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話 封道大典（十八）
「老陸，你這就有些站着說話腰不疼了啊。
剛才那一刀我可是用盡了畢生所學，你以為咱們面前的『蜀山大師兄』這麼好對付？」
自從食味天悟道之後，早就沒了以前那些猶猶豫豫，他心中的修行就像做菜一樣，必須「五味分明」。
陸長生畢竟閱歷豐富，見少依凡神情微慍，也沒有其他言辭，轉身看了幾眼狗烹，才對着食味天開口。
「好啦老食，公子剛才答應你最先出手，這可已經一招了啊。回來回來，不要搶戲，想來公子早有打算。
你家狗子就很明事理嘛．．．．．．」
食味天直接將綠背紅刃刀收在腰間，依舊滾圓的肚子倒也有幾分相配。
右手扶了一下眼眶上的石頭鏡片，向少依凡道了聲謝，回到椿丫頭和狗烹的位置，安撫著仿若受驚的狗烹。
空中的紫雨越下越大，人為峰慢悠悠地轉身，似乎根本沒把身後來人放在眼中。
當人為峰背對着納蘭雲馨的時候，猩紅的雙眸上，紫色紋路已有七圈，看上去妖異的紅很快就會被紫色取代。
人為峰看了一眼自己斷掉的指甲，右手食指就像彈出利刃一樣，恢復如常。
滿兒輕聲在少依凡耳邊說了什麼，只見少依凡再次蹲下身子，把滿兒放了下來。
滿兒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已經不是人為峰的人為峰，提不起任何興趣，走到椿丫頭跟前小聲聊著這些日子的經歷。
少依凡目光依次掃過已經變成紫人的納蘭雲馨和露凝霜，最後落在跪伏在地的笑成空身上。
其實在到此地之前就已經注意到了笑成空身上的變化，只是這時的變化刻不容緩。
腳步輕抬，少依凡已經出現在笑成空面前的大劍前。
紫雨拍打在少依凡身體外圍的薄幕上，升起陣陣紫氣。
此時的笑成空像紫微星一樣耀眼，不光是全身筋脈骨骼，就連血肉也正在變成沒有發光的紫色。從指甲到嘴唇，再到緊閉的雙眼，都和人為峰相似。
不同的是，入神境磅礴的生機，此刻已經極為微弱。
少依凡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笑成空魂海內，笑成空那虛弱的神魂還在艱難地維持。
似乎少依凡對於自己能夠看到笑成空的情況，一點也不驚訝。
驟然。
眉心挾翼神紋浮現，青色的六翼神紋，瞬間將周圍的紫雨排斥在外，隔絕出一塊空曠的「二人空間」。
少依凡右手食指中指並劍，點在自己眉心的挾翼神紋上，將一點青光引向笑成空完全變成紫色的額頭。
微弱的青光，在笑成空全身明亮的紫光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可它卻像一顆生生不息的火種，融化著成片的冰雪。
眼見「獵物」在自己的眼前被奪走，無法吐露人言的人為峰露出滿足尖牙，舔舐著嘴角當場消失，再次出現時已臨近少依凡，中間只隔着「兩個人」。
一個是一直跪伏在地的笑成空，另一個是突然擋住人為峰去路的陸長生。
陸長生臉上帶着邪笑，手中擺弄著那一株藥草，玩味地看着全身紫雷遊走，背部生出膜狀雙翼，眼中紫色紋路已達九圈的人為峰。
「礙於青城山跟蜀山的關係，我奉勸你不要再往前了，只此一次。
連句人話都不會說的畜生，就算真把人為峰變成你魔身的一部分，又能掀起多大的浪？」
陸長生把藥草湊到鼻子跟前品其芬芳，絲毫沒有將控制人為峰的魔頭放在眼裏。
而人為峰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音，盯着陸長生手中的草藥，流露出深深地厭惡。
可不知他是真地聽懂了陸長生的話，還是對陸長生手中的草藥有所顧忌，竟然後退一步，沒有繼續向少依凡衝去。
幾息時間。
笑成空全身紫光散盡，眉心出現的寬刃劍神紋，卻已經變成了明亮的紫色。
少依凡自始至終，沒有正眼看過人為峰一眼，一如蜀山山門外的無視。
「真地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少依凡有些無奈地抬頭，看向陸長生身後的葯簍。
陸長生一聲嘆息，有節奏地搖著頭。
「修行者的世界裏不光有生和死。這劍閣內的魔頭來歷不明，不像來自天海冥。最主要的是，成空老弟身上的詛咒之力與這紫雨中的不同，尚在成長中。
作為鎮界使，你可以讓他不死。可他今後一定會成為邪神、魔神或者其他什麼神，但一定不會是你認識的月神族人。
甚至，隨時有可能成為傷害你心愛之人的一柄利刃．．．．．．」
