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宇宙盡頭的花店，喻為夢境的花

二、宇宙盡頭的花店，喻為夢境的花

宿舍人還沒來齊，老大說還有一些公共物品需要買，剩下幾人也各說還需要個人物品，於是夜晚一同走出去。

走到連鎖超市前，瀟瀟被旁邊的一家店名吸引：

宇宙盡頭的花店

老大順著瀟瀟的視線看去，興奮提議：

「我們待會兒去花店看看吧！新顧客會得到店主的贈花，店主叫羅蘭，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人噢。」

說到後面語氣轉而神秘，大家同意，於是不到半小時后一人手提一個塑料袋走進花店。

「打擾啦——」琴奈用她輕快活潑的聲音說。

琴奈本名梁乃琴，是一個從日本動漫中走出來的女孩，她用粉色毛團扎著兩隻長馬尾，穿小皮鞋、至大腿的黑絲襪和格子百褶裙，叫誰都會在後面加一個軟糖似的「醬」，並強烈要求瀟瀟等人稱呼她「琴奈醬」。

儘管有幾分特別，但瀟瀟覺得她實在是一個很令人喜歡的女孩。

瀟瀟走在最後，她想：花店也營業到這麼晚嗎？

店內很大，比剛才她們去的連鎖超市還要大，讓人懷疑店主開花店也許只是個人愛好，進去好像來到園藝展覽會的一角，各種花卉被精心放置，建在地面的池塘中有紫色蓮花和睡蓮，白石小徑兩邊是人高的薔薇，甚至還有沙漠區的仙人掌。

由於其曲折奇異的空間布局，瀟瀟不一會就看不見舍友了。

大家似乎被百花和琳琅的配飾品吸引，一時間聽不到人說話，於是四下寂靜。

瀟瀟此時站在沙地里，她抬起頭，一時以為自己真的像阿西莫夫筆下的史瓦茲一般穿越到了沙漠——因為頭頂是星辰浩瀚，她忽然又想難道這個花店沒有屋頂？接著、她才知道那是燈。

瀟瀟離開「沙漠」，又路過一些像海藻似的植物，以為還會繼續遊覽下去卻已走到盡頭，猛然看到一個坐在花藤裝飾的收銀台後的人，嚇了一跳。

那人淡淡注視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

在並不明亮的光線中，瀟瀟看到那人的雙眼是金色的。

他那明亮的金色眼睛和散發的慵懶氣息就像一隻吃飽了棲在樹上的大型貓科動物。

他大概就是店主羅蘭吧，一個男人居然戴美瞳，瀟瀟在心裡無不惡意地評價。

她只瞥了一眼，有點尷尬，隨即調轉視線，看到牆上掛著一幅畫。

瀟瀟走了兩步，研究起那幅畫來，一邊等待著舍友。

她們都去哪了呢？這個店在外面看起來不是很大，怎麼連她們的腳步聲都感覺不到？

確切來講，那不是一幅畫，而是一首詩。

那是一首用夢幻般的七彩絲線綉出來的詩，懸浮於無框的畫中。

嘒彼小星，三五在東。

及我將眠，風息於欄。

嘒彼小星，參昴在南。

及我將眠，雲息於嵐。

瀟瀟在心中讀了兩遍，喃喃念：

「雲息於嵐……雲息於嵐……雲息……」

她只是覺得很好聽。

目光落到作為襯景的畫上，畫的似乎是湖面或者海面，在燈光中閃著粼粼波光，幾可亂真，瀟瀟覺得好像真的有一個縮小的湖泊在牆上流動。

瀟瀟轉身，問正在看她的店主：

「這首詩還有沒有後文？」

心裡卻十分排斥這個如很多店主一樣盯著顧客看的行為。

「哦……」

縈繞花香的寂靜里，響起花店的店主拉長聲音的沉吟。

接著是一聲清晰可聞的輕笑，彷彿一朵花的笑聲。

瀟瀟在一種幾乎可稱詭異的氣氛里得以繼續方才的一瞥，好看清老大所說的「有魅力」的人的樣貌。

店主披散著頭髮，卻不讓人覺得十分古怪，反而神秘優雅，彷彿逝去世界里的古老貴族。

好吧，在看清店主的面容后，瀟瀟不得不在心底承認，這個人——確實是一個很美麗的男人。

瀟瀟一時只想到「美麗」這個詞，她猜不出他的年齡，那人有著少年般秀美的面龐，同時又矛盾地透著深不可測的氣質。

瀟瀟忽然想到下午那個拿著黑色鳥爪的人。不可思議的，瀟瀟覺得他們兩個同屬於另一個世界。

羅蘭起初一手支著下頜，他放下手，稍微坐直了一些。

「還不到時候。」他掛著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回答了瀟瀟的問題。

他的嗓音宛如低吟淺唱，撥人心弦。

質量上乘的紫色絲綢襯衣敞開領口，露出三圈水晶剔透的手指粗細的項鏈。他的手展開放在桌面，異常的修長白皙，彷彿精美的玻璃製品，兩隻手戴了不下五隻嵌金鑲玉的戒指。

這下瀟瀟認定他開花店一定是打發無聊的時間，所以布置的像迷宮一樣，好給客人偷竊創造機會，因為這個渾身大概掛了一公斤貴金屬的傢伙懶得結賬。

瀟瀟沒什麼話說，離開去找舍友。

她走到了一個白漆鐵質桌旁，一塊純黑色絨布自上垂掛下來，遮住桌面，襯著擺放的藍色滿天星。

瀟瀟停下，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那些小花。

「它喻示夢境。」

令人入迷的聲音自背後響起。瀟瀟轉身去看。

羅蘭不知何時從台後走出，他走近，拿起了桌上一小束滿天星。

「我是羅蘭，你叫什麼名字？」那隻美麗的手把花遞到瀟瀟面前。

我知道你的美名，瀟瀟在心裡嘀咕。她從那隻戴著紅寶石的手上接過滿天星。

和一個花店店主、一個大人說自己的名字感覺很怪。她本想模模糊糊地說過去，但知道這樣只會讓人再問一遍，如果那人是認真問的話。

瀟瀟抬起頭，她的個子在男生里都不低，而眼前這個披髮的男人比她還高一大截。

「易水瀟。」瀟瀟勉強笑了一點，然後問他：「我的舍友在哪裡？」

「你知道么，小姑娘。」金色的雙眼看著她，店主的嘴角再次浮現出奇特的笑，他答非所問地說：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那首詩。」

