不放開心胸,只當這也是一場笑話了。何況,惠王也並非漢武帝,當今皇上,才是娘娘的真命天子呀,皇上可從來沒有把娘娘當舊人看待,皇上對娘娘,一往情深,始終如一。娘娘應該高興才是,又何必為了不相干的事情自尋煩勞了。」雲茉吁了口氣,目光爍爍地看着若爽。眼下的形式,已經是不可能改變的了。自己唯一能夠祈求的,就是師姐和皇上可以相安無事,舉案齊眉。現下對皇后最重要的,便是皇上的感情和寵愛。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這巍峨清冷的後宮里,有太多因為失去聖愛而孤獨終老的紅顏白髮的例子,雲茉不想師姐也走上這樣一條路。她清楚的明白,在這後宮里,她和師姐只能一路前進,不能往回看。所以,當師姐迷茫困惑時,她會善意地提醒她,讓她明白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如今,她又懷有龍裔,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和惠王再糾纏牽扯的話,被有心人利用一番,那樣的後果是無法預料的。

張燁翰是愛着師姐的,可是同時,帝王的愛是深情霸道,自私而又決絕的,容不得一絲一毫的雜質。從惠王回京的那一刻開始,雲茉已經隱隱地覺察到了來自這個偏執帝王身上的隱隱酸楚與狂躁。有些事情她清楚明白,卻無法向若爽言明,只能適時地引導若爽走向正確的方位。

「是啊,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瞧我,儘是往歪處想了。你說得對,皇上才是我的真命天子,我卻是有些自尋煩勞了。雲茉,謝謝你,還好有你在我身邊提醒我。」若爽溫婉一笑,細細體會著雲茉的那一番話,腦海里浮現的更多的,卻是她同燁翰這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畢竟,惠王是她第一個傾心相許過的男子,畢竟,要結束一段感情,是需要很長時間的治療和慰藉的。

又或者,自己根本不是在怪惠王的無情吧,只是在計較曾經的那一段感情在他的言語里聽來是那樣的不屑一顧。那個男人已經放下了過去,自己又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了。今天,他們之間已經是徹底的撇清乾淨了,她要徹底地將那個男人殘存在心底唯一的影像也要抹去,連同那段不堪回首的青澀初戀。

從今以後,她要相夫教子,母儀天下,將自己的心血花在那個值得讓自己付出的男人身上。曾經的一切都過去了,永遠地隨風而去了。

「娘娘明白就好,其實,很多時候都是世間本無事,庸人多自擾。娘娘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為皇上添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其餘的,根本就不重要。再說了,王妃說的也未必就全都可信呀,娘娘何苦要如此介懷了。」雲茉翩翩一笑,搖了搖頭。

「是啊,的確是我糊塗了。惠王心裏怎麼想我,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不能辜負了皇上對我的一片深情。你放心吧,從今以後,我都不會再胡思亂想了。眼下最打緊的,就是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了,希望他能順利平安地生下來。」若爽一臉的釋然之色,柔婉地看着雲茉,一邊低了頭,滿是憐愛地撫摸著自己的小腹。

「對了,皇上去哪裏了?」若爽一邊抬了頭,問了起來。雲茉怔了一下,呃了一聲,隨性地笑了笑:「不知道,估摸著和老爺在談話吧,要不,奴婢去尋了皇上過來。」一邊說着,雲茉便要出了門去。若爽攔了她道:「難得皇上有機會出來,咱們還是不打擾他了,就在這等等吧,過一會他就來了。」

國公府的後園之中,清風裊裊,菊香冽冽,長亭中,一襲天藍衣衫的燁翰與深紅衣袍的燁澤比肩而立,目光微哂地看着足下一片清光麗影的荷花池,隔絕了前院的熱鬧繁華,安謐了喜慶的人聲鼎沸。

「咱們有多久沒有這樣獨處了?」燁翰雙手負后,神色凝重地嘆了口氣,目光清靄地看着燁澤,一面拍了拍燁澤的肩膀,「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要皺着眉頭,開心點。」

「上次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在皇姐的家裏,那時候,駙馬還沒有死,那時候,我們大家都在為了皇上憂心。如今皇上已經高枕無憂,權傾天下,可是,駙馬看不到了,皇姐也不在了。人生真是無常啊。」燁澤嘆了口氣,一臉的感懷之色。他還記得,桃李亂紅之間,燁翰磊然翩翩而出的樣子,葡萄架下他們對酒當歌,縱情歡呼,那個時候,他們手足情深,生死與共。而如今,物是人非,當年的情誼已然不在,剩下的,只是權勢的傾軋和兄弟的隔閡。

燁翰的面色有些蕭涼,目光變得冷酷傲漠起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要想有所成就,必然會有流血犧牲的。駙馬,他死得其所。朕的江山,有一半是他的。」

「人都死了,皇兄覺得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嗎?」燁澤的面容有些無奈和苦澀,一臉凄寂地看着燁翰,「為了你的江山霸業,你毀了皇姐的幸福,你利用了皇姐對你的信任。如果讓她知道,駙馬的死是你在幕後一手促成的,你說她會怎麼想你。如今她守在傅雲的身邊,亦只不過是你鞏固江山的一顆棋子。親情於你而言,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燁翰的面色一陣發白,目光犀利地看着燁澤,咬了咬牙:「怎麼,你要反朕么?朕說過,所有的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逼着我做一個負心無情漢也是你的情非得已么?」一向溫潤如玉的惠王第一次大聲地吼了出來,目光咄咄地看着燁翰,這一年來的隱忍,這一年來的委屈,這一年來的痛苦,彷彿要在這一刻噴薄而出。

燁翰目光幽冷地看着燁澤,捏了捏拳頭:「你終於還是說出來了,朕就知道,你放不下。」

「我當然放不下,我為什麼要放下。」燁澤咬了咬牙,冷笑了一聲,「說什麼手足情深,一切都是假的。我還記得當初你說過,只要完成了你的霸業,不管我有什麼請求,你都會答應我。而我唯一的一個請求,你都拒絕得那麼徹底。你不讓我和小爽在一起,我忍了,讓她背負了對我那麼多的怨與恨,我也受了,可是如今,你居然還要逼着我娶別的女人,你不覺得你太殘忍了嗎?你到底要逼我到什麼時候?」

