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塵再亂】264

【仙塵再亂】264

翌日清晨,銀眼夜魔已被剷除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天御宗。在坎城深受其害的五宮弟子無不歡呼慨嘆,尤其傷亡慘痛的塗明宮更是人心振奮,群情激昂。

午後,非玉得明海道尊允許在望月居凌非墨門外擺起小小祭壇,一眾塗明弟子皆來哀思憑弔。

人群中,一紅衣高階男弟子非晨向身旁同門讚歎道:「原來我還不服氣非一師妹坐上咱們塗明宮的首徒之位,現在看來是我狹隘了。她竟能以一己之力除去銀眼夜魔這個千年妖邪,莫說她的功法道行遠超你我,光是這份氣魄也足以讓人欽佩。」

高階女弟子非靈應道:「也不知當時戰況有多慘烈,我聽說非一凌尊是天樞宮的非焉凌尊親自去東海給接回來的。師尊在殿上說她染了邪氣,連照影居都沒回,直接就給送到青靈峰上靜養去了。可惜青靈峰是禁地,咱們也不得去探望探望非一凌尊的傷情。」

另一青衣初階男弟子非余則搖頭道:「我看這事情肯定還有更多內情,只是我等不得而知。」

非晨詢道:「師弟此話怎講?」

非余煞有介事道:「你們想啊,坎城一戰天御宗好手盡出才勉強將銀眼夜魔重傷,到底還是讓他跑走了。如此強大的千年邪魔縱使到了強弩之末,也絕不是一個凌尊首徒就能單獨斬殺的呀。況且非墨凌尊道法何等神妙,不過挨了銀眼夜魔一掌業火就丟了性命。非一凌尊若真和銀眼夜魔殊死搏鬥,又怎會只是沾染了些許邪氣?」

非靈聞言,驚訝得壓低了聲音,緊張道:「師弟,你是想說非一凌尊已經……」

非余不好言明,看向不遠處放著凌非墨靈牌的供桌,抿著嘴巴無聲搖頭。

「師兄多慮了。」一道冷冷的女聲打斷了非晨非余非靈三人的猜測。

三人轉過頭來,但見說話的人正是當初與初一一起來到天御宗的女弟子羅悅馨。

非余瞥了一眼羅悅馨,反問道:「怎麼,非馨師妹另有高見?」

「高見不敢,據實而言罷了。」羅悅馨用陰冷無情的語氣道:「昨日繹武宮值守山門的同門都看見凌非一與凌非焉雙雙而歸。凌非一能騎馬能走路能說話,哪像你們說的染了邪氣大病不起,甚至一命嗚呼了?」

非靈聽聞,神情舒緩許多,喜悅道:「非一凌尊若是無恙,那豈不是更好。」

非余卻並不服氣,與羅悅馨爭辯道:「安然無恙怎會送到青靈峰去?別以為你道聽途說的消息就是事實。方才我與非然師兄一起去繹武宮問過,非奇師兄說他只見到個戴著緯帽的女子,還將面孔遮擋得嚴嚴實實。他也沒見到那女子的真顏,根本不能確定回來的人是不是非一凌尊。不過是非焉凌尊說是,師兄便相信她是。依我看這其中必另有隱情,所以才找個與非一凌尊相差無幾的女子來假扮。非然師兄,你說是吧。」

趙青然一直立身幾位同門身旁沉默未言。非奇不知初一為何戴著緯帽,非余說緯帽之下另有他人,但趙青然不同,他對緯帽後面隱藏著的秘密一清二楚。在東海岸邊,他親眼所見初一右目化作金色魔瞳。所以他知道非余猜得對也不對,此事確有隱情,只不過這隱情不是塗明宮新任凌尊首徒的死訊,而是他們口中那以一人之力誅殺銀眼夜魔的英雄早就淪入魔道,跟天御宗的同門人魔殊途了。

然而趙青然不能讓人知道他去了東海,所以便不能立刻向初一探問她與銀眼夜魔的交戰,也就無從得知銀眼夜魔湮滅后他的鬼奴去向了何處。會消散?會轉生?還是如銀眼夜魔在坎城時所說那樣,他死了,他的鬼奴便會化作孤魂野鬼,永世不寧,永無來生。

每每想到此處,趙青然的心中便是一陣愴然劇痛。他一直堅信這次赴了銀眼夜魔的約便可換回父母魂魄,將他們安放超度,不料卻被初一陰差陽錯壞了十數年來苦苦籌謀的全盤計劃。若不是清晰知曉自己與初一道行上的差距,那日又有凌非焉在旁,他定會仗劍而上將那間接潰滅雙親鬼魂的罪人殺之後快。

