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經意的喜與悲

一覺安穩，和平世界竟是如此的安靜，直到一股久違的飯的清香味充斥鼻孔時，我才醒過來！

開了房間門，小丫頭更飛奔到我懷裏！人小力氣大，把我撞個踉蹌。

「媽媽，叔叔醒了！」

小丫頭稚聲嫩氣地朝着柳青喊道！

我出國前，將鑰匙給了柳青，想讓她有空時過來打掃一下衛生。當時也不知道要出去多久，想着房子久了沒人住，應該會發霉的，於是臨走的時候將鑰匙給了她。

「哦，寶貝，別鬧，叔叔剛回來，累著呢！」

柳青洋溢着笑臉，看着我，走到我跟前，拉開女兒。我仰頭看着她，一縷陽光恰好穿過她的長發，刺着我的眼。

幾個月不見，她似乎消瘦了些，但是陽光下的她，渾身透著亮光。一件短袖的T恤，襯出峰巒疊嶂，有點兒緊的牛仔褲束著腰身，修長的身材盡顯青春的活力。早晨的陽光透過窗，灑在她的身上，扎眼看過去，她的影鑲著金線兒。我的心兒呀，帶着她固有的香味從她身上長出花來。看過戰場的滿目瘡痍，如今在祥和的世界看到靜好時光的美，感嘆同一片藍天下的悲與喜，因為此時她在，心理竟然有了驀然地感動。

「啥時候來的？」

我忙站了起來，裝着老眼昏花的樣，抹了抹潮濕的眼角。

「早上呀，昨晚信息也不回，電話也不接，鬧啥呢？」

柳青收了笑，眼裏泛著埋怨的光。

她的這個口氣是我一直習慣不了的，我不習慣她老是把我當作她應當照顧的人。

「昨晚困，睡著了！」

「哼，還好，我打電話給你門口那賣包子的叔，問他見到你回來了沒有，他說你回來了，我才知道，你沒死，回來了，妞妞一直吵著要過來找你！」

柳青有點小生氣，眼睛飄過我的頭頂，抱起小丫頭，朝着廚房走去。

「媽媽，我要下來，我要跟叔叔玩一會兒！」

小丫頭掙扎著從柳青懷裏滑下來，朝着我奔跑過來！

「妞妞想我了？」

看着小丫頭蹣跚地朝我撲來，我張開雙臂！一把她擁入懷裏。小丫頭叫柳葉，今年六歲，是柳青的女兒，上幼兒園大班。長得像柳青，眼大大的，小臉蛋像露水洗過的蘋果，透著紅，留着個齊眉的劉海，半長的細發隨着不穩的腳步歡快地輕舞飛揚。

柳青到我公司上班后，有一次周末我臨時叫她加班，她帶着女兒過來。第一次見到她的女兒，我想就是那個我從海里救她的時候，懷着的那個孩子吧。

有時候，就是說不清，或許小孩感謝我救她回人世吧，第一次見着面的時候，她躲在柳青身後，先是怔怔地看着我，過一會兒，就像遇到親人一樣，蹣跚地走到我跟我，定定地看着我，驀然，露出似曾相識，清泉般地笑！有緣即住無緣去，一任清風送白雲！我相信，妞妞是我的緣，會在我的港灣里停住。

那一刻，我的心被融化了！真的被融化了，在她清澈的眼裏，我沒了一切煩惱，暖着她那小腦袋，傻傻地笑着，如同我孩提時無憂無慮，心是輕的！

自那以後，我隔一段就讓柳青帶她到辦公室，我在我辦公室的休息間搞了一個小小的兒童遊樂場。有時在辦公室忙到很晚，很疲憊的時候。我就會跑進休息室，躺在地板的墊墊上，心一下子就安靜下來，那時，腦海里，必定是妞妞天真無邪的笑。這一輩子，只有妞妞融化過我的心！

有幾次，我還跑到妞妞上學的幼兒園，接過她。

「哎喲，妞妞，寶貝！這麼久有沒有想叔叔？」

我輕掐著妞妞的小臉，嘬起嘴，擠著眉，扮著鬼臉，問道。

「有呀！你去哪裏了呀！我問媽媽，媽媽說，你去很遠的地方了！我問媽媽，很遠有多遠，是妞妞能去的地方嗎？媽媽說，只要我每天乖乖的，叔叔就會很快回來！」

妞妞稚嫩的語氣，一段一段，喘著氣，認真地答道！

「乖，妞妞肯定乖，我在很遠的地方就知道，妞妞乖，所以我就趕回來了呀！」

「是真的嗎？」

妞妞仰著頭，疑惑地看着我！

忽然，我湊到我耳邊，悄聲說道：

「叔叔，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媽媽每天傍晚，都要在家裏大廳那點跟香香，嘴裏還嘟嘟地說着保佑叔叔平安，叔叔早點回來的話！還這樣呢！」