「我逼你,是你逼我才是。」燁翰雙眸里泛起一絲厲冽之色,聲色俱厲地道,「從她進宮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她是朕的女人,是朕的皇后。如果不是看在太妃娘娘的面子上,如果不是她的苦苦懇求,如果不是念在你是朕唯一可以信任的弟弟,你這樣明目張膽地勾引你的皇嫂,和當朝國母糾纏不清,朕早就將你殺了。為什麼你別的不要,偏偏要和朕來爭女人。」

「我和小爽是真心相愛的。」燁澤一臉無懼地看着燁翰,擲地有聲,「而你,從頭到尾都只不過是在利用她,幫你一步一步得到你想要的江山和權勢,你真的是愛她的么?」

「朕當然愛她,而且一點也不會比你少。」燁翰瞳孔里泛著深邃的墨藍,長吁了口氣,「從小到,朕背負的就比其他的人要多。朕從來沒有這樣想要永遠地擁有過一個人,小爽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要不是因為你的橫插一腳,朕和她之間怎麼會生出那麼多的波折。如今我們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了,你又回來了,你想做什麼?預備和朕開戰嗎?」

看着燁翰眼中那一絲殘冷的眸光,聽着他這樣咄咄逼人的話語,燁澤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燃燒沸騰了起來,緊緊地握著拳頭,清潤的面龐變得扭曲起來,昂着頭:「我只是想要回原本屬於我的東西。皇上,你把我想成什麼了?我當初既然答應了你,就一定說到做到。母妃沒有了,愛情沒有了,而現在,你要連我唯一的自由也要剝奪,唯一的幻想和回憶也要抹得一乾二淨,你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如果我要爭,我未必就贏不過你。如果不是看在小爽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帶她離開你,我會讓她知道你醜陋卑鄙的面目和見不得人的手段。」

「你……」燁翰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殺氣,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道,「張燁澤,你不要逼朕。否則的話,朕真的會殺了你的。」

「你殺了我吧,反正現在的我,活着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惠王苦楚一笑,一面閉上了眼睛,笑得那樣安詳,那樣沉謐。

「朕沒有閑功夫跟你胡鬧下去,好好準備當你的新郎官吧,其他的,不要多想了。」燁翰看着一臉視死如歸的惠王,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來。終究是自己對不住他,是自己的自私將他逼到了絕境。可是,在愛情面前,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他只是緊張而已,只是想守護好他和小爽之間那一份來之不易的愛情。

燁翰重重地吁了口氣,蕭然地轉過身來,目光卻在那一刻變得驚悸和惶然起來,面色愴然地看着身後錦衣素服的崢嶸女子,那個豪邁惠雅,巾幗不讓鬚眉的驕傲公主。燁翰的身子無力地抖動了一下,忐忑不安地看着向他一步一步靠過來的女子。

第一次,燁翰這樣惶然緊張地面對着這位幾經風雨,歷盡滄桑的凄苦公主。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以為這個真相會隨着時間的推移逐漸掩埋在歲月的風沙里,他以為長公主與傅雲的梅開二度可以彌補這一場罪過。可是,他錯了,這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惠王的身影有些寥落而悵然,目光清幽地看着同樣孤寂而落寞的長公主。第一次,他見到皇姐臉上絕望心傷的神情,那樣寂滅的眼神,只望一眼,便再也無法在心頭抹去。她就這樣孤清落單地向著燁翰走了過來,清麗的眸子裏是一片濃郁的哀涼。

「四弟說的是真的么?他剛才說的是真的么?駙馬,駙馬是你……是你刻意設局的,是你害死的?」長公主的聲音有些顫抖,清韻的面龐上是一片哀愁。她沒有辦法接受,不能接受她最疼愛的弟弟竟是毀了她幸福,殺了她夫婿的劊子手。

「皇姐,你聽我解釋,我……」燁翰有些無措地看着長公主,想要說些什麼,長公主已經冷冷地打斷了他,目光犀利而幽冷:「我不要什麼解釋,我只要你回答是,還是不是?」

那樣冷冽的目光,那樣絕寂的神色,燁翰只覺得全身被一股森寒的氣息包裹起來。面對着她這樣嚴厲苛責的質問,燁翰寥寥地低下了頭,嗯了一聲,那一聲是彷彿傾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他知道,他欠皇姐的,卻是永遠也還不清的。

長公主的身子一顫,面上已經沒有了血色,一臉頹然蕭漠地看着低頭不語的燁翰,哼哼地冷笑了兩聲,一面向著燁翰撲了過來,揪住他深藍色的衣領,痛恨萬分地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你要這樣狠心,為什麼你要設局害死他。他做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他是你姐夫,是你姐夫啊。你怎麼下得了手。如果不是他替我背下了所有的罪名,你是不是連我這個姐姐也要下手。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你變得這樣冷血無情。」

「對不起,對不起,皇姐,對不起,我也不想的,我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燁翰一臉苦楚地看着長公主,哽咽失聲,「你打我罵我吧,是我不好,是我無情無義。對不起,皇姐。」

「哈哈,哈哈,駙馬的一條命,原來就等於你的一句對不起。你知道你多可恨嗎?我掏心掏肺地為了你,而你了,居然在背後這樣算計我。我,我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好弟弟,在他的眼裏,姐姐的性命和她身邊的人都只不過是一隻可憐的螞蟻,他想要踩死他們的時候隨時都可以。」長公主淚水模糊地看着燁翰,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剜去了一塊一樣。原來,再深厚的姐弟親情,在權勢面前是那麼的渺小和卑微。她還記得他說過,他要給她這個世上所有女子都難以企及的幸福。原來,這就是他對自己的回贈。

「沒有,不是這樣的,皇姐,你聽我解釋,不是這樣的。我不是有心的,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害死誰,我最大的願望就是皇姐你幸福啊,我怎麼會害你。」燁翰搖著頭,語無倫次地解釋著。

「幸福?這就是你給我的幸福嗎?害死了駙馬,你給的幸福,我真是受不起。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變得這樣不擇手段,如果今天不是我無意中聽到了,你是不是準備永遠不告訴我了?」長公主深深地吸了口氣,她一直以為,即便這後宮里風起雲湧,爾虞我詐,她與燁翰之間永遠也不會勾心鬥角。可是她錯了,她最疼愛的弟弟為了他所謂的江山權勢,可以犧牲任何人。