少依凡聞言，長長呼出一口氣。似乎對於這個與他相識不算很久，卻能夠引發太多共鳴的異姓兄弟，還有很多想要並肩走過的路。
可若真把這樣的危險埋在自己身邊，他擔心的還是會傷害到家人。
一番內心的掙扎之後，少依凡作出了自己的抉擇。
一個不管笑成空是否願意，都必須接受的抉擇。
「笑大哥，只好先委屈你了，少依凡修為有限，無法化解你身上的詛咒之力，卻也不能任由你為人間之禍。
今日，且讓我送你去死界輪迴。你的家人，就是我少依凡的家人，有我在，定保他們安穩百年。
他日有緣，你我再聚．．．．．．」
話落。
少依凡腳下八門驟現，「死道」之門旋轉至笑成空身下，開出一道縫隙便再無動靜。
只見少依凡周身三尺範圍，不斷有黑紅的死氣從地面冒出，頃刻間猶如泉涌，不斷噴入空中，紫雨觸之即消，蕩然無存。
少依凡額頭沁出汗水，左手掐訣，低喝一聲「開」。
只有一道縫隙的「死道」之門，終於傳出一聲古樸的「嘎吱」，變成一人多寬的門洞。
黑紅色死氣交織的漩渦，彷彿門後有一隻正在窺伺世界的眼睛，正盯着死門外的笑成空。
八隻黑紅色的觸手，毫無徵兆地從漩渦內伸出，將笑成空和身前的大劍包裹，強行拖入其中。
眼見笑成空即將消失在死門內，陸長生轉身又是一陣嘆息，隨手把那誅藥草扔向死門內的笑成空。
少依凡面露疑惑。
陸長生笑有深意。
下一刻，所有黑紅色死氣隨着死門的關閉消失。
似乎被這一幕震驚到的人為峰，完全變成紫色的眸子。盯着陸長生剛才拿着藥草的手看了兩眼，消失在原地。
陸長生不再理會人為峰，看着被紫雨淋成糖人的二女，一邊碎碎念，一邊踩着即將落地的紫色雨滴走了過去。
「死，就在你面前。何苦一次又一次的尋找？出於后道四山那點微薄情誼，我提醒一聲，因為你還算人為峰。
你卻像薩比一樣只顧忌我手中的絳生草。
就算你的實力與養神境真神相當，又有何用，何用啊．．．．．．」
不知這些話有沒有人聽到。
當陸長生距離露凝霜和納蘭雲馨只有幾步時，他停下腳步，取下肩上的葯簍。
原本在這方天地四處遊走的紫雷猛然匯聚，在陸長生身後不遠處的位置落下。
一聲凄厲的哀嚎傳遍天際，空中綿綿不絕的雨水如同被嚇退，在同一時間風停雨住。
陸長生拿出一些帶花的藥草，說了一聲「露姑娘，在下失禮了！」
然後擠出幾滴汁液，均勻塗抹在露凝霜臉上那道仍在「呼吸」的紫色光蛇上。
紫氣升騰，露凝霜的臉不受控制地一陣抽搐。
明亮的眸子裏閃爍著痛苦，卻又流露着說不出的痛快。
在她眼中，分外清晰的畫面里，少依凡手裏拎着人為峰的身體，背後生出的雙翼被生生扯斷扔在一旁。
人為峰卻好像提線的木偶一樣，無力反抗，無法掙扎。
陸長生始終沒有回頭。
直到親眼目睹露凝霜臉上的紫光完全消失，才走到旁邊的納蘭雲馨跟前。
「看來老食那一刀也並非一無是處嘛，納蘭仙子並無大礙。
我這裏還有一株絳株仙草，就贈與仙子以備不時之需。雖然功效無法與剛才那株絳生草相比，可至少比絳株靈草強百倍不止。」
陸長生從葯簍里摸了摸，找出一株只有一指大小的仙草，放在納蘭雲馨肩上。
霎時間。
納蘭雲馨全身紫色散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身體能夠自由活動的時候，從肩上小心拿過仙草，向陸長生道謝后，又用同樣的方法恢復了露凝霜的自由。
當陸長生背起葯簍轉身時。
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從人為峰身上傳來。長著紫色長指甲的食指全部被折斷，七竅不斷有紫煙冒出。
「小青，這畜生既然不屬於陰陽域，那還用不用把爪子也砍下來？
我剛才可是清楚地看到，它這賤爪子，比當年那幾隻不遑多讓！」
「也好，或許一直是我們太仁慈．．．．．．」
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任何劍影，好像一切由心而為。
人為峰怪異的紫色爪子，從手腕齊齊斷開。落地后看不到任何血跡，還能以奇特的姿態扭動。
「老食，之前對你的狗子有些粗暴，不如我給它一點小禮物，彌補一下如何？」
這句聽上去像在徵詢食味天意見的話，並沒有等到任何迴音。
因為說完這句話的少依凡，直接剜下兩顆佈滿紫色紋路的眼球，扔給了狗烹。
狗烹習慣性地一躍，把椿丫頭從背上甩了下去。
邪祟的眼球被狗烹一口吞下，很快它前後亂轉的眼珠子上，就多出了九道魔性的紫紋。
這時的人為峰已經奄奄一息，少依凡指劍點在他眉心，拉出一條長長的紫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