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雁門塞

第八十一章 雁門塞

「轟!」

一聲劇烈炸響從遙遠之處傳來,宋武猛地扭頭向後,看着南邊天際約三四十里處空中燃燒着巨大火球。

在趙國王氣鎮壓下,火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攏,不見。

一個人影從由小漸大,由遠至近,堪堪停在宋武十餘步外,懸空打量宋武,宋武也在打量他,是羨門子高。彼此,誰都不願率先開口。

羨門子高喜怒交織的神情,在宋武看來不知所謂;宋武抵觸的神情,卻是讓羨門子高看的一清二楚。

向北飛行的小青又是一聲長唳,宋武輕哼一聲扭頭,提着長鎩緊步追隨小青蹤影。

回頭看一眼背後,羨門子高雙臂如翅招展,越過宋武飛向小青。

抬頭見羨門子高背影,宋武正要發力,就聽羨門子高語氣悠長:「子武,可知原由?」

什麼原由?

「給子武講一個剛目睹的笑話,趙人硬說一頭驢子是千里良駒,那……驢子就成了千里良駒。趙人不計代價搜尋這匹千里良駒,讓各國細作也將驢子誤認為千里良駒。子武,你說驢子怎麼會變成千里良駒?趙人的荒唐行徑,豈不可笑?」

羨門子高雙手負在背後,袍帶擺動在風中獵獵作響,低頭看着持鎩平治的宋武,補充道:「仙術的運用,僅在於護身、便利生活而已。想要點石為金,不過是痴人說夢。你說,那是驢子還是千里良駒?」

宋武負氣不言語,羨門子高腔調詼諧,聲線漸細拉的長長:「子武這不知道了吧?那便告訴子武實情,驢子落在趙人手中,那就是千里良駒!若驢子落在列國手中,可能是驢子,也可能是馬,或是騾子。可在子武手中,驢子就是驢子,不會變成千里良駒。」

否認自己御下手段,還是質疑自己選才眼光?

宋武怒目抬頭:「何意?」

羨門子高呵呵做笑:「在子武手中,驢子就是驢子,龍鳳自是龍鳳,不會變成雞蛇賤種。其實這並不重要,子武要關心的是為何驢子在趙人手中會變成千里良駒;而更為重要的是,為何不論趙人如何努力,不論趙之國運犧牲多少,為何這驢子只朝遠離邯鄲的方向逃離?」

打着旋懸浮在地表三尺,羨門子高面對宋武,背對着北方小青逃離的方向飛行,他張開雙臂微笑着:「子武,你說尋常良駒頓頓不離五穀豆料,而駑馬卻連野草都吃不飽。若有天大的機緣,一頭比駑馬還不如的驢子,為何不願成為千里良駒?」

「這可是千里良駒,會有貼心的奴僕照顧起居、飯食,每日會在奴僕照料下沐浴凈身……又會有數不盡的雌馬翹首以待。如此美好的生活,縱是人中豪傑也不見得能享受。一頭驢子卻有機會享受,為何要拒絕?為何要拒絕!」

羨門子高言語間細細觀察宋武神色,見宋武陷入沉思,羨門子高又說:「這是子武要考慮的關鍵所在,而關係更為重要的是,為何趙國哪怕傾盡國力要得到這驢子,我卻能斷言趙國將徒勞而返?」

見宋武還是因為賭氣不願意服軟,哪怕是天地之間的大秘密,也無法讓宋武立場動搖。

「因為!驢子變成千里駒的事情……」

張合口型,羨門子高卻不發出聲音,笑吟吟看着目中期待有轉為惱怒神色的宋武,羨門子高不由發出哈哈大笑,招展雙臂反而朝南飛去:「出趙之長城后,沿河東走,往燕之西長城而行。遇西長城守將樂乘,可表明身份。」

宋武猛地停下,兩腳剎地滑行十餘步堪堪止住慣性,扭頭朝南大喝:「恕難遵命!」

「轟!」

在宋武一聲吼完后不久,不到五個呼吸的時間,在宋武搜尋羨門子高蹤跡的視線中,距離他大約十里處的南邊天空,又是一聲爆響。

這回距離更近,爆響中產生的火球方圓二三里,光芒灼目。

與上次一樣,這種來自於仙術的破壞跡象,在趙國王氣無聲鎮壓下被撫平一切痕迹。

宋武隱約看到,羨門子高似乎從天空打着旋墜地……

遠在邯鄲,宗廟祭祀的趙王丹,無聲間麵皮暗淡了一些,他身側的平原君趙勝更是身子佝僂,止不住的輕顫。

幾乎在場的千餘宗室丁壯,人人神情萎靡,面色無光。

宗廟之中的趙國王族、公族丁壯、外圍守候的衛士、各家僕從近萬人。一些奴隸或低聲討論玄鳥降世這麼大的祥瑞面前,會不會有賜爵、剔除奴籍這種好事落在自己頭上。其中或許有人抬頭在看,看着蔚藍的秋後蒼穹。

