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驟起】229

【前塵驟起】229

待到正午時分,明陸前來喚停凈化讓首徒們稍作休息。非玉已細心命塗明弟子為諸位首徒備好香茶果點,眾人便到封魔殿外的涼亭中落座品用。

席間,五人談及上午凈化夜幽石有何感受,凌非潭道是並無甚特別感受。只是不疾不徐按部就班的將引在掌中的夜幽石邪能化作烏有。

凌非茗聞言,給凌非潭遞去一塊兒雲片糕、輕笑道:「師兄這情況怕是明陸道尊口中的平者啊。來來來,多吃些雲片糕,討個好彩頭,祝師兄直達青玄,早登九霄,蒼云為伴,天……」

「可別說了,越說越玄。」不等凌非茗說完,凌非潭將那雲片糕往嘴裡一塞,向凌非茗道:「師妹說我是平者,怎麼,你有什麼上者的感悟說來與我們分享分享?」

凌非茗聞言眯起眼睛掃視一周,與眾人神秘笑道:「快把你們嘴裡的茶呀糕呀都咽下去,免得聽完我的奇妙感知,驚得噴了茶噎了糕可是難受。」

「哦?」凌非川聞言,將手中茶盞放下,淡然道:「什麼玄機如此驚人?」

凌非焉也發現凈化夜幽石之際凌非茗一直面露笑意,不知是什麼感覺能讓她如此心生喜悅。自己以真氣與夜幽石相接時,分明就只有濃濃的悲惋之意從石中傳來,情不自禁,催人落淚。彷彿就像是深埋在心底里的情愫被石中邪能發掘勾起,步步引導她去直面接受。

越是回想起方才的感覺,凌非焉越是不快。那股悵然若失的失落感總是縈繞在腦海心頭揮之不去。她茫然所思的伸手拿起桌上茶盞想喝口香茗來靜靜心,可茶盞湊到了嘴邊才發現盞內之茶方才就被自己飲空了,哪裡還有一滴茶水。

凌非焉無奈的瞥瞥嘴角,近日真是太不像話,怎的只知胡思亂想竟到了有茶無茶都不知曉的渾噩地步。於是她想給盞中再添些差來,誰知還不等她伸手,便有一截紅色衣袖先於她提起茶壺,幫她將盞內緩緩斟了八分香茗。

凌非焉一怔,抬起眼眸。初一已將茶壺放回桌上,正欣然向她微笑。便是這樣的場景、這樣的笑容又讓凌非焉心口陣陣發緊,泛起了讓她難以理解的莫名感受。這種在平淡中帶著喜悅,在喜悅中又藏著哀傷的滋味到底是什麼情愫,直叫人懊惱無措卻又難忍再嘗。

那邊廂,凌非茗正口若懸河的講著自己的凈化所悟,初一給凌非焉倒好了茶水,便再去聆聽凌非茗的講述。唯獨剩下凌非焉還怔怔的望著初一,努力探求導致自己突然性情大變的緣由。

正此時,非玉親自來到亭外,見凌非茗正在講話不好打擾,便滿面笑意的朝初一悄悄招手。初一看見,與眾人示意后便離席走去與非玉相談。

非玉……?

凌非焉忽然想起這個非玉不就是昨日與初一最後爭奪首徒之位,被初一攬在懷中的高階弟子么。忍不住在心中冷哼初一道,用些小聰明也就罷了,還將地坤真元使出那般失庄失雅的體勢,真是膚淺兒戲。然後便將初一給自己斟的茶一飲而盡,重重落在桌上,雖然有幾分氣惱,卻沒意識到自己的視線已隨著初一移至了廳外。

非玉手中提著個包裝嚴實的包裹,方方正正、扁扁的像個小盒,鄭重交給初一后又說了些什麼。初一立刻展露出喜悅神色,兩人眉開眼笑,低聲細語許久,直到最後非玉已經離去,初一還將那小盒子緊緊抱在懷中,寶貝得緊。

哼,已為塗明首徒還如此喜形於色,真是心性浮躁,難當大任。眼看喜滋滋的初一就要回到亭中,凌非焉用厭棄的目光狠狠擠兌了初一一眼,便匆匆轉過頭去。

凌非茗見初一歸來,招呼她道:「非一快來,我和非潭師兄都已說過凈化感受,輪到你了。」

「我?」初一坐回亭中桌邊,將那小盒子按在手下,為難道:「聽非潭師兄和非茗師姐所言,我總覺得自己還未能與夜幽石有所共鳴。」

凌非川聞言一愣,驚詫道:「怎麼?你竟想與夜幽石共鳴?」

初一聽凌非川語氣嚴肅,心中凜然,怯怯道:「我以真氣與夜幽石相接,先前是覺得彷彿陷入一團血腥般的迷霧。但真氣在其中行得時間長了,反倒像找到了通幽的曲徑。如果沿著這種感覺走下去,我想或許能步步走進駕馭夜幽石之能的桃花秘源。不過我擔心這也是夜幽石的狡詐之處,萬一曲徑盡頭卻是萬丈深淵引我入魔呢,我便在半途徘徊了許久,未敢近前。」

