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山河圖
這話一出，沈碧落愣了一下，太后畢竟歷經世事洞若觀火，沈碧落與其推託倒不如大方承認，雖然桑吉落的事情看似像個意外，沈碧落知道必然是秦熠用了什麼手段，她能看出來，太后自己也能看出來。
沈碧落緩了片刻，方才說：「太後娘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太后笑了一聲，沒在繼續問下去，剛才賽場上沈碧落離得遠，沒仔細觀察太後娘娘，如今看來，太後娘娘穿了一身金絲百鳥朝鳳紋綉朝服，琥珀色的朝服串珠，頭飾極為簡約樸素，太後面上是個和藹慈祥之人，眼神卻攝人心魄，彷彿一眼便能洞察你所有心思，讓人如坐針氈，坐立不安。
王妃向氏與太后閑話家常了好一會，沈碧落坐在身邊，聽得後背直冒冷汗，太后的問題皆是一針見血，向氏都能巧妙的避開，兩個人看似在閑聊，其實唇槍舌劍猶如神仙打架，沈碧落實在覺得頭疼，真想快點離開。
太后似乎感覺到冷落了沈碧落，便轉向她說：「碧落，聽說這次是你為我準備的壽禮，往年你們的定國王府送的壽禮最和我意，這次整個金陵都知道你要送的是個紫檀木盒子，如今呈上來讓我看看吧。」
沈碧落道了一聲是，將準備好的紫檀木盒子呈上，太后小心的將盒子打開，露出了裡面疊的整齊的皮紙，太后的眉毛微蹙，將那皮紙攤開，方才發現這皮紙很大。
便叫了兩名宮女一邊一人將其打開，皮紙之上赫然出現了一幅地圖，乃是大胤的疆域之圖，大到州府，小到郡縣皆有標註，山川河流事無巨細，整張圖巍峨壯麗的呈現在眼前，太後娘娘目光炯炯，停留在山河圖上良久，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無一不仔細看看清楚。
期間有其他各世家想過來進獻壽禮，都被太後娘娘拒之門外，說是要仔細觀賞定國王府送來的壽禮，太後邊看邊嘖嘖稱奇，時而不禁嘆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向氏朝著沈碧落投來讚許的目光，沈碧落知道這次秦熠的壽禮送的合了太后的心意，太后看了駐足良久，問：「碧落，這圖的上面用紅色標註是地是何意，這地方應該是北慶的疆域吧。」
沈碧落恭敬的說：「回太後娘娘，阿熠說若是自己能得機會，圖之上所有紅色的之地他皆願意為太后和聖上攻下來，納入大胤的版圖的之內。」
向氏聞言，臉上閃過驚訝之色，霎時又恢復如常，太後面色凝重，半晌也未說話，沈碧落只覺得全身不禁有些微顫，這大概就是太后的厲害之處，喜怒不行於色，又難以揣測，最後太后只淡淡的說了句：「好一個年少輕狂。」便也沒再說什麼，沈碧落也活了兩世，實在是看不透太后的心思。
太陽西沉，宮女們已經開始忙前忙后，太后的千秋之宴馬上便要開始了，沈碧落跟著太后落座之時，時間已經很晚了，不少賓客已經到場，只等太后和聖上駕臨。
沈碧落到時，她發現諸位都在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自己，她也未在意，畢竟白天桑吉落的事情已經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還好這場宴會安排的比較簡單，除了一些歌舞吃完便可離席，沈碧落陪著太后和向氏說話，精神一直緊繃著，生怕自己出錯，如今放鬆一會便覺得疲累，想早些結束回去歇著。
聽聞桑吉落之前在賽馬場上摔斷了腿，已經不能起身，更加無法參加太后千秋宴，已經派人跟太后告罪，太后並未放在心上，只說讓桑吉落好生將養，讓宮中太醫前去查看。
沈碧落也是心中暗喜，桑吉落這般應該暫時不會惦記瓊華，如果能在這之前為瓊華定下一門親事，就算瓊華還有行及笄之禮，也不會再去北慶和親了。
