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節

我知道，楊富源是純粹的商人，本質就是利益最大化，小鹿的行為在他看來，自然是不可接受。

我對他說，「你不要急，這件事，我回頭跟小鹿說一下。」

我給小鹿打電話說，「你和楊總之間的分歧，我已經知道了，小鹿啊，你聽我說，這件事，你聽楊總的好么？」

小鹿說，「哼，馬上就找你告狀了，你是不是他搬的救兵啊？」

我笑了起來，「看你說的，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我幹嘛要聽他的啊，他是老闆，還是我是老闆啊？我是董事長，他要不聽我的，我就和他分家，各干各的。」小鹿很有主見的樣子。

我說，「你的想法我理解，可是，你知道么，今天這個社會是叢林法則，不相信眼淚，也不相信善良，你就是降低了房價，買房的人也不會感激你，因為這就是買賣關係。」

小鹿說，「你沒看到么，國的高房價毀滅了年輕人愛情，也毀滅了年輕人想象力。他們本可以吟誦詩歌、結伴旅行、開讀書會。現在，年輕人大學一畢業就成為年人，在高房價壓力之下，不得不為了柴米油鹽精打細算。發展經濟本來是為了讓人們獲得幸福，可人卻成了經濟奴隸，本末倒置。他們的生活，從一開始就是物質的、世故的，而不能體驗一段浪漫的人生，一種面向心靈的生活方式。這個很罪惡你知道么？」

我說，「這不是你能解決得了的，這樣下去，你會一敗塗地的，這是個逆淘汰的社會。」

小鹿說，「社會責任感不能一點不要吧，再說了，低價一些可以把別處的購房者吸引過來，因為所有購房者都會進行對比選擇，我這樣也是為了儘快把房子都賣掉，回籠資金，然後進行下一輪的開發，薄利多銷會很靈活，死守著高房價，賣得慢，資金回收慢，無法啟動下一個項目，幹嘛要和購房者兩敗俱傷啊，傻瓜都知道的道理，可楊富源不懂，你也不懂！」

我聽完二話不說，馬上給楊富源打了手機，我對他說，「小鹿的理念是對的，你聽她的。」

楊富源說，「國慶，這――」

「薄利多銷，房子出手快，資金回籠快，有利於啟動下一輪項目，現在是快魚吃慢魚的時代，你應該懂。」我說。

「……好吧。」楊富源有點不大情願地答應了。

小鹿讓我去她家裡吃飯，因為她爸爸今天在家，我去了她家裡，吃飯的時候一共是四個人，我，小鹿，小鹿的爸爸和媽媽。

吃飯的時候，我問小鹿的爸爸，「叔叔，您的代市長轉正了么？」

小鹿爸爸說，「前兩天開了人大會議，轉正了。」

小鹿不屑一顧地說，「轉正了又有什麼了不起啊，一個破市長，就拿萬把塊錢，還沒我掙得多呢！」

小鹿爸爸笑著說，「是啊，爸爸從十八歲進入部隊，後來在軍校學習兩年，到現在算起來已經有差不多三十多年了，就拿幾個工資，所有的合起來也沒你掙得多，時代不一樣了，後生可畏啊！」

小鹿笑著說，「就是嘛，你一心想當官，現在官當大了，也該多多為人民服務，可不要貪污哦！要花錢，就找我要，不可以貪污受賄，知道么？」

小鹿爸爸聽了哈哈地笑，手指點著小鹿說，「你這孩子，剛剛當了民營老闆，就連你爸爸都開始教訓了，也太不像話了吧？」

小鹿說，「我好歹還給國家納稅呢，這次除了支付土地款之外，光其他稅就納了上千萬，還給袖十字會捐了一百萬，福利院捐了二十萬，貢獻多大！你們那些官員，不創造一分錢財富，就知道領工資拿補貼，大手大腳消耗財政，我要是皇帝，都讓你們去開公司，幹活，變吃財政飯的為納稅的，反正你們也人浮於事，勾心鬥角，貪污，不幹正事！」