可看不見再一次復活的趙國英靈廉頗、趙奢朝北飛去的身影。

或許還不到兩刻時間,趙國英靈廉頗、趙奢再一次身形凝聚在宗廟上空,兩位英靈能感受到趙人對玄鳥的熱情,他們便更為迫切的向北飛去。

毫無疑問,英靈的復活不是無條件的。就跟詛咒或祝福一樣,都是需要成本投入的。巫師想要祝福一個人一點好運,可能巫師要承受五倍、十倍的懲罰;詛咒也是同理,不投入成本的詛咒,除了激怒對方外,沒有一點用處。

日暮之時,趙國代郡北,新北長城外,桑乾河河畔南岸。

雙腳泡在桑乾河中,宋武坐在岸邊岩石上。桑乾河的另一邊,大山延綿林海成片,這片地域屬於東胡、燕國、趙國的爭議地。

桑乾河下游就是燕國西長城,自建造以來就是防備胡狄沿河入侵的重要關卡,在歷代燕國國君增修下,燕國西長城比之趙國北長城,並不遜色多少。

閉着眼,宋武回憶羨門子高當初給他的那份地圖。現在趙國北長城的守將是宗室李牧,桑乾河下游的燕國西長城守將是樂乘,這段西長城又被燕國人稱之為淶陽塞。

淶陽塞,即在淶水北邊修建的關塞。

有別於淶陽塞,燕國第二段西長城在更北的地方,被燕國人稱之為居庸塞。

燕國國土向北擴張,先後就有了兩道西長城;趙國吞併代國後向北推進,自然也有兩道北長城。一道是趙、代之間的鴻上塞,還有一道就是目前李牧正在督修的新北長城。

趙國新北長城依靠山勢走向修建,主要工程集中在平原、山口等處。

徵發的民役在山中工地里收拾工具,結隊返回營區。

李牧牽馬,踩在枯黃乾草上沙沙作響,扭頭北望,又看今日工程進度:「距離降雪,快則一月半,遲則兩月半。前後攏共,留給我軍的時日約在兩月間。這兩月時間,想要修好新塞兩翼……甚難。」

他一手牽馬,另一手握著馬鞭遙指新長城的關塞所在方向:「五月時本將曾上疏邯鄲,請求撥發民役。國中以聯軍討秦一事為重,即不許我軍劫掠胡狄為奴,又不給勞役做工。而如今新塞未成,叫我軍如何抵禦胡狄?」

副將垂首,提議:「將軍,新塞橫在九重山險之中,比秦之函谷,也不差多少。山中兩翼邊牆雖未完工,但我軍三千之數,佐以民壯五千,足以扼守新塞。」

李牧沉默不言語,副將又進言安慰:「將軍曾說新塞修好,縱是鴻雁北歸也要看我軍弓弩是否答應!佐以鴻上塞外門寓意,將軍命名的雁門塞……」

感覺自己嘴笨,這副將抬手輕抽自己下巴,嘿嘿笑着:「縱使我軍據守雁門塞悉數戰歿,胡狄向南,不是還有鴻上塞阻擊?所以還請將軍安心,到時兵來將擋就是。」

李牧跟着勉強笑了笑,卻正色問:「鴻上塞以北,我雁門塞以南的二百里土地上,有我趙民多少?」

「不足萬戶。」

「是啊,不足萬戶……可是,縱使只有一千戶國民,那我等就不能放縱胡狄南下!哪怕全軍戰歿在這雁門塞,也不能讓胡狄破塞南掠!」

李牧硬朗的面容上留着濃密八字鬍,盯着略有些尷尬的副將:「既然全軍健兒不怕為國捐軀,何不放下所謂的顏面,手持工具協助民役做工?如此一來,兩月時間足以完善大部邊牆,若胡狄南寇,我軍也能從容應戰。」

驅使軍士做工,或許地狹民寡,人力緊張的韓軍能幹;或許軍法苛嚴的秦軍能幹。可趙國雖有慎子變法,變法的精髓卻不在執法上,在某些方面,特別是長平之戰後,國中有意引導輿論,使得士人無比重視自己的榮譽感。

士生來就為了戰鬥,百姓能被徵發從軍,是莫大的幸運,是改變家族命運的開始!

趙國正軍,哪怕最低爵位的軍士,那也是士!

士可以死,但不能受辱!

可李牧覺得荒唐,遠的越王勾踐舊事不提,就說近的。秦昭王時的丞相范雎早年被主君懷疑,被打成重傷后丟在糞坑裏裝死,最後還不是借秦國之手報的大仇?

還有百里奚,身為奴隸為他國築牆,還不是被秦國五張羊皮換走,搖身一變成為一人之下,外人之上的丞相?

不說秦國的例子,光趙國能在六家分晉動蕩中脫穎而出的最大功臣趙襄子趙無恤,為了等待機會,面對智伯的種種侮辱還不是強忍下來?

士人的尊嚴可以有,可過度追求所謂的尊嚴而忽略切身問題,實在是想不明白的愚蠢。

「將軍……這……」

副將一臉的為難,李牧揚起馬鞭虛揮,似乎是為了鼓氣:「我等受國君信賴委任為將,就該統兵鏖戰沙場之上。兵,就該聽將的!本將說軍士要出工修築邊牆,除非大王詔令解除本將將印,否則無人能改!」

副將猶豫再三,拱手:「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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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楚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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