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二]整個城市華燈初上，我漫無目的地走著，肚子很餓，卻又不想回家。我停下腳步，轉了個身，朝相反的方向走過去。

「喲，未來的女巴菲特來啦。」周茜正在和助理吃飯，看到我推開店門走進來，陰陽怪調地說。儘管我說了很多次我只是普通的銀行職員，她還是堅持叫我「女巴菲特」。

周茜開了家婚紗店，這曾經是劉露娜的夙願。

「我今天遇到楊惜雨了。」

「她不是在法國嗎？」

「可能回國度假吧。」我心不在焉地說，最終還是轉到重點上，「她說江楓以前喜歡過我。我們……或許曾經是有機會在一起的。」

周茜放下碗摸了摸我的額頭：「你沒病吧？還想著江楓呢？再說了，楊惜雨的話能信？我這兒有一大把適齡未婚男青年，我可以給你介紹幾個。」

「好的你怎麼不留著自己用啊？」

「有好的大家分嘛，我一個人被帥哥們簇擁著，你萬一眼紅怎麼辦？我思來想去，還是勻給你幾個好了。」

我嚇得趕緊擺手：「還是算了吧，一個范姐就夠我受的了。你現在也越來越有婚介所工作人員的氣質了。」

「我已經跟兩家婚介所強強聯手了，最近忙得暈頭轉向的。」她突然湊過來，「你們單位那范姐，給你介紹的都是什麼貨色啊？」

我記得范姐發過好幾張那個精算師的照片，但我都沒仔細看過。我努力回想，但還是沒想起對方長相：「只記得他是個精算師，長什麼樣，叫什麼，多大，全都沒記住。」

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挺對不起那精算師先生的。

周茜幫我分析得頭頭是道：「你老精算師精算師的，我還以為他姓『精』呢。對方肯定是個油頭粉面、戴著金絲框眼鏡的斯文禽獸。」

「沒準還是個大帥哥呢。」

「你也不想想范姐以前給你介紹的都是哪個咖位的，怎麼可能從十八線突然躍到國際大咖呢？」

本來想反駁她兩句，可看著周茜整理頭紗，我突然有了個大膽的念頭：「我辭職來你店裡上班怎麼樣？」

「開什麼玩笑，你想讓你家裡人砍死我啊？」

「我是說認真的。我在銀行已經按部就班了這麼多年了，還不就那樣，不如做出點兒改變。」

「我這可沒有五險一金哦，你想清楚。」周茜癟了癟嘴，「而且每天看著別人幸福美滿地來試婚紗，而你卻不知道自己男朋友在哪裡，你能保證你不報復社會？」

周茜的店面後面就是她的卧室，她邀請我留宿，我陪她整理了婚紗，關了店門，兩個人擠在她小小的床上。

「你想她嗎？」周茜問我，她嘴裡的熱氣弄得我脖子痒痒的。我知道她指的是劉露娜。

我點了點頭。

「我也是。」她說，「記得那時候她的願望就是開家婚紗店。」

周茜把我們三個唯一的那張合影洗了出來，擺放在辦公桌上。

周茜的卧室只有個小小的天窗，此時月光恰好從天窗灑進來，我能看到她光滑的側臉。

「你怪過她嗎？」

「怪過。」她很誠實地說，「也早就不怪了。」

「我也是。」

過了一會兒，我歪過頭去看周茜，她閉著眼睛，睫毛在輕輕顫抖。我輕聲問：「睡著了？」

她搖了搖頭。

「想什麼呢？」我問她。

「想我們三個穿上婚紗的樣子。」她仍然沒有睜開眼睛，「開店這麼久了，我從來沒有試過。」

我們三個曾經說過要為自己穿一次婚紗，如今二缺一，看來是永遠沒辦法實現了。淚水從周茜緊閉的眼角流了下來，淌過太陽穴。她大概也不想讓我看到，胡亂地抹了一把，就轉過身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提交了口頭辭呈。曾經有人說過，晚上做的決定第二天早上起來就會後悔。這句話曾經被我信奉為真理，因為我確實做過不少讓我後悔的決定。

可這次不一樣了。

我身體里好像某種東西被喚醒了。

范姐在換班的時候拉住我：「怎麼？聽說你要辭職？」

「消息傳得還挺快啊。」我笑了笑，假裝不知道她當時就在辦公室門外偷聽。

「你這孩子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呀？多少人擠破腦袋都進不來，你現在居然要辭職？」范姐壓低了聲音，「另謀高就了？」

我搖了搖頭：「怎麼會？在銀行挺好的，是我自己的事。」

范姐並不完全相信我，但也沒再追問。她心裡有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那咱倆說好那事……」

「放心吧，我會去見那個精算師的。」

范姐終於放下心來，她拍了拍我的背，語氣裡帶著些歉意：「姐是不是逼你逼得太緊了？我是看著你沒著落替你心急啊。不過話說回來，我都跟那邊說好了。我可沒少替你說好話啊，你要是不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人家交代……」

傍晚，我趕到周茜的店裡，她在吃晚飯——我每次走進她店裡時她都在吃飯。聽我說已經遞交了口頭辭呈，她差點兒把餐盒打翻在地上。

「大姐，你玩真的？」

我聳了聳肩：「你以為呢？」

「要從明天開始就加入本店嗎？」

「還得干到月底，辭職報告，工作交接，該走的程序都得走。」

「真是走都走不痛快啊。我想象中辭職的畫面，就是摔一堆文件在領導臉上，瀟洒地說一句『老娘不伺候了』，然後華麗轉身離開。」

「你是想讓行長一槍斃了我吧！辭個職幹嗎搞得跟打仗一樣，好聚好散，我跟他們又沒什麼仇。」

周茜遞給我一雙筷子和一碗米飯，說：「你們單位的人肯定都以為你瘋了吧。」

「是呀，至今好像沒人主動辭職過。辭職了再想回去，估計是不太可能了。」

「月底之前你還有時間好好想想，萬一後悔了，還可以繼續當白領。」

我雙手按住她的肩膀：「我是那樣的人嗎？都說好了，準備接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