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入夢

星河入夢

漫天細碎溫柔的光芒跌落進微漾著的剔透池水裏,水天一色的廣袤空間中,一身白衣不染纖塵的女子輕輕顫動了羽睫,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霎那,天地間的星光湧入其中,如畫的眉目深邃而動人心魄。

蘇苜看着身上的白衣,下意識覺得不太習慣。

她記得自己上輩子似乎總愛穿戴紅衣,回憶起來,竟然還能連帶出開心愉悅的感覺。

可她卻又忘了是為什麼而快樂。

這一回,她的手上沒有任何東西,但腦中卻有一幀似是而非的畫面揮之不去——瓷白的皮膚上,一顆紫色小痣在被風吹起的細軟黑髮之下若隱若現。

「上個世界的功德還是沒能收集夠。」虛空中突兀地響起了夜耿的聲音,打斷蘇苜繼續想要深入的回憶。

可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蘇苜每每從星河中醒來總會有那麼些腦袋空空茫茫的怔忪,就好像所有的記憶都被時間的海浪一次又一次沖刷,彷彿帶走了什麼,又彷彿什麼也沒帶走,所以,經由夜耿提醒她才忽然想起,這一回自己是被夜耿強制拉回星辰空間的。

不過是愣了一會兒,蘇苜便疑惑道:「沒收集夠你還押我回來?」

但卻一時不知道該朝哪裏說話。

美人黛眉輕蹙:「你怎麼不出來?難道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怕被我打死不成?」

夜耿:......不愧是你。

用最溫柔的語氣說最狠的話:)

夜耿掩飾性地咳了兩聲,假裝沒有聽到後面的問題:「雖然你一生行善積德,見人幫人見鬼幫鬼,但那個世界人和鬼的三觀都琢磨不定,當初錯過了鬼門那一遭,就難以再達到業績要求了,與其繼續苦苦掙扎,不如到下一個世界尋找契機。」

「馬後炮,」蘇苜倚在沙發上冷冷地哼了一聲,「也不看看當初突然穿中穿的時候你有多雞肋,世界記憶直接失去作用,我還被兩個變態盯上,不僅要在亂世保命,還要賺足夠的功德——更何況,鬼門這玩意兒我壓根就無從得知到它的存在,何談阻止。」

蘇苜的語調懶洋洋的,她並沒有在專心和夜耿說話,而是分心着用自己星辰空間的部分使用權操縱着之前收集來的物品飛來飛去,雜亂無章的空間一角很快就變得充滿設計感。

她嘆了一口氣,手中動作不停:「縱使後來回到原世界,我扶持鬼王到他壽終正寢,又是維持人鬼秩序,又是幫着幫那的,可誰叫人和鬼見了我都戰戰兢兢神神叨叨,真是沒法了。」

兩百多平的空間被金藍色交雜的雅緻屏風間隔開,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就初具了三室一廳的格局,蘇苜白皙晶瑩的指尖挽著流光,撥轉之間,周圍便成了個風格簡約輕奢的露天公寓房。

滿意地點了點頭,蘇苜試着打開了由簡易發電機控制的投影儀,一邊調試着房裏的各式電器一邊問道:「那我下個世界豈不是......」

夜耿稚嫩的童音充滿了深沉和凝重:「難以預料。」

「真的嗎,」蘇苜淺淡地笑了笑,彎起的眼睛裏眼眸深不見底,「那你又為什麼不敢出來呢。」

「難道不是預料到了什麼嗎?」

藏在虛空中的夜耿心虛地摸了摸耳朵:看來躲起來並沒有什麼用......

他的確騙了她。

實際上因為某些人窮極一生都在用她的名義做好事,幾乎兩輩子相加在一起且綿延了幾百年的功德早就達到了要求。他把她召回星辰空間只是因為看岐之泠的肉身死去后,不想這兩隻鬼再繼續沒完沒了沒羞沒躁了,便鑽了空子將她從那男人身邊帶走,而他現在用功德值不夠為由頭騙她——

也是為了下個世界他給她找的那個肉身......找一個完美的借口。

夜耿目光凄然,四十五度角憂傷地望向天空,雙手合十。

他做這一切可都是為了活命啊。

「我很好奇,」蘇苜按下遙控器,投影儀瞬間便在支起的白幕上開始播放恐怖片段,影片中陰惻惻的面具殺人魔手起刀落,看得夜耿毛骨悚然,「那時候你怎麼會出來干涉我的決定?」

夜耿有一瞬間的卡殼,像是貓被踩住了尾巴,蛇被捏到了命門——不得不說,蘇苜不僅依舊敏銳,抓重點的技能也加強了。

夜耿強自鎮定道:「沒、沒啊,我就是覺得你應該告訴他,他知道未來那個人是他,不就也不會鬧彆扭了么。」

蘇苜興味盎然地看着白幕上的主角被殺人魔追着逼到了死路,像是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緊張感似的,反而更像步步逼近的殺人魔,有着一致的閑散和勝券在握,她輕聲笑道,嗓音輕飄飄的:「耿耿,我還沒說哪時候呢。」

上輩子那麼長,你怎麼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呢?