宴會以歌舞之聲開始，君臣之間互相敬酒賞樂，也是一派祥和之氣，沈碧落剛鬆了一口氣，便見有人走上前，朝著聖上行禮。此人也是北慶使團中的一人，也是團中唯一女使節慕容姣，她金髮藍瞳，一襲金色衣衫凸顯曼妙身姿，睫毛濃密狹長，眼如空中皓月，眼波流轉，勾魂奪魄，金黃色遮面的頭紗下，是若隱若現的傾城之姿。
慕容姣一上來，眾人便都安靜下來，男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彷彿是物華天寶的寵兒，她朝著太后和聖上行了禮，便說：「今日是大胤太后的千秋壽宴，臣女願意以一曲飛天之舞，恭賀太后洪福齊天。」
太后眯著眼睛，和顏悅色的說：「哦？聽說飛天舞極為難跳，哀家今日真是有幸了。」
慕容姣神秘的笑了一聲，伴隨著胡樂之聲響起，地上放了很多陶瓷的小酒罈，慕容姣飛身到酒罈之上翩翩起舞，她身姿輕盈，腳在酒罈之間互相切換，不曾落地，彷彿至於天空之中，時而輕盈，金黃色的胡服猶如花瓣在空中綻放，時而腳尖置於酒罈之上高速旋轉，猶如嫦娥飛仙，衫袖紛飛，精美絕倫。
眾人的眼睛看呆了，這樣的舞技絕非一朝一夕練就，就連沈碧落都暗暗佩服，一曲舞罷，眾人都看呆了，連聖上都被她吸引，久久沒有反應，舞曲停了卻感覺依舊在腦中彈唱，餘音繞梁。
太后清了清嗓子，說：「真是精妙至極。」聖上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將收起呆住的眼神。
慕容姣笑了一聲，說：「不敢，我北慶一直以游牧為生，民風粗狂，便喜歡載歌載舞，大胤人才輩出，如今臣女想以此舞會友，不知大胤哪位可以賜教一番。」
沈碧落捂著腦門，有些無奈，這北慶到底是來參加壽宴來了，還是添亂來了，前有皇子射歪箭，後有舞姬叫囂，這是怕兩國安寧太久了嗎？
眾人揭露唏噓之色，在場的眾人恐怕誰都不是慕容姣的對手，只是大胤之中若是找不出一人能與慕容姣抗衡，也是實屬丟人，本來何月瀅的桃夭舞可以與她一較高下，奈何她死的早。
這時候沈碧落想不會有人又提議讓自己舞劍吧，畢竟那天看見自己舞劍的人不少，沈碧落將頭埋在手臂之中，生怕別人提起自己。
果然，眾人沉默良久，忽然當朝左相站起說：「臣倒是有一位人選，聽說此人也精通驚鴻舞，與使者倒是可以一較高下。」
慕容姣面露喜色，「哦？不知丞相大人說的是誰？」
左相看向聖上，頓了頓，沈碧落抬頭，驚鴻舞說的定然不是自己，「乃是貴妃凌氏，凌貴妃以驚鴻之舞絕艷金陵，只是她尚在禁足之中，恐怕不能與使者相較了。」
沈碧落心裡咯噔一下，這位左相李程乃是凌宰相的門生，凌家倒台，他雖然沒有收到牽連，但是一直暗地裡為凌家通融，如今再這種情況下提起凌貴妃，這幾乎是作死無疑，但是李程卻說的如此信誓旦旦，連沈碧落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此時秦墨軒坐不住了，起身道：「李相慎言，我大胤沒人了嗎？要一個罪女出來相較，前些日子我在何尚書家見過定國王府二公子夫人的劍舞，驚為天人，倒是可以與慕容姑娘一較高下。」
沈碧落冷哼一聲，果然來了，眾人的目光又一次齊齊落在了沈碧落的身上，還好她一早想好了說辭，沈碧落不慌不忙的起身，朝著太后和聖上行禮，淡淡的說：「臣女之前倒是願意一試，只是剛剛被二殿下這一箭射中的手臂，如今傷口未愈，之前血流不止，剛剛止住，恕臣女無法登台比試。」
秦墨軒的的目光轉為陰狠，瞪了沈碧落一眼，沈碧落懶得理會她，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眼見著無人能比試，皇上就要叫出凌貴妃了，人便是見面三分情，若是不見還好，畢竟凌貴妃盛寵多年，一招失勢，不過也是因為家族牽連，老皇帝對她仍存有幾分情誼，如今若是出來，跳上一舞，只怕這冷宮便是回不去了，復寵也是說不定的事。
