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

[三]支行行長沒有挽留我,反倒埋怨最近業務繁忙,我卻在正缺人手的時候選擇離開。我們的營業點地處繁華街區,幾年來一直如此。

我在單位整理了一上午,才發現要帶走的東西少得可憐。我脫下白襯衫和西裝褲,換上一身連衣裙。我已經很久沒有穿過裙子了。

我走出門才發現下雨了。本來準備直接去周茜店裡,這時候突然有人打電話來,約我吃午飯。

是范姐跟我提起過多次的那個精算師。我看著雨越來越大,就答應在附近的一家餐廳等他。

大概是范姐叮囑過的,不然怎麼我前腳剛踏出單位的大門,就立刻接到了他的電話呢。

我跑進餐廳,點了杯奶茶。奶茶還沒上來的時候,我打開紙袋子看了看那些為數不多的屬於自己的東西。其實我聽周茜的話買了個收納紙箱,但想象我像電視劇里的失業人員一樣,未免顯得落魄,最終用紙袋代替了。

在我的辦公桌前,我放了一張蘇嘉陽和江楓的合影。我一直沒有跟同事提起過這兩個人是誰,也從來沒跟任何人說起過這張照片是怎麼來的。因為我拿得很不光彩。

永寧中學每個班教室里都會有班級風采的展示板。方老頭沒有情調,只是讓宣傳委員在展示板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沙漏,沙漏上貼著高考倒計時的數字牌,提醒我們高考時日將至。而二十班的展示板上,是他們班每個人的照片。大多數人都貼著自己單獨的照片,只有江楓和蘇嘉陽放的是他們兩個的合影,在某個瀑布前。那張照片是我在放學后跑進教室偷的,當時二十班教室里只剩值日生在打掃,我趁他們倒垃圾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進去撕下照片又跑出來。

我把照片從紙袋裡拿出來,卻發現有雨水滴在了照片上,雨滴不偏不倚正好在江楓的臉上。我趕緊拿餐巾紙去擦,可不擦不要緊,這一擦,餐巾紙粘到了照片上。我一下子慌了,小心翼翼地揭下餐巾紙時,江楓的臉已經模糊得看不清了。

「啊?」我失望地叫出了聲。

相片不能沾水嗎?沾水了不能擦嗎?我不知道啊!

我看著已經模糊扭曲成一團的江楓的臉,哭笑不得。我僅存的一張他的照片,就這麼隨隨便便被我毀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餐廳里躲雨的顧客突然多了起來。我咬著吸管,漫不經心地看著周圍坐著的人。

突然有個沒帶傘的人快步走了進來,我下意識地朝門口看了一眼。

「先生,請問幾位?」

「一位。」

我愣住了,驚得差點兒把吸管嚼碎咽下去。

他穿著白T恤和短褲,露出細細的小腿,腳上還是一雙運動鞋。我突然有點兒分不清過去和現在了,我們真的二十七歲了嗎?為什麼他一點兒都沒有變呢?

我突然感覺眼眶熱熱的,是不是因為照片上的他消失不見了,他才從天而降來補償我?

讓我沒想到的是,他一眼就看到了我。可能是第一眼沒認出來吧,他眼神飄到別的地方一秒鐘,才猛地又回到我身上。

我倆就這麼獃獃地對望著,突然有人出現打破了這份寧靜。

「請問是路漁歌小姐嗎?」對方的臉出現在我眼前時,我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拍張照給周茜看看。

她猜得完全正確,這位精算師先生梳著三七分的頭,戴著金絲框的眼鏡,看不出年齡,但臉上寫著一個成語——「老氣橫秋」。

反應過來后,我嚇了一大跳,差點兒打翻奶茶杯子。不知怎麼的,情急之下我矢口否認:「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我不是。」

對方也很有禮貌地說:「不好意思。」

我立刻抻長脖子找江楓的身影,還沒找到,那位精算師先生又折了回來。

「我看過您的照片,您應該就是路漁歌吧。」

嘖嘖,明明看上去比我要老很多,還非得用「您」。我現在只怕被江楓看見,就乾脆演起戲來:「你不會是因為我長了張大眾臉,所以故意來騷擾我的吧?」

他急了,但還是沒有生氣,他掏出手機來撥了個號碼。我還沒反應過來,我的手機就毫無徵兆地振動了起來。他並沒有坐下來,而是攤開手,一副「我看你怎麼解釋」的表情。我自知理虧,低頭思考了兩秒之後,提著我的紙袋拔腿就跑。

精算師先生當然沒有追上來,他肯定會覺得范姐介紹了個神經病給他。

我冒雨跑到不遠處的一個商場里,買了把傘,又回到了剛才那個餐廳。

我貼在落地玻璃上一桌一桌地看過去,搜尋江楓的身影。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拍我的肩膀,拍過之後手並沒有拿開。

我緩緩地回頭,記憶里的那個少年正笑嘻嘻地盯著我。

「在找人嗎?」

「不,我剛有東西落在這兒了。」我又撒謊了。

他撲哧一聲笑了:「那你趴在玻璃上也找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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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滿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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