「是,我會永遠守着這個秘密,永遠也不會告訴你。難道皇姐你現在不幸福嗎?跟傅雲在一起,不就是你一直奢求的嗎?我承認,我是不擇手段,可是如果當初我不這麼做的話,今天在這個皇宮裏的,就不是我們張家人了。我只是做了一個帝王該做的事情。」燁翰回答得很平靜,一臉輕軟地看着長公主,眸子裏是一片受傷的清郁。

長公主有些怔忡地看着燁翰,微微地咬了咬唇。是啊,現在的自己,難道不幸福嗎?她和傅雲之間,終於沒有了任何的阻隔,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了。這些日子,她幾乎快要忘記駙馬的死了。如果不是燁澤無意的提起,她依舊是那個英姿颯爽,豪邁風流的長公主。也許,自己氣的不是燁翰的不擇手段,氣的只是自己的無情寡冷,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就投入了別人的懷抱。她在怪自己,為什麼在林穆生前的時候,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好好對待他,他們之間,甚至連洞房都沒有。

「你說得對,你是帝王,你有權結束任何一個人的性命,你沒有錯,錯的是我。」長公主閉了閉眼,深深地吸了口氣,一臉黯然地看着燁翰,「如果駙馬的死是迫於無奈的,那麼燁澤了?他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他。如果沒有他的幫忙,你能走到今天嗎?」

「是,沒有他,或許我走不了這麼遠。」燁翰一臉清瀾地看着燁澤,苦笑了一聲,「難道你從頭到尾就沒有錯嗎?小爽是我的女人,是我的皇后。而你了,卻在我無暇分身的時候,趁虛而入。你有想過我的感受是什麼嗎?當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你有想過我是你三哥嗎?是啊,你和她在一起了,你是幸福了,開心了,那我了,我該怎麼辦?就因為我是皇帝,就因為你是我弟弟,我就該把自己的幸福讓給你嗎?」

「你已經有後宮三千了,而我,這一生卻只有小爽一個。」惠王咬了咬唇,深吸了口氣,「何況我和小爽是真心相愛的,如果不是你從中作梗,我們現在已經遠走天涯,過着幸福逍遙的日子了。」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張燁澤,你最好弄清楚了,你和她之間已經過去了。她現在愛的人是我,不是你,她是我的皇后。從你刺了她一劍的那一刻開始,你們之間就已經結束了,你明白嗎?」燁翰臉色有些烏青,語氣里透著懾人的怒意。

「哈哈……」惠王自嘲地笑了笑,抬起頭,清潤的眸子裏漾起一層水霧,長嘆一聲,「是啊,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那刺下的一劍,是一道無法回頭的風景。不管是什麼原因,在看到母妃死在她跟前的那一刻,他的確是恨過她的,的確是刺傷了她的。即便他後來知道殺害母妃的另有其人,可是她和自己終究是回不去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父皇留下的血脈就我們三個人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長公主無力地笑了笑,瑟瑟地抖了抖肩膀。曾經葡萄樹下把酒言歡的場景歷歷在目,而現在,他們之間卻是血淋淋的算計與猜疑。

「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無奈,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是皇室中人。可是既然我已經坐在了這個位置上,我就要坐得漂亮,坐得安穩。」燁翰目光瀟瀟地看着燁澤,傲氣地抿著唇,「朕就當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在使小性子,過去的一切,朕都既往不咎。從今以後,你安守本分地做你的惠王,好好地對待愛護你的惠王妃吧。」

「微臣……遵命。」惠王咬了咬牙,呵了口氣,悵然一笑,已經甩了衣袍,轉身離開了後園。

「皇上,多麼的高高在上。曾經,我是那麼的希望你有一天可以獨當一面,可以從太后的手中把江山奪回來。如今拿回來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反而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快樂了。小翰,你真的長大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在你的身上,我好像看到了父皇的影子。就像你說的,回不去了。我多麼希望你還是那個需要我這個姐姐來保護的弟弟,可是現在,我這個姐姐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從今以後,朝堂的任何事情都跟我無關了。」長公主有些心酸地吸了吸鼻子,一臉悲惶地看着燁翰,曾幾何時,他還是個嬴弱不堪,不諧世事的懵懂孩子,一眨眼的功夫,已經是開闢一方疆土,平定天下的少年君王了。他的心機那麼深,他的城府那麼的可怕,眼前的這個燁翰,是讓她陌生的,不安的。

言畢,長公主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黯然而去。「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在我的心裏,你永遠都是我最親最親的好姐姐。」燁翰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大聲地喊道,瞳眸里的淚水潸然而下。一登九五,六親情絕,難道,他也要重複那些帝王的凄涼之路么?成長的代價就是讓你擁有了權勢的同時,失去的是再也尋不回的感動與溫情。

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

前院裏,嗩吶陣陣,國公府中,到處都是熱情洋溢的大紅喜字。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這滿院的喜慶盈天,這熱鬧喧嘩的嫵媚風流,新房中出閣女子的嬌怯與不安,無不預示著名滿天下的惠王終於要抱得美人歸了。

迴廊漫長而曲折,秋日的明光剪剪地投在惠王的身上,顯出幾分廖寂與清苦。今日的新婚燕爾終不過是他一個人的孤單惆悵,落寞無奈。身上的這一件大紅衣袍顯得別樣的沉重扎身,本該是喜慶的顏色,在他眼中卻不過一片清冷的落然。原以為,此生自己是要孑然一身了,可是他的好皇兄,他視如手足的三哥連他唯一的自由也要囚禁剝奪。囚了自己的身,又能囚得了自己的心嗎?

恍然間,有一陣熟悉的氣息迎面而來,像是夏日裏的稻花香,又似秋日裏雛菊的芬芳裊繞。惠王怔忡地抬了頭,目光泫然地看着對面的故人。

依然是那樣嫻雅貞靜,依然是那樣婉約清瑩,依然是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所不同的是,她的眼裏不再有似水的溫柔,含羞的嬌怯,只有一片淡漠的疏離與傲然。

若爽止了步子,目光蕭然地看着眼前的惠王,看着他喜慶的大紅衣袍,看着他明潤優雅的瞳眸,心中有些凄然悱惻,旋即歸於了安寧平和。這最後的一場相見,原不過是為了他的幸福做個鑒證。人生若只如初見,他是縱馬歸來的王親貴胄,瀟灑儒雅,看一眼便縈繞心頭。她是進宮為後的翩翩少女,輕紗蒙面,驚鴻一瞥宛若天人。