所以即便是親眼看見了初一的金色魔瞳,更目睹了海岩下凌非焉與初一的痴纏親吻,趙青然也只能將憤恨的怒火深沉壓抑在靈魂的最深處,激烈炙烤著心底最陰暗處的瘋狂念頭。他想所有傷害他父母的人都去死。他要讓一切阻擋在復仇路上的障礙都走向毀滅。

待趙青然竊聽到初一會與凌非焉同歸天御宗后,便連夜快馬先返宗門,再裝作對一切全然無知的樣子等著初一和凌非焉的歸來。可惜明崖道尊的決策既在他預料之內又讓他十分失望,他只得暗自思量有什麼法子能巧妙的將藏在青靈峰上的魔物,以及她和凌非焉之間那些絕不可為外人道哉的密事給抖到明面上來。到時就是再怎麼技不如人也無需親自動手,自有「規矩」「道義」助他一臂之力。

於是非余向他詢問,趙青然便做出關切模樣,故意道:「按說非焉凌尊不會以謊言欺瞞戍衛弟子,五位道尊更不會合謀誆騙整個天御宗。」

「嘶……」非余對趙青然的臨陣倒戈很是不滿,假慍道:「師兄你方才可不是這樣說的。你不是也覺得青靈峰上有古怪嘛?」

趙青然眉毛一挑,反道:「師弟,快收了你那天馬行空的念頭吧,難道宗主和列位道尊當真會欺騙我們不成?」

「這麼說,她沒死……」羅悅馨聞言低聲呢喃,有些失落又有些釋然,更不由自主握緊了手中的劍。她的腦海被強烈的恨意和巨大的矛盾瘋狂衝擊著。她多希望初一就此死在東海,她多希望昨日與凌非焉一同歸來的是具冰冷的屍體。可她又不甘心初一如此輕鬆的丟了性命,那個毀了她的家園手上沾滿她親族鮮血的人,怎麼可以乾乾脆脆死的在銀眼夜魔的魔炎里。她只能死在她羅悅馨的劍下,她必須跪在羅村十幾口亡魂的牌位前流盡鮮血贖罪而死。

非晨非靈非余不會讀懂羅悅馨臉上的複雜神色,卻被趙青然一目了然的看在眼中。趙青然微微揚起嘴角,想贏下一盤艱難棋局,便要利用好每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看來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進一趟青靈峰了。

轉眼凌非焉由東海歸來已經一月過半,這期間忙於夜幽石凈化之事只去了青靈峰三四次,每次又只停留片刻便離去,著實讓初一思念得緊。山中歲月清靜悠長,初一閑來無事便品讀凌非焉帶來的書籍,或在桂樹下修習持明之術以固清正根基。如此這般靜修下來,雖說入魔之途絕無歸路,但初一在溪水中映照自己的容顏時,總覺自己那隻金瞳漸漸變得深暗,好像染了些褐色呢。

這一日,初一正在青石上行功,忽覺山中涼風習習越加陰冷,舉目望去天空已是陰雲密布,大有山雨欲來之勢。初一起身向山下來路望了望,那羊腸小路久無人至,都快被春夏之交極速瘋漲的野草給埋沒了。

初一既失落又淡然,抖抖衣衫推門入了小竹屋內。落座在桌案前,她隨手拾起本尚未及看的書籍開卷研讀。恰逢天色晦暗冷風吟鳴催人睏倦,閱了沒幾頁便起了昏昏欲睡之意。迷濛中忽聞有人輕扣門扉之聲,初一心中一顫驟然醒來,聽得門外果然有人敲門,不由心中大喜,來者必是心心念念的那位。

「非焉凌尊!」初一喚了一聲快步上前拉開房門。

但見門外凌非焉容姿清麗,神色嫣然,雪白衣袂於微風中緩緩飄擺,實在凈雅動人,彷彿這昏沉的天色也因凌非焉的出現而亮麗起來。

初一更是悸動,將許久未見的凌非焉擁在懷裡,想埋冤她怎麼這麼長時間才來探望,卻又因天色將雨凌非焉卻意外出現而喜悅萬分,埋怨的話自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凌非焉見初一她滿腹委屈又「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十分有趣,便打趣道:「近日夜幽石凈化之事正在緊要時刻,遲了多日未能山上,沒餓壞你吧。」