此言一出,眾人皆陷入沉默。初一見了,以為是自己過於謹慎落後於人,尷尬道:「非,非一學藝未精,淺薄拙見還請各位師兄師姐指點迷津。」

凌非潭聞聽此言與凌飛川面面相覷,他們也是第一次凈化夜幽石,並沒有什麼經驗能夠提點初一。倒是久未開口的凌非焉將視線從初一手中的小盒上揚起,幽幽開口道:「我與……非一,所感相近。只是我並未在曲徑之外往複徘徊,而是長驅直入窺看了一番。」

凌非茗插嘴笑道:「非焉可真是藝高人膽大。但此上古邪石還真難免伏有危機,所以這次我贊成非一謹慎行事。」

初一聽了,趕忙不好意思的擺手。

凌非茗向初一狡黠笑笑,又問凌非焉道:「師妹可曾看到什麼?」

凌非焉冷冷瞧了初一一眼,繼續言道:「我看見許多混亂的幻境,既細碎又難以捉摸,細要端詳時便會消失無蹤。許是我首窺夜幽石之秘,尚未找到法門。好在時日方長,能容我再慢慢摸索。」

凌非焉沒有將那傷感哀婉的情緒說與眾人,這等動心動念的禁忌她著實不願為外人道來。

凌非川、凌非墨、凌非茗三人見凌非焉與初一感悟相似,便也不再懷疑。這兩人一個天賦異稟,一個機緣甚妙,如此天作之合皆言夜幽石有所機密,那就一定沒錯了。

須臾,凌非川笑了笑,慨嘆道:「初與夜幽石相接,我們都在想怎樣將接收而來的夜幽石能量化為已用。沒想到你們倆卻想著要入夜幽石之心一探究竟。非一也別再說拙見淺薄了,這次怕是你給師兄師姐們指點迷津了。」

「我,我沒這麼……」忽然受到褒獎,初一一愣。這些在凌非川口中顯得自己十分超然的見解是她完全沒想到的。尤其明陸道尊與凌非川所言的轉化邪能之事,起初她的確也有此想法,但與夜幽石接觸后便漸漸淡忘了這個念頭。

不知為何,夜幽石的力量對她來說竟然十分熟悉,彷彿只要她想,便能即刻將其為已所用。所以相比這股「手到擒來」的力量,她更好奇夜幽石的深處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凌非茗思慮片刻,也笑道:「有點意思。下午再去凈化時我也試試尋覓一下非焉、非一說的曲徑通幽,看看這夜幽石究竟有什麼妙處!」

茶也喝了,話也聊了,看看時辰差不多,凌非川帶頭與凌非潭一起回赴封魔殿。凌非茗本想等候凌非焉與初一,但見初一坐在桌邊遲遲不動,霎時明白,叫了聲「師兄等我!」便快步追上非川非潭,獨留初一與凌非焉還在亭中。

凌非焉見狀,也便起身要走。

「非焉!」初一卻是拿起桌上小盒將凌非焉衣袖扯住,低喚一聲蓄謀已久的稱呼。

「你,你幹什麼。」凌非焉又下意識的向四周張望,抽回衣袖窘迫道:「快放開,塗明宮許多弟子往來,拉拉扯扯的被人瞧見了成何體統。」

但初一心中卻是極美,當上凌尊首徒別的好處不說,便是可以去掉令人敬畏生疏的「凌尊」二字,可直呼凌非焉道號,這倍加親昵的感覺也足以讓她竊喜許久。

「我這裡有點小東西,想送給你。」初一說著,羞澀將那非玉帶來小盒遞在凌非焉面前。

「給我的?」凌非焉眉頭微揚,目光閃爍。心頭壓著的一口「惡氣」忽然消散而去,宛如陰霾化作晴空,莫名的焦慮也化作了甜蜜喜悅。原來不是初一收了非玉的禮物,倒是自己錯怪了初一的好意,於是她不好意思的問道:「是什麼?」

初一道:「上次在坎城,非玉師姐無意提起她老鄉在湖城,不知湖城的特產非焉師姐可否知曉?」

「湖城?」凌非焉猶疑片刻,不可置通道:「難道這裡面是落雪桂花糕么?」

眼見凌非焉少有的露出了喜悅的神色,初一便知這次示好定是大獲成功了。心道這落雪桂花糕來的可真是時候,當初只是單純想給凌非焉買些東西,沒想到關鍵時刻,竟成了扭轉她與凌非焉關係越加尷尬的制勝法寶。

「正是。」初一再將小盒往凌非焉手中推推。

「你怎知我……喜歡……落雪桂花糕?」這次凌非焉只猶豫須臾便接過了盒子,心中又驚又喜更有幾分感動。她原本就不重口腹之慾,唯一談得上喜歡的食物便只有桂花清餚。可這世上,知道她喜食桂花清餚的人只有太師尊道靈和湯沐笙的姐姐湯沐冉。道靈常在問天塔中,湯沐冉更是遠在東海奈羅,這兩人皆不得見,初一是怎麼猜到自己所好的呢?