那樣純真美好的日子,那樣風輕雲淡的花樣年華,那樣情竇初開的年紀,卻終究在這巍峨的宮廷里,逐漸風化,逐漸流失,逐漸消融。

「微臣叩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惠王緩緩地開了口,一面向著若爽行了個禮,目光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停頓了一會,眼底閃過一絲黯然的色彩。

「惠王不必客氣。」若爽目光清瀾地看着惠王,洒然一笑,「恭喜你,錦繡榮歸,花好月圓,娶得黛音那樣賢淑的好女子,也算是了了太妃娘娘的一樁心愿了,她在九泉之下,應該能含笑而眠了吧。」

「這是你的真心話么?」惠王蹙了蹙眉,一臉清郁地看着若爽,哼哼一笑,「皇後娘娘就這麼希望微臣安家立業,春宵帳暖么?」

「不是真心話,難道還是假話么?」若爽輕諷地笑了一下,吁了口氣,「黛音對王爺鍾情多時了,如今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你的王妃,不是很好么?她是個好姑娘,希望王爺好好待她。」

「你……」惠王的面色有些發白,握了握拳,「我們之間,就不能說些別的么?」「事到如今,我們之間又還能說些什麼別的了?」若爽幽涼一笑,反問起來,一面側了頭,「王爺還是快些去迎親吧,不要耽誤了吉時。」一邊說着,裊裊地便要從燁澤的身邊繞了過去。

「你,你過得幸福嗎?」燁澤攔住了若爽的去路,目光愛憐地看着若爽。「幸福,你覺得了。」若爽有些好笑地看了燁澤一眼,一邊摸了摸肚子,「說起來,本宮還要多謝王爺的那一劍,徹底地把本宮給刺醒了,不然,哪能有今天這樣的幸福?本宮同皇上很幸福,不牢王爺你費神操心了,還是去迎娶你的王妃吧。」

「那一劍,刺醒了你,何嘗又沒有把我給刺死了。」惠王深深地吸了口氣,閉着眼道,「我沒辦法奢求你會原諒我,我只是希望你,真正的找到了幸福。只要你過得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張燁澤,你不覺得你很可笑嗎?為什麼,為什麼這次回來你變了,現在來跟我說這些,你是想說,你錯怪了我,想要和我重新挽回嗎?本宮告訴你,曾經的鄭若爽已經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大梁的皇后,是你的皇嫂。我們之間,沒有過去,沒有未來。」若爽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咬牙切齒地看着燁澤。

她不怪他刺傷了自己,也不怪他有眼無珠,她只是恨他,在他新婚大喜的日子裏,又深情款款地扮可憐裝憂鬱地博取她女人的同情心。所有的一切都太遲了,她對他已經心灰意冷,痛恨至極。

這樣淡冷涼薄的話語,那樣寂滅蒼涼的眼神,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了。不相愛,便相恨。是自己親手毀掉了他們之間的幸福,如今自己這個樣子,又算什麼了。如果此刻,她只要有絲毫的動搖,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甩掉身上的這件袍子,牽起她的手,遠離這些是非。

誠如皇兄所言,他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在她的眼裏,已經看不到自己的蹤影了。他不甘心,他不服氣,為什麼自己的愛情會落得這樣的凄涼下場,而皇兄,不但擁有了權勢,連他唯一值得驕傲的愛情也被他搶了去,他們身上流着同樣的皇室血液,為什麼命運卻是這樣的天差地別。他淡泊名利,無欲無爭,為什麼皇兄要將他逼到這樣的絕境。

「是,我的確是錯怪了你,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已經做錯了。可是有些事情,並非就是你看到的那樣。你真的認為皇上……」燁澤捏了捏拳頭,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一刻,他衝動得要將這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

「王爺,吉時快到了,您現在應該去接新娘子了。是非曲直究竟如何,現在已經沒有討論的意義了。您再這樣糾纏下去,有什麼用了。娘娘就要快臨盆了,您想害娘娘動胎氣么?您說過的,娘娘幸福就好,娘娘現在很幸福,您為什麼還要來打擾這一份幸福了。」不等燁澤將話說下去,雲茉已經匆匆地打斷了他,目光清嚴犀利,冉冉地笑了一下。

惠王神色有些愴然地看着雲茉,又望了望一臉冷清淡涼的若爽,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悵悵地吁了口氣。是啊,雲茉說得對,自己現在又在做什麼了?愛一個人,不就是希望她可以幸福嗎?既然她現在很幸福,自己有什麼理由去破壞這一份來之不易的幸福了。

何況,那肚子裏的是她和皇兄的孩子,稚子無罪,上一輩的恩怨為什麼要牽扯到未出世的小生命當中來了。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那麼,微臣在這裏祝福皇後娘娘和皇上百年好合,恩愛到老,告辭。」惠王面色清潤地看着若爽,低低而語,一甩鮮紅的衣袍,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雲茉清煢地看着那落然而去的黯寂身影,擰了擰眉毛,心裏默默地道:「王爺,我知道你委屈,可是事實如此,您放手吧。這個要緊的節骨眼上,您可千萬不能再添亂了。否則的話,娘娘真的是危險之極了。」

若爽目光瀟瀟地看着燁澤頹然而去的身影,苦楚地笑了一下:「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我們始終都要各歸各位的。我想你時,在你身邊的,是別的女人。你回頭找我時,我已經在別人的身邊,何苦了。」

燭影搖紅,龍鳳生姿,夜色無邊,春宵幾度。惠王府里,各處的燈火已經次第熄滅,新房中,柳黛音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膝蓋上,唇角含着幾絲羞澀與甜蜜。

夜,無盡的漫長,心,無盡的凄涼,愛,無盡的惆悵。燁澤無聲無息地坐在了桌子前,不停地往杯子裏倒著酒,卻是看也不看一眼床榻上的新娘。已是深夜,燁澤悵然地站起身來,便要離了新房。

柳黛音由最初的期待,漸漸地變成委屈。透過喜帕的縫隙,她看着那個清冷孤單的男人自飲自酌,在這沉沉的夜色里舔舐着他的悲傷與無奈。她以為,她這麼多的付出與等待,他終究是看得到的,他對她,終究是有一份情意的。可是眼前的他,滿目哀傷中,口中念著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王爺,您要去哪裏?您,您不留下來嗎?」柳黛音身子顫抖了一下,看着燁澤恍然而去的身影,再也坐不住了,掀了蓋頭,一臉輕愁地看着燁澤。