夜耿下意識地憋氣,忘了呼吸,腦子裏也亂作一團。

空間之中格外的安靜,蘇苜知道,夜耿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的時候,總會選擇保持緘默,以免慌亂之下暴露更多。

也能反向佐證她的判斷。

「......說起來,時空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呢?」見他果然又一次沉默了,蘇苜也不強求,她只是神色專註地看着被電鋸剁爛的主角,喃喃自語道。

夜耿心虛地對手指,聞此便知道她早就發現不對了,只是不願再刨根問底逼他妥協了。

上一個世界的時候,她就常常試探於他,可他的能力是絕對不能說的秘密,就算排除所有危險和不確定因素說出來,也恐怕會給蘇苜造成依賴,這樣的「金手指」對她的性子來說只會是雪上加霜。

而這個能力......實際上,當初他出言提醒她,早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過每一次,他干涉的方法都不盡相同,在一次又一次必死的結局中,他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關鍵節點,得以改寫未來——天知道揣摩出那個男人病態偏執的想法費了他多少腦細胞,簡直心力交瘁到快要頭禿。

本來的結局裏,要麼都是容玹抱着蘇苜同歸於盡,要麼就是蘇苜及時地從地道出去引開了惡鬼,在無名府未來407號病房的位置被潑硫酸的鬼殺死成為厲鬼,接着漫無目的地遊盪在無名府以及後來的精神病院幾百年。

一切都不可避免地功虧一簣,於是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帶着蘇苜重新來過,也是因為這樣不斷地在同一條時間線上往返,他每一次都會在蘇苜死前帶走她的魂魄,洗去記憶穿回幾百年後,再次和原主少了一魂一魄的魂體相融合,繼而重新開始一切,他們才能將過去與未來相連成為一個邏輯嚴密的閉環。

事實上,原主早在她自己的那一次撞牆而死後就不再存在在這具身體和後來這具身體的魂魄里了,從蘇苜被招魂陣召來,融合了原主殘留的魂體作為載體后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后,所有的時間裏她都是她自己。

所以,一開始她以為的那些原主殘留的記憶和景象,都是未來的她給現在的她留下的執念。

蘇苜被很徹底地洗去記憶,從前每一次大同小異的經歷都忘了個乾淨,直到最後一次在上個世界的精神病院的病房裏睜開眼,都還只以為自己是剛從星辰空間里被他丟出去。

夜耿這麼做,一是為了避免她精神奔潰,二則是為了避免因為她知情產生過多不可預料的變數。

他能帶着蘇苜穿梭不同的世界,幫她獲得一個世界的世界記憶,已經是他在不被發現的範圍內能夠提供的最大幫助了。如果再加上一個時間跨越能力,他不敢保證她不會依賴這種重生的力量頻繁使用,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被那些人發現,而他藉此威脅蘇苜妥協的條件將會所剩無幾——因為如果能夠不斷重生,「功德值不夠的後果很嚴重」的這個威脅,也就不會存在了。

她可以一次又一次重來,直到摸索出最完美的方案。

可這樣的能力卻是細思極恐的。

試想,人若是知曉自己能夠輕易地重生,就很難不會有「放棄這一次的不完美吧,反正還有下一次」的想法,同時也很難在當下付出全部努力,而不去選擇性價比更高的理性的方法。

就比如,你想要挽救一個在你眼前出了車禍的重要的人,前提是你此時不努力將他拖出隨時可能爆炸的車廂的話,他就會徹底從你的生命中消失,那麼你肯定會很難過,會拼盡全力想要挽救他;

但如果,前提是你擁有無限重生的能力呢?

那麼你會冷靜地自行離開先保證自己的安全,再重生回不久前,拉着他不要上這輛車。

咋一看,這也許是件好事,可每個人面臨的可能的選項是那麼的多,而人卻都是貪婪而追求完美的。

生活中處處都是缺陷失敗、苦惱尷尬,人們遇到后就會恨不得想要重來,最終,他們會在一次次不甘心的重生中慢慢消磨掉所有的熱忱和感情,包括新鮮感,對世界的歸屬感,甚至人性——

就算為了發泄殺掉所有人,他們還是會在重生之後活過來的吧?

那麼殺掉他們試試又有什麼關係呢。

......

有的人便會產生諸如此類的想法。

你不斷地重來,每一個人都不再像是鮮活的人了,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因為完全復刻了你的記憶變得僵硬而機械,在你眼裏,他們不可避免地慢慢變得像是遊戲里的NPC。

由此帶來的鋪天蓋地的孤獨感,和對精神意志的摧殘,都是令人難以想像的。

他是僅存的末裔,這些能力的弊端還都小時那人告訴他的,他悉心教導他,讓他永遠都不要和任何人說起這個能力,更不要讓誰看見。

所以,就算是意志堅韌的蘇苜也不行。

這些念頭不過就是一閃而過,夜耿看了著發獃思考的蘇苜,有感而發道:「你好像越來越投入這些世界的人事物了。」

夜耿可沒有忘記,蘇苜一開始那副公事公辦的淡漠樣子,就和她現在一樣,波瀾不驚,冷淡地像是天外來客,打定主意只做世界的旁觀者,清醒的像是演技精湛的演員。

可她和那個男人待在一起的時候,倒常常都像是變了個性子——或者說,展露真實的自己。

她每每都會愛上他,連同他在的世界。

蘇苜站起身,拍拍裙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高雅清冷地立在盈滿星光的水中,好似九天之上的神女般遺世而獨立,她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總要給自己找點樂子。」

「走吧。」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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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今天也是個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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