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韓城的大軍再過兩日便要開拔了，此次征討的烏桓，原本為東胡部落的一支，后遭遼北其餘部族征討。

此前因其有意歸順南朝，朝廷自派了使臣，並數車綢緞物資等一同出使。

然那烏桓的首領不單斬殺了使臣，還將使者一行人攜帶的馬匹草食，悉數掠盡。

這可讓皇帝震怒了，遂命韓城領軍征討之。

韓城為中軍將軍總統宿衛，一向只司禁軍統領之職，帶領大軍出城征討之任，已是數年前之事，此番授命征討烏桓，他心裏亦無十分成算。

「十二郎可有甚謀算？」韓城知曉盧攸寧早年曾隨大軍出征過，戰績斐然，如今他雖不在行伍，然其常年同關外的那些游牧民族打交道，自然比自己了解敵人，遂將心中顧慮告訴他。

盧攸寧看着沙圖，緩緩道：「韓統領可是問錯人了，我已許久未曾上過戰場，怕是連血都見不得。」

韓城在他肩上拍了一掌，「十二郎跟我還藏着掖着，別人不知道你，我可知道。」

盧攸寧揉了揉自己被拍疼的肩膀，苦笑道：「韓統領當真強人所難，我來你的軍營，本是為了尋小五，你倒是連我也一併扣下了。」

「哈哈哈，」韓城笑道，「我可沒請你來啊，是你自己撞進來的。」

盧攸寧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打仗的事情還得你韓統領來統籌，我不便越俎代庖，這樣吧，我便向你說說烏桓的情況，可好？」

韓城隨即命人將遼北一帶的沙盤擺放清楚。

「烏桓一族經早年的白狼山一役后元氣大傷，單於蹋頓亦遭斬殺，后烏桓部族分別遭漢、鐵勒等部族同化，從那以後，便甚少再聽到有烏桓族之跡。」

「直至兩晉，塞外和中原皆頻頻出現烏桓族騷擾，其實在此之前，部分烏桓族人已完全被同化為鮮卑人，另有部分，入了庫莫奚，這部分入了庫莫奚族的烏桓人，便是此番我們要征討的對象。」

盧攸寧一邊指著遼東一帶的地勢介紹，一邊將沙盤上的各族分佈標識出來，「庫莫奚是沙漠民族，同早年的烏桓族生活習性十分類似，但是據我所知，烏桓族首領高利贊普，和庫莫奚首領烏斯曼合罕，時常因政見相左而不合。」

「不合？」韓城摸著下巴喃喃道，「若是不合的話……」

「之前我朝使臣遭烏桓族搶殺后，烏斯曼曾因此事和高利大吵一通。」

盧攸寧確認了一遍沙盤上的標識無誤，將身側的茶水端到嘴邊一飲而盡，「烏斯曼向來不喜爭戰，高利則是好戰之徒，南朝出兵，正中高利下懷，而烏斯曼也不得不助高利同我南朝對戰。」

「這便奇了，」韓城疑惑，「高利既為異族，且懷異心，烏斯曼怎還能容得下他？」

盧攸寧又添了一杯茶水，方才說了這麼多，口乾得緊，「高利此人長得豐俊，且蓄了一大把濃髯，烏斯曼的妹妹很是迷戀他，前兩年我押貨經過庫莫奚時隨意打聽了一下，他的妹妹已經同高利成親，還有了身孕。」

「原來這高利和烏斯曼，是小舅子跟姐夫的關係啊！」

「是啊，烏斯曼父母去世得早，只有這麼一個親妹妹，自然是要什麼給什麼，」盧攸寧說着走到韓城身邊，「即便烏斯曼再如何不滿高利，看在妹妹和孩子的面子上，定然會保全他。」

「罷了，且容我先想想……」韓城覺得今日怎的莫名這般安靜，「小五呢？往常這軍營中最鬧騰的便是她了，今日怎麼這般安分？」

盧攸寧走到帳子前，將軍帳掀開，道：「喏，在那邊練射箭呢。」

「看來今日練得不錯啊，」韓城走出來，遠遠看着沐青易，「往常要是沒練好，必定大嚎大叫的，沒個安靜。」

「還得是韓統領這個師傅教得好，」盧攸寧亦跟着走出來，「她現在精準度和手指的力度已練得不差了，就是手臂的力度還欠缺些。」

「我可當不起小五的師傅，」韓城笑道，「若說厲害，還屬你十二郎了，小五身上的那套劍法，是你教的吧？」

韓城在教授沐青易前，曾試過她的底子，「那套劍法落在常人和初學者眼中看來，是再簡單不過的了，不過若是練熟了，只在每招每式中稍稍改變一點點，便大不一樣了。」

盧攸寧見瞞不住，嘴角暗暗揚起，點頭。

「你跟小五，比個武成個親，中間還要出這麼多事，當真好事多磨呀！」

盧攸寧抱手看着沐青易，此次隨韓城出征回來，小五的招親賽差不多到日子了。

他想像著同小五成婚，將她親手迎進盧府，那時候，小五就當真成了他十二郎的小五了，想到此，臉上的笑總歸是掛不住。

「十二哥哥！」沐青易在遠處揮着手朝兩人跑來，「姐夫，你看，我今天的成績不錯吧！」

韓城看了一眼靶子，箭箭正中紅心，道：「不錯不錯，小五進步很大。」

盧攸寧掏出綢巾替她拭去額前的汗珠，對韓城道：「如今這季節河魚鮮肥，我見南邊有一條溪，小五可要隨我去撈魚？」

「撈魚？」沐青易一聽這倆字，登時眼睛放光嗎，她還從沒下河撈過魚呢，「當然要去啊！」

韓城深知盧攸寧非喜玩鬧者，自然是不想小五憋悶，故而出了這主意，「罷了罷了，你倆且去吧，帶上幾個侍衛一道。」

「十二哥哥稍等，我先去把衣服換了！」

「好。」

桃林縣外的南邊，有一條活溪，開春后，水暖冰融，像極了眠了一冬的動物，活力十分，沐青易遠遠便聽見溪水叮咚的聲音，如鳴佩環。

「有魚誒！」沐青易走到溪水邊，清澈見底的溪流下，一尾接一尾的魚順流而下，還有些不安分者，從水中一躍而起，眨眼間便又鑽入水中，「好多魚啊！」

看着沐青易一副目瞪口呆地模樣，盧攸寧亦心生欣喜，若是能讓她一直這般開心下去，那自己便是做什麼都情願。

他將自己軍服的披風扯下來丟在岸上，看着小五迫不及待地把衣裳往上卷。

沐青易一遍手腳將鞋襪都脫了下來，早知道就不換衣服了，這身衣服是前幾天姐夫命城內的萬源綢庄替自己做的。

雖然她向來在穿衣打扮方面不甚上心，但是如今在軍營中，平常皆著箭袖裝，難得能有這樣著敞袖長裙的時候，還是這般好看的女子裝。

心疼歸心疼，現在最緊要的還是摸魚，只見她把鞋襪往旁邊一扔，將裙擺提起，可手提着裙擺，就不能撈魚了。

正當她兩難時，手中的裙擺被人接手過去，盧攸寧替她將裙擺打了個結系在膝上，道：「這樣便方便些了吧！」

沐青易看着盧攸寧的眼睛，像極了這一池清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