「不留了,我去書房睡。時候不早了,你快些睡吧。」燁澤吁了口氣,面無表情地道。「可是,可是今天是我們的新婚夜啊。」柳黛音咬了咬唇,彷彿是下了很大的勇氣,楚楚可憐地看着燁澤。

「賓客都走了,整個王府里,就我們兩個人了,不必再演戲了。」燁澤清瀾如水地看着柳黛音,呵了口氣,「今天,讓你受委屈了。你就當跟平常一樣吧,人前,我們是夫妻,人後,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黛音,你是個好女孩,謝謝你為了我,做了這麼多,我感激不盡,我會記得你的恩情的。」

「如果王爺今天晚上不留在這間房裏,那我才是真正的委屈。我知道,王爺對皇后一直念念不忘,您讓我在人面前說我已經是你的人,是你的王妃了,我沒有怨言,為了您,我可以做任何事,我可以不要女兒家的清白。可是今天,今天絕對不可以。今晚,我是你名正言順的王妃。不管你承不承認,這個已經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實了。」柳黛音站起身來,一臉清傲倔強地看着惠王,深深地吸了口氣。

燁澤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這個溫婉嫻雅的女子,在他的心中,她一直是那樣的善解人意,冰清玉潔。不管任何時候,她總是默默地守護在他的身邊。即便讓她犧牲自己的清白,在別人面前說自己是他的王妃,她也毫無怨言。卻不曾想,她對自己竟有了那樣的情愫。

看着她眉間的那一絲哀怨,望着她眼中的那一份失落與痛楚,燁澤閉了閉眼,沉重地吁了口氣:「黛音,你這是何苦了?你知道我心裏有人,你何必要來委屈自己了。我的心,已經死了。我不是你要等的那個人,不值得。」

「不值得,哼,我為你做了這麼多,換來的就是你的一句不值得。我沒有別的奢求,我只是奢求你在想着別人的同時,只要能夠有一丁點的地方留給我,留給我就行了。我要的不多,我要的只是一點點。燁澤,你不要這麼殘忍,不要這麼狠心,不要這麼絕情好嗎?我也是個小女人呀,我也希望擁有自己的幸福呀。從見你第一眼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愛上了你,愛得連自己僅剩的自尊都丟掉了。你和她已經沒有希望了,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可以試着接受一下我了?你的一生,我只借一晚,這都不行么?燁澤。」柳黛音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一面環住了燁澤的腰,動情至性地說道。

她本是驕傲冰清的少年公主,是足智多謀的女中諸葛,只因為那一年的盛夏,桃李亂紅間,那個雲淡風輕,清潤安詳的白衣少年磊然而出,低眸淺笑,從此他便在自己的心裏生了根,發了芽。遇上他,是她一生的劫難。

千山萬水的不舍相陪,凄風苦雨的痴心相守,她渴盼的,僅僅只是他一個溫柔的眼神,一個熱情的擁抱。為了他,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放下了她的驕傲,義無反顧地踏進了這一場愛情追逐戰中。她以為,終有一天,她可以感動到他,到頭來,換得的只是他輕描淡寫的一句不值得。

這句話,亦有另外一個男子與她說過,當時的自己嗤之以鼻,如今,他親口說出了這樣的話,彷彿在她的心口上狠狠地捅了一刀。這一個夢,竟然在她以為最幸福的時刻,最美麗的剎那間轟然而醒。

燁澤閉上了眼睛,面色有些扭曲和痛苦,身後的那個女人是那樣的柔弱,卻又那樣的固執。那一句句揪心的拷問讓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原來,這世上不會有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毫無計較的好的,永遠也不會有那樣純粹的感情。

他的一生,她只借一晚。這一生,自己還有什麼東西可借的了。燁澤的肩膀顫抖了一下,咬了咬唇,目光清冷地看向窗外,一點一點地將柳黛音的手從他的腰間撥離開來,柳黛音嚶嚶不止,面色發白地看着燁澤,她這樣沒有尊嚴地哀求他,她這樣楚楚可憐地懇求他,他還是無動於衷。在他的心裏,自己就那麼不堪入目,那麼讓他心煩么?

一夜間,她經歷了洞房花燭夜裏羞澀等待的歡喜,同時,也經歷了冷心絕情的漠然與孤寂。

「黛音,你不要這樣子。真的,我不值得你這樣付出。對不起,我不能,不可以接受你的感情。我的心,永遠只能屬於一個人。我,我不想傷害你,放手吧。」燁澤抿唇而語,喟嘆了一聲。

「不想傷害我,說得好偉大,好輕鬆。你已經傷害我了,從你在花嬤嬤的腳下把我拉進你懷裏的那一刻,你就傷害我了,你知道嗎?為了你,我受再多的委屈也願意,為了你,不管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我都不會後悔。我這樣真心真意地對你,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殘忍的對待我。燁澤,你怎麼可以這麼鐵石心腸,怎麼可以這樣侮辱糟蹋我。」柳黛音噗通一跪,一邊抱着燁澤的腿,抽泣不止,凄涼心碎的哭聲在這良辰美景的春宵時刻顯得別樣的諷刺與可笑。

「感情是不可以勉強的,黛音,我們有緣無分。就當是我對不起你好了,總之,我們是不會有任何可能的。」燁澤捏了捏拳頭,終究硬起了心腸,一把扳開了柳黛音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新房,那樣的拒絕,那樣的冷漠,那樣的不留餘地。

「燁澤,不要走,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悲慟凄迷的哭喊聲在這花好月圓的良宵顯得別樣的惆悵與哀傷。柳黛音踉蹌著站起身來,大紅的衣裳在清夜裏獵獵飛舞,美麗的眸子裏是滿滿的哀傷與輕愁。她就那樣無助凄苦地跪在了地上,泣不成聲,任淚水放肆紛飛了這個蕭涼的永夜。

良久,柳黛音恍惚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倚著門檻,看着那闌珊的夜色,望着恬然似水的月光,輕諷地笑了一下,狠狠地扯掉了頭上的朱釵,雙臂一張,大紅的新娘衣服四散裂開,淡潤的眸子裏升起一股騰騰的妒火來。

「張燁澤,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我柳黛音指天立誓,我要讓你對我的殘忍付出代價,我要你看着,你是怎麼一步一步殺死你心裏的那個女人的。既然你不讓我好過,那麼,我也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既然你這樣念念不忘,好,好,我一定成全你,一定會成全你的。鄭若爽,你的好日子活到頭了。」決絕冰冷的話語,酷漠蕭寂的神色,沉謐的夜,忽而起了一陣冷風,帶着一種揪心的寒意。這後宮,一場血雨腥風的較量即將盛大開場。