沈碧落能想到，太后自然也能想到，她叱吒朝野多年，怎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之間太后她老人家起身，淡淡的說一句，「今日是各位替我這個老太婆過壽，又不是打擂台，怎麼動不動的就是比來比去的，我這個老太婆敬眾人一杯酒吧。」說著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眾人也都跟著識趣的一起喝了杯中酒。
酒罷，歌舞繼續，沒人再提比試這事，不過一句話一杯酒，就將剛剛的窘境化解，沈碧落真是佩服太后五體投地，北慶使節也都識趣的退到了自己的席上，不再提剛才之事。
酒過三巡，秦墨軒起身笑著朝著太后說：「孫兒祝皇奶奶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太后笑眯眯的說：「哀家已經老了，倒是你軒兒，何時能讓皇奶奶報上重孫兒才是正事。」眾人聞言皆跟著笑了起來。
秦墨軒被說的臉色微紅，「皇奶奶您說的哪的話，您必然能萬壽無疆，保我大胤萬事昌隆，孫兒最近偶得一個玩意很是新奇，便是皇奶奶看看？」
太后饒有興趣的點點頭，「好啊，是什麼新奇玩意，我也長長見識。」
說著，秦墨軒拍了拍手，一個侍從提著一個碩大的籠子走了進來，那龍之外面用黑色的布罩著，看不清裡面有什麼。秦墨軒接過，將那籠子放在地上說：「孫兒偶然間得了一隻神鳥，通體羽毛七彩，據說乃是鳳凰的後裔，極為稀罕，而且它的鳴叫能引來周圍鳥，呈百鳥朝鳳的祥瑞。」
「哦？」太後來了興緻，「軒兒，快打開布讓哀家看看。」
秦墨軒應了一聲，便將那蓋在鳥籠上的布掀開，只見一直與鸚鵡差不多大的鳥兒站在金絲籠的中間，通體的羽毛呈七彩之色，尤其是尾巴如孔雀一般，只是沒有孔雀的大，尾巴也是七彩羽毛。
太后頗為驚奇，命秦墨軒將那鳥兒拿進些讓她自己端詳，沈碧落也覺得極為神奇，她活了這麼久，站在綉品之中見過鳳凰，如今真真的就在面前了，這鳥跟之前見過的其他鳥的形態完全不一樣，的確如鳳凰一般，只是比傳說中的神鳥身量小了一些，怪不得當時這隻鳥出現之時，會轟動整個金陵城。
太后連連稱讚，聖上也看的目瞪口呆，連連誇讚這是祥瑞之照，秦墨軒上前繼續說：「皇奶奶，孫兒聽聞鳳凰擇良木而棲，如今出現在我大胤，畢將保佑我大胤國運昌隆，千秋萬代。」秦墨軒說完，眾人也都跟著跪在殿上，山呼國運昌隆，千秋萬代。
那些來的鄰國使者不知道跟著喊還是不跟著喊，一個一個坐立不安，那樣子煞是好笑，太后和皇上笑的合不攏嘴，見兩人高興，秦墨軒也越發得意起來。
沈碧落心覺不對，這鳥本是北慶的人帶來的，若真是神鳥為何不由他們獻給太后，要經過二皇子之手。
眾人都沒覺出異樣，秦墨軒接著說：「皇奶奶，不知道您想不想看百鳥朝鳳，您想看的話，孫兒就讓這鳳凰叫上一叫。」
太后詫異的說：「哦？軒兒連此等神鳥都能駕馭嗎？」
秦墨軒得意的說：「您等著瞧。」
說完，他拿出手中的笛子開始吹了起來，這笛子似乎是特質的，聲音極為難聽，不但毫無音律節奏，反而極為刺耳，太后皇上不得不捂上耳朵，吹了倆下，剛剛安靜的七彩鳥立馬暴躁起來，全身羽毛豎起，開始大叫起來。
這鳥兒的叫聲還算好聽，聲音明亮悠遠，這樣的叫聲沈碧落還是生平第一次聽見，若不是知道這其中會有什麼貓膩，沈碧落還真的會相信這鳥兒真的就是神鳥。
七彩鳥兒叫了一會，果然，聽到遠處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彷彿有什麼東西成群結隊的再往這邊飛，鳥兒繼續叫，眾人都等著看百鳥朝鳳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