初一見凌非焉又露出羞澀模樣,愈加心馳神盪。但凌非焉問起緣由,她卻只能如實道來。

「在江湖時,我曾與靈犀子師父到過湖城。那日只了吃一塊落雪桂花糕,便對這清甜又不膩人,細膩卻不失醇厚的口感念念不忘。當時我年紀尚小,還傻傻的與師父說,這糕如此美味說不定九霄之上的仙子也會偷落凡間來嘗上一口呢。後來無意中聽非玉師姐說她是湖城人,近日又有同鄉要來尋她,便拜託她帶來一盒,想讓……非焉也……嘗嘗……」

「多謝你的好意。」凌非焉聽了初一的解釋,不知為何竟有幾分失落。原來初一不過是碰巧撞到自己的喜好,若是……若……

想到此,凌非焉拿著糕點的手微微一抖,暗中嗔責自己道,凌非焉呀凌非焉,你怎麼會期待起她是了解你才會專程買來落雪桂花糕了。你什麼時候竟變成了一個貪得無厭的人?便是非一隻有這份惦念著你的心意不就已經足夠了么。

初一像是察覺到了凌非焉的糾結,淺笑道:「非焉師姐別客氣,師兄師姐們都回去了,我們也走吧。」

「好。」凌非焉鬆了口氣,隨初一走出小亭。

涼亭距離封魔殿不遠,不過幾步就到了殿前。信步走行短短路程,相識數載凌非焉卻是第一次有機會靜靜端詳初一背影,以至於明明是熟悉之人竟覺些許陌生。她掂了掂手中的落雪桂花糕黯然慨嘆,往昔都是非一跟在自己的身後,自己也從未認真審視過她,只當她是個需受關護和鞭策的師妹。直到今日,凌非焉才忽然驚覺,初一若不是隨自己進了紫麓山做了道師,在塵世間也該是善於處事、善察人心,生活得如魚得水、快快樂樂。然而到了天御宗,她卻只能在唯論道法高低的環境里上下求索,又有數次徘徊在生死之間。

如此,凌非焉倒不知當初自己一意孤行以防止初一入魔為由,將她扯進這萬般兇險之中究竟是對還是錯了。有那麼一瞬間,凌非焉腦海中忽然閃過個念頭,也許真的是自己錯看了初一。終然身負魔劫她卻依然能保明朗之心,若就此下去,長留塵世無憂無慮,她或許就不會平白承受許多生死煎熬,也不會因為自己的不可回應而黯然垂淚。那麼她的笑容也會更加清久吧……

「咦?」凌非茗等在封魔殿門前,但見初一與凌非焉歸來,凌非焉手上拿著的東西很是眼熟,便笑眯眯問道:「非焉,手上拿的什麼?」

「沒什麼。」凌非焉將眉毛一挑,把落雪桂花糕藏在身後,邁進殿去。

「是什麼?是什麼是什麼?」凌非茗故意用肩膀撞撞初一,笑看初一狼狽的逃回了青龍木蓮座上。

接下來的數日,經凌非焉與初一提點,眾人像是真的找到了窺探夜幽石之力的法門,更無需以雙目監控魂石之光,哪怕閉上眼睛凝緊心神,也可通過空氣中的火光波動感知清楚。原來一心鎮克倒不如就勢疏導,如此一來,五人修為不知不覺中又增進許多。

又一日下午,初一正以真氣與夜幽石相應,忽覺心脈陡然一震,一股強大的力量隨之直襲而來。初一來不及反應,胸口宛如被千鈞重鎚擊中,只覺頭昏眼花呼吸困難,險些歪倒在木蓮座上。她趕忙用手捂住心口,但見凌非川、凌非茗、凌非潭都未曾察覺,唯有凌非焉透過熒熒火光投來了關切的目光。初一心中自然溫暖非常,未免凌非焉擔心,她一邊坐正身體一邊向凌非焉搖頭暗示自己沒事。

凌非焉將信將疑,又盯了片刻,直到初一閉上眼睛重歸凈化,她才也合上雙目再次入定。

但初一卻再難穩固心神,偷偷又睜開眼睛,怔怔望著對面凌非焉出神。回想方才轉化邪能之時,眼前驟然閃過一的那幕場景,竟是凌非焉將長劍直刺進了她的心臟,這才惹得她心神具亂,險些斷了心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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