幽月同在,彼時的鳳儀宮裏,燁翰一臉清然蕭頹地看着靡靡夜色,瞳眸里是無盡的憂思,不時地嘆氣一番。

「皇上有心事么?一晚上的,眉頭都不曾展開,儘是嘆氣,出了什麼事情了?」若爽嫣然一笑,一面拿了一件披風給燁翰繫上,目光謙謙地看着燁翰。

「沒什麼,朕只是有些懷念以前的時光,懷念從前的自己,那個時候,朕,皇姐,燁澤三個人常常玩在一起,無憂無慮的,什麼煩勞都沒有。而現在了,那樣的時光卻是再也不會有了。我們之間,越來越疏遠了。」燁翰嘆了口氣,淡然一笑,一邊握住了若爽的手。

「人,總是要長大的,長大了,就得面對很多事情,何況你還是一國之君。臣妾想,皇姐和惠王也未必就是疏遠你吧,只是因為君臣有別罷了,他們的心裏,始終還是把你當成親人的呀。」若爽嫻嫻一笑,清雅宜人地看着燁翰。

「小爽,你覺得朕的為人如何?」燁翰一臉肅然地看着若爽。「皇上為何如此問?」若爽一怔,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朕只是想知道,在你的心裏,朕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好,還是壞?」燁翰吁了口氣,目光清靄淡然,「朕想聽你的真心話。」

「於國而言,皇上是個明君,勵精圖治,體恤百姓。於家而言,皇上忍辱負重,只為重振家業。於臣妾而言,皇上已經是個很好的夫君了,對臣妾無微不至,體貼入懷,臣妾都記在心裏的。長這麼大,沒有人這樣重視在意過我。雖然從前我和皇上之間有過很多誤會,但是那些都已經過去了,臣妾現在心裏惦念著的,全都是皇上的好,沒有皇上的壞。」若爽翩翩一笑,落落大方地看着他。

「小爽。」燁翰閉了閉眼,一邊擁住了她,喃喃低語道,「有你這些話,朕已經心滿意足了。請你記得,不管朕曾經做過什麼,那都是因為朕太在意重視你了,朕只是太想太想和你在一起了,所以才會做了很多逼不得已的事情。」

「過去了,都過去了,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若爽清憐一笑,搖了搖頭,一時之間也沒有過多地去體味他這番話中的寓意。

外殿中的雲茉聽得燁翰的這一番話,緩緩地轉了身過來,夜風撩起她的秀髮,清澈明艷的面龐更加的靈動韻秀,疏清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淡淡的愁緒來。她看着皇上和師姐由彼此厭惡到彼此欣賞,由陌生到熟悉,由熟悉到相愛,她見證了他們一路走來的風風雨雨。

如今的師姐,早已經放下了曾經的過往,一心一意地栽倒在了這個男人的懷裏,若有一天,她發現在這甜言蜜語的恩愛里,摻雜了那麼多的算計與陰謀,她的世界會不會再一次崩潰了。最近這一段時間,雲茉總是感到惶惶不安,總覺得會有什麼大事要發生。而今晚皇上這樣一番晦澀隱約的話語,彷彿在預示着什麼。

會是惠王么?雲茉低着頭,兀自沉思著,看樣子這一段時間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隨時準備接招那暗處射向鳳儀宮的冷槍暗箭。

月落烏啼雲雨散,游童陌上拾花鈿。落盡梨花春又了,綠樹蔭濃夏日長,秋日悲風多寂寥。深宮的悠悠歲月,就這樣隨着四季的更迭漸漸地退卻了本來的顏色,環肥燕瘦,美人胭脂透。寂寞宮廷春欲晚,誰解宮娥琴中意。皇宮裏最不缺的便是寂寞,缺的只是一份攜手到老的承諾和垂愛。

漪瀾殿中,柳黛音緩緩且行,悠悠落落地在內廳里站定,神色一如既往的傲漠冷清,拒人千里,所不同的是,眼中不再有驕傲,而是滿滿的恨意。李漪瀾慵散地靠了美人椅上,慢條斯理地品著茶,目光清煢地向著柳黛音投下有些譏諷的一瞥,喝了口氣道:「這是什麼風呀,把我們新晉的惠王妃給吹到漪瀾殿中來了。咱這漪瀾殿可是好久沒有沾過喜氣了。這漪瀾殿啊,幾乎要成冷宮了,惠王妃來此,就不怕傳染了本宮的霉氣回去么?你可是剛剛大婚,本宮實在是不想把這霉運傳染了你,就不招待你了。」一邊說着,側了頭閉上眼睛養神起來。

柳黛音淡漠疏離地看着淑妃,抿唇輕笑了一下:「娘娘又何必出言相諷了,今天我來此的本意娘娘心裏應該非常清楚,又何必在我的傷口上撒一把鹽了。」

「是么?」李漪瀾眨了眨眼,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看着柳黛音,「說句實話,本宮還真是猜不出你的來意。王妃你可真是魚躍龍門呀,一眨眼的功夫,又成了皇后的妹妹,平步青雲,還得皇后親自主持婚禮,看得本宮直眼紅了。」

「娘娘要是覺得說這些無關痛癢的話能夠體現你的能耐,能夠讓你的心愿達成的話,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告辭。」柳黛音本是清高氣傲之人,自然是不會委屈了自己讓淑妃對她這樣冷嘲熱諷。一面說着,轉了身,就要離了漪瀾殿。

「惠王妃真是好氣性,本宮不過隨口說說罷了,還真較真了。」淑妃面色變得肅然起來,訕訕地笑了一下,一邊轉了轉手腕上的玉鐲,倩然一笑,「果然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看樣子這回你是下定決心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了,哎。」一邊說着,淑妃似怨似憐地看了柳黛音一眼。

「人這一輩子,總要撞一次南牆的,不撞一撞,怎麼知道牆能不能倒了。」柳黛音婉約泠然地看着淑妃。

「實牆很容易撞,可是人心裏的牆一旦築起來了,要撞倒它,幾乎是不可能的,何況是惠王那樣的痴情種,就算你要了他的命,他心裏的牆,始終是不會向你敞開的。」淑妃似乎有所感嘆,目光深深地看着柳黛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是同類人,同樣為了各自的使命在這繁雜紅塵的世俗里身不由己。命運賦予了他們天生的美貌,過人的才智,卻獨獨不曾賜給他們幸福。