小鹿爸爸聽了目瞪口呆，然後哈哈大笑，說，「慣壞了，慣壞了！」

我笑著對小鹿說，「你怎麼一下子變成憤青了呢？叛逆青年？」

小鹿也笑了，「不憤怒，就不是青年了，是冷血動物了！」

她媽媽笑著教訓小鹿說，「不許這樣和爸爸說話，沒大沒小的！」

小鹿爸爸笑著說，「從小就寵著，慣壞了！」

小鹿就笑。

我也笑著說，「你不懂官場潛規則的，世人皆濁你獨清，就會過潔遭人嫌，大家都想撈錢，你一個人不撈，擋人家的財路，大家就會排斥你，這就是所謂的逆淘汰，人說入鄉隨俗，入官場也得隨俗。」

她爸爸聽了我的話之後笑了一下沒說話，顯然是頗多贊同，也頗多感慨，頗多無奈。

我就轉了話題說，「叔叔這次就任市長，肯定會對本市做一些人事上的變動吧？」

她爸爸說，「當然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嘛，誰當了市長，都會進行一些人事調整，好在蔣書記是支持我的，實施起來會比較順利。我是從建設局長的位置上提上來的，自然會把原來建設局的那些人提拔上來，利用這班人馬，形成自己的勢力範圍，這樣使用起來方便一些。」

「那胡副市長呢？」

「他還是當他的副市長，只是調整了一下，原先他分管土地局，工商局和城建局這塊，現在讓他去管旅遊局，衛生局和化局了。」

我原來以為，那次省上來人找趙英調查胡光明之後，胡光明會被降級處理，可沒有想到他居然安然無事。現在的官場，太複雜，太微妙，很多事情，讓人難以預料。不過，胡光華原來是市長第一提名人，現在沒有被提上去，原地不動，也算是一種懲罰吧。

如今在一些地方，幹部的升遷的「遊戲規則」極不規範，正所謂「不跑不送，原級不動，只跑不送，平級調動，又跑又送，提拔重用。」我確信，小鹿爸爸這次能夠提拔上去，是因為我提供給他的那些房地產，那可是重磅炸彈，什麼樣的門檻都可以炸開。

我笑著說，「叔叔當上了市長，以後小鹿上項目，拿批就很方便了。」

「這個不是問題，現在各地都在大力招商引資，巴不得有人來投資，上項目，只要不是污染嚴重的項目，或者是低水平重複建設，我們都會歡迎，小鹿要投資，肯定是一路順風。」她爸爸說。

小鹿笑著說，「我已經在進行下一個項目的策劃了，方案出來就報批，然後進行拆遷，工程招標，下一個住宅小區，就會在我手誕生！」神情帶著幾分得意。

她爸爸笑著說，「你就放開手腳干吧，爸爸是支持你的。」

她媽媽說，「錢差不多就行了，沒必要太多，用不了的。」

小鹿說，「媽媽你就保守，錢多不好么！」

她媽媽說，「倒是你們的婚事，應該多考慮一些。」

小鹿聽了這話就看著我，笑容從臉上消失了，似乎在想什麼。

她爸爸見了就問，「出了什麼事情么？」

小鹿趕緊說，「沒有什麼。」顯然，她不想讓我難堪，一直對父母隱瞞著我和金慧還沒有離婚的事情。

她爸爸對我說，「對了，你們公司轉讓給政府的那個別墅區，省委一套班子里的領導住進去了，領導們很滿意，省上拿出了三個億給我們市政府，算是購置別墅區的資金，當然這是不夠的，其他的只有由市裡來想辦法了。這三個億先拿兩個億給你們，其他的么，你們來找政府追債，我就有理由把這件事提交會議討論，然後考慮劃一塊價值五個億的土地給你們抵償房款，你看呢？」

我笑著說，「這樣也好。」

小鹿笑著說，「現在政府就會賣地圈錢，土地財政，等土地買完了，看你們再賣什麼！」

我笑對小鹿說，「車到山前必有路，發展是硬道理，你不懂的。」

小鹿說，「我怎麼不懂啊，我好歹也是學金融的，現在政府犯了發展急躁病，這工程那項目，又有龐大的機構，這樣下去，必然越發展越畸形，貧富差距拉大，經濟虛火太盛，到時候只有通貨膨脹，人民幣貶值，經濟走入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