「……」瀟瀟仔細觀察羅蘭的眼睛，她看不出佩戴美瞳的痕迹。

「是嗎？」瀟瀟不以為意，下一刻忽然想起了什麼，她抬高聲音：

「我的舍友呢！」

這個美麗的男人似乎有些懊惱地屈指扣了扣額頭，無奈地笑道：

「在我的店裡客人總是很容易迷路，」他放下手，有兩道閃光從他佩戴的戒指表面上劃過。

「你去找找吧。」羅蘭又恢復了那種莫測的笑容，彷彿舉著單片眼鏡觀看戲劇的賓客。

他的笑容讓瀟瀟覺得很不舒服，於是她不客氣地從他身邊闖過，她走了幾步，看到米酥紋絲不動地站在一簇香檳玫瑰前。

米酥有著及腰的波浪捲髮，嗓音和臉蛋一樣甜美，當提到「美」時你所能想到的所有特徵都在她身上具體實現。

「米酥！」

瀟瀟上前，發現米酥臉上掛著愉快的微笑，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玫瑰花，保持著一手拿玫瑰花的姿勢，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站在她身旁。

瀟瀟抓住她的肩膀搖了兩下。

「啊！瀟瀟！」米酥如夢初醒一般，激動地回手反抓住瀟瀟，說：「這個花店好大啊，我還見到羅蘭了，他居然送了我一朵香檳玫瑰，」說到這，她停了一下，眼裡閃爍著光，給瀟瀟看她的玫瑰，「正要找你們呢。」

「哦……很好看……」瀟瀟鬆開手，避開她的視線，垂下眼。

就從她見到米酥到現在，大概幾十秒的時間裡，她所知的米酥都是一動不動地站著的。

米酥說她見到了羅蘭，瀟瀟也見到了羅蘭，瀟瀟此刻開始懷疑剛才的經歷——純黑色絨布、藍色滿天星，她是否也像米酥一樣杵在那裡做了一個夢？

誰是真實？誰在做夢？或者說，都是虛幻……

「你看到那首詩了嗎？」瀟瀟問。

「什麼詩？」米酥不解。

「咳、及我將眠，雲息於嵐。」瀟瀟驚異自己居然背住了。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米酥甩了甩她的長發，挽住瀟瀟的手，問：「其他人呢？」

瀟瀟卻十分固執地拉住米酥，憑著記憶穿梭，帶舍友走到那幅畫前，收銀台後，羅蘭淡淡瞥了兩人一眼，似乎沒有什麼興趣。

「你看。」瀟瀟指著那幅畫，「你看到了什麼？」

「呃……這是湖嗎？也許是海。」米酥仰著精巧的下巴，有些困惑瀟瀟的態度。

「你能看到字嗎？」

「字？」米酥湊近了一點，在邊邊角角搜尋。

瀟瀟看到她的動作，心底一沉，知道米酥以為是很小的字。

「沒有啊。」米酥說。

瀟瀟已轉過身走向羅蘭。

米酥跟了過去，聽到瀟瀟像一個莫名生氣的孩子似的對羅蘭說：

「到底怎麼回事？你能解釋一下嗎？」

米酥明白瀟瀟說的是什麼，也看向羅蘭，說：

「瀟瀟說那裡有字，可我看不到，這是為什麼啊，羅蘭？」

羅蘭向後一仰，兩手搭在胸前，左手摩挲著右手中指上像橄欖石一樣的寶石。

「當然有科學的解釋。」他平視著兩人。

「你們聽說過白金藍黑色裙子么？每個人眼中的世界、色彩其實並不是完全相同的，眼中感光細胞比例的不同、對光的感知程度都會影響腦中的成相。」他用那細長的手指點了點太陽穴附近，接著說：

「那幅畫里用一種特殊的……另一種顏色寫了幾個字，在這種光照下，有人就會看成和背景相同，所以看不到。」

米酥聽完，十分信服這個答案，略帶羨慕地看向瀟瀟：

「哇——你看到的是什麼？」

瀟瀟卻不那麼相信，她轉眼，看到羅蘭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即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咕噥了一句：「好像詩經里的詩。」

這時花店店主再次開口了：

「說了這麼多，我累了。」

一邊說，就像為證實似的，他懶懶打了個哈欠。

「和你們的朋友走吧，要關門了。」他不失禮貌地下了逐客令。

米酥和羅蘭道別，瀟瀟硬是綳著臉一句話也沒說。

兩人向外走，遇到了其他三位舍友，並花了比進來時少得多的時間走了出去。

米酥很高興，和舍友交換著信息，說怎麼遇到羅蘭，說羅蘭怎麼送給她一支香檳玫瑰，又說到那首詩和羅蘭的解釋。

她們也分享了各自的經歷，瀟瀟對比了一下，都是在她們看花時，羅蘭走了過去。

在宿舍樓前和舍友道別後，瀟瀟給媽媽打了電話，她一邊走，路過垃圾桶時忍忍心，把藍色滿天星塞了進去。

就算她喜歡花，她也不要那個怪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