初一賴在凌非焉身上不肯鬆手,假慍道:「餓,怎麼不餓。不信凌尊抱抱我,看我是不是清瘦了許多。」

「就知道你要喊餓。」凌非焉才不上當,提了提手中食盒道:「今晨南卿姑娘與非雲師姐自幽北歸來,帶了許多北地特產,我專門帶上山來給你嘗嘗。」

「她們回來了?」初一聞聽這個消息,鬆開凌非焉將她拉進屋子按在椅上,期待道:「可將冰冰靈送回家了?非雲師姐的身子還吃得消嗎?南卿姑娘又如何了?」

凌非焉撇嘴道:「特產都帶回來了,南卿姑娘與非雲師姐自是將冰冰靈一切安排妥當。而且……」

「而且什麼?」初一久居山中無聊的很,眼下有如此新鮮的消息,她怎會輕易放過,恨不得把南卿與非雲的整個行程的所見所聞細枝末節都打探得清清楚楚。

凌非焉輕笑道:「原本我們都擔心非雲師姐身子虛弱,經不起路途遙遠北地苦寒。誰知她此番歸來不但未有不適,還強健了不少,連咳嗽都比往昔少了許多。」

「強健了?哈哈哈哈哈。」初一聞言連連大笑,道:「我倒很想看看強健了的非雲師姐是如何模樣。」

凌非焉認真道:「非雲師姐說北地有許多滋補之物,恰與她的陳年舊疾十分對症。安頓好冰冰靈后她一路尋訪一路採藥一路製藥一路吃藥,不知不覺身子就硬朗起來了。」

初一繼續笑道:「依我看,這葯是小半功勞。大半都是非雲師姐平日只囚在青遙台上很少走動,此番出去鍛煉了筋骨,氣血通暢又得了對症之葯,身體自然大勢好轉。」

「我想也是。」凌非焉點頭贊同,又道:「非雲師姐千里迢迢背了許多藥材回來,還帶了不少葯苗說要種到大雲峰下的百芳海去呢。」

初一一聽警惕道:「凌尊提來的食盒裡別是什麼藥材吧?」

「那倒不是。」凌非焉一邊打開食盒一邊道:「這是榛果,這是松子,這些是山蘑菇。」

初一瞪大眼睛,笑道:「榛果松子還好,山蘑菇……我該怎麼吃呢?」

凌非焉拿起一隻晒乾的蘑菇,認真思慮道:「這蘑菇非雲師姐吃過,對它讚不絕口。說是用水清煲便有陣陣松香,十分宜人。」

初一想約凌非焉多來山上瞧看,笑呵呵向凌非焉道:「不如明日我去山溪里取些清水把這些山菇燉成鮮湯,凌尊結束明日凈化之事,便來品嘗?」

凌非焉看破初一心思,故意道:「這蘑菇師姐帶回許多,我上山時膳堂的鍋里正烹著呢,想來今夜五宮弟子皆可嘗鮮,我又何必等到明天來吃你的清水煮蘑菇。」

初一尷尬道:「凌尊此言差矣。膳堂烹飪取的是寒潭死水,又涼又寒。我在這青靈峰住得久了,才知那山溪活水清甜可口,煮出來的蘑菇必定另有風味,膳堂里的大鍋飯絕對不及它半分鮮美。」

凌非焉無奈的笑笑,也不接初一話茬,兀自起身道:「天色漸晚,我該回去了。」

初一不舍凌非焉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追到門邊,故意道:「凌尊不會是急著趕回去喝那膳堂蘑菇湯?」

「我可不是貪口舌之欲的人。」凌非焉嗔笑道:「來時便說這些日凈化夜幽石之事到了緊要關頭,我得趕回天樞宮去應備明日凈化之功。」

凌非焉一邊說著一邊拉開竹屋房門,卻見屋外不知何時已是細雨蒙蒙,冉起輕霧。

初一見了,挽住凌非焉的手臂愉快道:「下雨了,凌尊不妨多留片刻,等雨停了再走吧。」

凌非焉猶豫道:「烏雲陰沉,又是方雨,只會越下越大。我該趁著此時快步回去才是。」

初一將凌非焉往屋內拉了拉又道:「山雨陣陣,時下時停,凌尊就多等等嘛。再說,凈化夜幽石到了關鍵時刻,凌尊若執意要走淋雨著涼生了病,那可就要耽誤凈化大事了。」

凌非焉何嘗不知初一心思,說了許多無非就是想與她多相處片刻。其實凌非焉自己也有此意,不然何至於得了那榛果松蘑便即刻提上山來。於是她半推半就的跟著初一回道屋內,坐在桌邊隨手操起初一尚未看完的書翻了起來。

初一見凌非焉願意駐留,心滿意足的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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