說完，她站在我面前，彎下腰，做出她媽媽燒香的時候作揖的樣！

我渾身一個冷顫，被惦記的感動，柳青是擔心我的，但我的內心是怕她一直這樣下去，自己何德何能，值得她如此做？我曾安慰自己說，她是來還恩了。

我抱起妞妞，走到餐桌盤，柳青已經將早餐都準備好了！

「妞妞，我們要謝謝媽媽，你看，媽媽準備了這麼多好吃的！」

我用鬍子扎著妞妞的小臉蛋，感激地看着柳青在廚房忙碌地身影。

「媽媽當然最好！我是媽媽的寶，有媽媽的孩子是塊寶！叔叔，你也是媽媽的寶！」

童言無忌呀！

柳青在廚房裏聽到了妞妞的話，怔了一下，轉回頭，幽怨地看了我一眼！

「寶寶乖，快坐下來吃飯！」

說着，她端著一碗湯，走出了廚房。那是我最愛吃的鴨蛋燉茶油清湯！

柳青總是在不經意里，注意到我飲食喜好，總會在恰當地時候，做出我愛吃的東西。

一間房，因為有一個懂你的人，更成了一個家！有時，也許，無關情愛。

早餐是豐盛的，還有柳青特意從樓下包子鋪帶上來的包子！

從戰火紛飛的另一個世界回來，此情此情，更有了重回人間的感動與感恩！

……

吃飯的時候，柳青不時定定地看着我，像個久別的小媳婦，將擔憂，將重逢后的釋然，將發自內心的喜悅，寫在臉上。

她彙報了近期公司的情況，一切都好！

她還帶來了一份文件，年初公司申報的技術創新項目，獲得全國建築行業技術創新大獎，要企業負責人赴京參加表彰大會。

我也是一個愛折騰的人，在工作中，發現行業普遍存在的一個重大安全問題，就是擔當垂直運輸的施工電梯的通訊問題一直沒有得到有效的解決，我結合實際，進行了技術創新，解決了行業存在重大安全隱患。想不到，還得了獎！

得到行業最高管理部門的認可，能夠造福於廣大同行，內心裏，我是非常自豪和滿足的。

我決定進京參加表彰大會。

……

回國第三天，我按照會議安排，啟程到了帝都。

會議是隆重的，我第一次進了大會堂，在莊嚴、熱烈的氛圍里，感受到被尊重的自豪感！甚至，有點飄飄然！以至於，會後很多廠商找我，希望把我的成果產業化的時候，我都沒大搭理。

……

在會議結束后，我多停留了一天，想去胖子的墓地看看！兜兜轉轉一圈回來，最放不下的還是突然離去的兄弟。

胖子的離去，把我雖是坎坷，卻也平淡、安寧的世界擊了個粉碎。一直聽的「世事難料」這四個字，平時不以為意，當真正面對的時候，已是惘然，分不出西東。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得等不及一秒的道別，更陰陽兩隔！化作一道風，不留一點痕迹！

這個世界我們都來了，不知埋在地下的人是否記起一起經歷過的喜怒哀樂？一起藐天下，一起意氣風發，一起叼著煙，拿起的酒杯？一起看過的妹子？還有煙雨三月偽思想者的抑鬱？

先走的人，邁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更將前世當做被黑洞吞噬的時光，化作一缽金土，璀璨著彼岸花。陽光下，唯有懷念的人，看着地上的墓碑獨自暗殤。

感情有理智根本無法理解的理由,胖子不愛劉娜，卻又擔心劉娜因為愛他而做着無謂的犧牲。他在堅定的思想和糾結的行為中離去，或許，這是人間悲劇？

有人說，大部分人在二三十歲上就死去了，因為過了這個年齡，他們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後的餘生則是在模仿自己中度過，日復一日，更機械，更裝腔作勢地重複他們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所愛所恨。

胖子的不愛和劉娜的愛，或許就是在他們一開始就定下了吧！

胖子的墓在帝都西郊的公墓里，當時她的妻子---胖子導師的女兒烏梅，不顧胖子的父母的要求，強勢決定將胖子的墓安葬在帝都！

到死，她仍然不放過胖子，她說，他的墓旁，只有給她留的位置，她絕不會留任何機會給害死她的那個女人，哪怕死後，也不會留給她們在陰間重逢的機會。

帝都的同學曾在同學群里聊過她的一些狀況，她似乎瘋了。在胖子去世后的一段時間裏，留在帝都的同學有到過她家，但是，每次都被拒絕在門外，她把我們所有的人當作站在劉娜一邊，合夥欺騙她的人。

在她眼裏，我們都是毀掉她一生的壞人！

從兄弟感情，從道義上來說，我應當去看看她，但是，我無法認同和理解她的所作所為，而且，她認為我是合夥騙她的所有同學的領頭人，是胖子的高參！

我不想去解釋，不想去辨解，也許，時間長了，她會了解到事情的真實狀況吧！

她需要療傷，而我，我想，我也需要。

進了墓園，空氣里瀰漫着的悲傷罩滿全身，刺破皮膚，在血液里發着涼。死黨呀！踏進內心的兄弟，就那麼突然地離去，想着更是心殤，抖落着憋在心裏的淚。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沒到傷心處。

在他的墓碑旁，我看到一張精緻的卡片，擁靠在墓碑上，娟秀的字，留下了兩段話：

忘掉曾有這世界；有你；

哀悼誰又曾有過愛戀；

落花似的落盡，忘了去

這些個淚點裏的情緒。

到那天一切都不存留，

比一閃光，一息風更少，

痕迹，你該忘掉了我，

曾經在這世界裏活過。

我赫然俯身拾起，是劉娜，劉娜肯定近期來過，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