「既然敞不開,不如毀了它,一了百了。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柳黛音目光里閃過一絲嫉恨的光華,幽幽而語。「王妃口中的別人,是指皇后么?」淑妃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可是現在皇後娘娘和皇上正如膠似漆,幸福着了。她對惠王,似乎已經沒有任何的幻想了。你少了這樣一個強勁的對手,現在放手了,不會覺得很可惜嗎?」

「既然我得不到幸福,那麼別人,也休想幸福。娘娘不也是一直想要除皇后而後快的么,怎麼現在又勸起我來了,可真不像我認識的淑妃娘娘。」柳黛音自嘲地揚起唇角,擲地有聲地說着。

「別把本宮說得那樣不近人情嘛,本宮也是個女人啊。女人了,總喜歡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可是這幸福,偏偏是不好找的。既然你有誠意,本宮自然是卻之不恭了。」淑妃輕笑一聲,一邊甩了甩頭髮,目光淡婉地看着柳黛音,「都說妒火中的女人最可怕,本宮想聽聽你的意見,要怎麼扳倒皇后了?」

「我這不是來找娘娘你過來謀劃了么?娘娘在宮裏呆了這麼久,自然是深諳這後宮之道了。娘娘上次說的那個辦法,我覺得非常的高妙。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自己戴綠帽子的,尤其是一國之君,更何況,肚子裏的孩子還是個野種。」柳黛音眯了眯眼,欠了欠身子。

「你可真是誤會本宮了,本宮只是那麼想想,可真沒有想過怎麼做了。」淑妃一邊故作驚駭地拍了拍胸脯,深深地吸了口氣,「本宮要是這麼做的話,以後要損陰德的。」

「娘娘損陰德的事情做得還少么,又何必在乎多做一件了。我知道娘娘的心思,娘娘放心好了,一切交給我來辦。不過在這之前,娘娘得先幫我解決了皇後身邊那個陰魂不散的雲茉,她是個不好對付的人。」柳黛音哼了一聲,有些好笑地看着淑妃的故作姿態。

「既然你都開口了,本宮當然也不能在一旁看戲了,如此就說定了,皇后那邊的事情你來搞定,至於那個小丫頭,本宮自有法子收拾她,本宮也想收拾她很久了。」淑妃咬牙切齒地說着,若非那個雲茉盯得太死,素落何至於屍骨無存。她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很久了。

「一言為定,那麼,我就先回去準備了。三天之後動手,希望到時候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了障礙。」柳黛音目光蕭冷地看着淑妃,清幽地轉過了身子,一臉倨傲地離開了內廳。

「素落,你的大仇很快就可以得報了,本宮一定要把他們主僕兩欠你的全都討回來。」淑妃一臉得意地昂着頭,捏了捏拳頭,侃侃而語。

「你預備怎麼對付皇后?」出得內廳,拓拔野已經一路跟着柳黛音走了出來,緊跟其後,有些緊張地問道。

「女人之間的較量,自然用女人的方式來解決,這個,你沒有必要清楚。」柳黛音意興闌珊地笑了笑,斜睨了拓拔野一眼。「你是我阿妹,我當然要知道,萬一有危險怎麼辦?」拓拔野的神色顯得很是緊張,急急地道。

「你真的是擔心我么?還是另有擔心。」柳黛音不以為意地看着拓拔野,如今的她,對於那些擔心感動的話語已經徹底免疫了。她心裏裝着的,只有滿滿的仇恨。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不該擔心你么?」拓拔野眸光一沉,有些氣憤地質問著柳黛音,「我知道你現在心裏不好受,可是這條路是你自己要選的。當初你要跟着他的時候,我反覆地勸過你,你什麼都聽不進去,如今好了,終於嘗到苦頭了。你要是那麼恨他的話,我現在就去王府替你殺了他,幫你出氣。」一邊說着,拓拔野怒氣沖沖地往前走開了。

「你幹什麼?」柳黛音面色一陣發白,咬了咬牙,冷冷地盯着拓拔野,「我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來插手,我警告你,沒有人可以動他一根汗毛。要還債,該還多少,都是由我來說了算。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我的手上。他對不起我,我就要他看着他最在意的人是怎麼受盡折磨和痛苦的,我要他看着,他是怎麼讓那個人幸福的。我要他哭着在我面前懺悔,祈求饒恕。哈哈。」一邊說着,柳黛音放肆一聲長笑,冷冷地看了拓拔野一眼,風姿決然地扭頭而去。

拓拔野有些驚駭惶然地看着那淡冷疏清的迷離身影,曾經那個驕傲孤高的妹妹,那個言聽計從的妹妹已然不見,站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個被愛情沖昏了頭,被嫉妒燒了心的可憐女子。

本該花樣的年華,卻因為國恨家仇而背負了那麼多的滄桑與無奈。她是這個世上自己最親近的人啊,如今,連這一份僅存的唯一都變得稀薄起來了。對她的放之任之,是不是害了她?

當初,自己就應該決絕一點,果斷地殺了惠王,不然的話,妹妹也不會有今天這樣孤清悲慘的遭遇。

不過,如果此招成功的話,殲滅大梁應該是指日可待了,江山美人兩得,犧牲一個妹妹而已,又有什麼好可惜的了。只是那一剎那間,他有了動搖的心思,可是想起李漪瀾對他說的那些話,到底還是忍了下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太宗李世民的貞觀之治也是靠着宣武門大哥小弟的鮮血染就而成的。既然身為君主,就不該有婦人之仁,不該優柔寡斷。

這樣一想着,拓拔野心中釋然了不少。在江山美人面前,親情只是一份蒼白的點綴罷了。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錚錚鐵骨,亦躲不過美人柔情。西風凋碧樹,幾經滄桑,一世浮塵,曾經不曾在乎過的感情想要擁有時卻已追悔莫及。我愛你時,你心如寒冰;你愛我時,我已死心。愛情就是這樣玄妙無比,追追逐逐,走走停停,誰也無法在原地等候,再斑斕絢麗的歲月也只是一段回不了頭的過去。

踏着青石板,沿着一路的香樟古榕,循着這條隱香路徑,聞着空氣里淡淡的清菊香,上官涼步履消沉地走進了漪瀾殿,目光泫然地在院子裏掃視了一圈。

樹葉紛紛,古榕之下,一襲素白的女子冉冉地立了樹下,目光輕愁哀默,鴻影清悵,和著秋日的涼風,孤單影只起來。白衣女子素手握蕭,唇齒輕咬間,吟唱出婉婉殤歌,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多少樓台煙雨夢。那樣哀傷,那樣寂寥,那樣冷清。

這是上官涼第一次,看着艷麗綺色的李漪瀾這樣素凈淡雅的裝束,看着那個落落大方的淑妃第一次在人前顯示這樣悲傷彷徨的絕望。想不到,這樣雍容華貴的世家小姐也能吹奏一曲這樣心傷凄迷的曲子來。

上官涼默默無言地站了一旁,蕭蕭寂寂地看着眼前的清郁佳人,長長地吁了口氣,這樣悲涼冷寂的曲調,彷彿似曾相識。幼時的記憶里,依稀有這樣一個玉致可人的嬌俏女童也會這般輕淺吟唱,吟蕭奏樂。那時的他,只是青澀懵懂的純真少年,每每看到那個素雅安然的女孩時,眼底總會流露出寵溺的笑意。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幼時的記憶就像色彩斑斕的緋紅黛綠,生氣盎然,寫意優雅。可是一場猝不及防的兵變改變了這所有的一切,他成了新朝的得力猛將,而她,已然不知淪落天涯何處。再相見時,她是巍巍宮廷里隱秘極深的一名宮女,而他,也在歲月的流逝中漸漸地忘卻了過去,在鶯歌燕舞中尋不回曾經的年少純真。

那個驕傲的小公主,他已經只能模糊地記個大概了,如今的自己,滿心想的是另外一個冷艷清幽的妙麗女子。而這一首悲涼清寂的曲調,讓他想得更多的是卻是他和雲茉之間的種種糾纏,諸多回憶。

一曲良緣秋風誤,那已迷失的愛,還能再次尋回來么?

簫聲漸止,淑妃清麗的雙眸里閃過一絲藹藹的悲楚,婉婉而言:「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微臣叩見淑妃娘娘,娘娘金安。」上官涼從幽靡的回憶中緩緩地回了神過來,一邊向著淑妃行禮起來。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原來,我已經這麼老了,涼哥哥,你真的對我沒有一點印象了么?我還記得小時候你跳到荷花池裏,為我捉蜻蜓,我還記得,夏日的晚上我睡不着,你就抓了很多螢火蟲過來,讓我在繁星下翩翩起舞。我還記得,涼哥哥說過,不管任何時候,都不會把我給忘了。我一直記得的,而你,已經不記得了。」淑妃有些輕嘲地笑了笑,目光如水地看着上官涼,芙蓉玉面上已經是楚楚的憂傷彌散。

上官涼有些愕然地看着淑妃,不知所措起來,寬闊的肩膀瑟瑟地抖動了一下,目光清綿悠長地看着淑妃,不可思議地道:「你,你……你是羽瑤公主?怎麼會?素落她……」

「從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認出了你。可惜的是,你卻從來沒有認出過我。原來,我在涼哥哥的心裏,已經被忘得一乾二淨了。」淑妃悵然若失地笑了笑,面色愈加的落寞蒼涼起來,呵了口氣道,「也對,我這樣的身份,涼哥哥又何必記得了。我只不過是前朝的亡國公主,而你,卻是新朝的少年將軍,你有燦爛前程,錦繡人生,跟我這樣的人扯上關係,是不會有好結果的,相見不如不見。」

這樣一番心碎哀涼的話語,聽在上官涼的耳朵里,顯得很不是滋味。面對着曾經有過感動,有過歡喜的女子,上官涼忽然間沒有了言語,目光融融地看着她,剛毅冷峻的面龐有些抽搐起來:「實在是太讓我意外了,我真的沒有想到,我還以為素落才是。你不要這樣說,不管我如今是什麼樣的身份,在我的心裏,你永遠都是我要守護的公主。」

「真的是這樣嗎?」淑妃撇了撇嘴角,「那雲茉了,她又是你的什麼人?如果在我和她之間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你選誰了?」

「她……」彷彿是提到了上官涼心裏的痛楚,原本還在訝異之中的上官涼忽而間變得黯淡沉謐起來。這個問題,的確是把他給問到了。

看着上官涼左右為難的神色,淑妃淡淡地哼了一聲:「看吧,我就知道,在你的心裏,我已經大不如前了。我只是隨便說說,你不用往心裏去。如今我已經是皇上的淑妃,自然是不會對你有什麼念想的。而且,我也是真心喜歡皇上的。看得出來,你對雲茉很用心,她對你也很用情。只是,近來你們好像很少走動了,出了什麼事情么?」

上官涼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淑妃,呵了口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你,好像對我們的事情很熟悉。」

「因為你是涼哥哥,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對你,自然是關注得多了些。從第一次在大街上遇見你和雲茉,我就知道,她喜歡你,而你,也對她有些意思。然後我進了宮,看着你們一步一步發展起來了,我真的替你們很高興。說真的,我很希望你幸福,涼哥哥。」淑妃一臉慵雅地看着上官涼,回答得閑適而平靜。

「幸福,大約已經沒有我的份了,她根本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上官涼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眸子變得無比的清寂起來。「不是不想,只是不能。我是女人,我看得出她對你的心思。能夠為了你,可以默默地背負那麼多的女人,又怎麼會不愛你了。」淑妃面色有些蕭清,自憐地嘆了口氣。

「為什麼不能?」上官涼眸子裏閃過一絲希冀的神采,聽着這樣的話,心裏的希望又重新升了起來。「說起來,也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跟皇后失和,同她較勁的話,也不會連累到你。皇後娘娘一直懷疑我的身份,對我諸多提防,處處針對。而她又知道你曾經是前朝的人,自然是要防範你了。她又怎麼會讓自己的人跟了你了,所以才千方百計地阻止你和雲茉在一起。雲茉也是為了你的安全着想,不得不隱忍對你的感情。她逃避你,故意和別人在一起,也是為了保護你啊,難道你看不出來嗎?連我這個外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就這麼糊塗了?」淑妃蹙了蹙柳葉眉,不免喟嘆一番,語氣里摻雜着自責和可惜。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貢品皇后:暴君圈寵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貢品皇后:暴君圈寵
上一章下一章

第31章:囚了身就能囚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