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終人散

曲終人散

大穆康安二年,早春二月,天氣微寒。

四處還都是一片蕭條景象,但是皇上難得來一趟御花園。

「康安」,那是穆長寒為穆國新取的國號,希望大穆國能健康安寧,希望百姓能過上好日子。

忙忙碌碌過去了一年,也只是給這場政變帶來的禍事善後而已,直到今年,穆長寒才算是真正的開始着手補救了。

朝廷缺人手,最好的方法就是增加會試的機會,由原本的三年一度,改為了兩年一度。今年的四月恰好還有一次。

這一次,穆長寒決定親臨考場督考,親自篩選人才,文試武試同時進行,更加的公平公正,這對天下眾多有才無門寒門學子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因此,今年應試的考生,將會十分的眾多。

穆長寒也是忙裏偷閒,來御花園走一走,這個時節雖不好,並不是繁花似錦,但是自有松柏梅竹精神抖擻,比之其他的時節更有一番清凈肅穆之感。

朱來全一直跟在穆長寒身邊,默默地陪他走,他說哪一支梅姿態好看,便幫他折下哪一支梅,說哪一支松好,便折哪一支松,待走的累了,便坐在花園的涼亭里,盤點折下來的這些花木,叫人取來了剪刀和裝着清水的花瓶,修剪好了花枝,調整好姿態,對朱來全道:「送去給太后吧!順便告訴母后,今年三月,朕要納妃,你幫我問問母后,看她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是。」朱來全小心地捧過花瓶,一路去了朝暉宮。

欒太后自新皇登基不久便被從冷宮裏釋放了出來,只是雖說是釋放,只是換了個地方重新囚禁她,她在朝暉宮裏一舉一動,皇上都是知道的。

她不能出宮門,只能每天在院子裏走動,當然,她也很少來院子裏走動,大部分時間不是躺在床上眯著,就是坐在書桌旁寫字,畫畫。

寫字寫的是當年皇上寫給他的那首詩,畫像畫的卻是梅皇后。

「群卉吝芳華,原來羞自誇。

天然別有致,美玉自無瑕。」

她一邊默念,一邊書寫,寫了撕,撕了燒,燒了再寫,循環往複,無休無止,梅皇后的畫也一樣,畫完就燒,燒了再畫。

這首詩是當年在丞相府,先皇與她匆匆一見隨口吟誦的,可她記了一輩子。

那個時候,先皇還是太子,梅皇后還是太子妃。

那個時候她才十四歲,也曾如今日這般,反反覆復念着他送給她的詩,又反反覆復將它們寫在紙上。他書法並不好,總也寫不滿意,但又不願別人代她來寫,她一定要親自把它寫好,她甚至曾經為了寫好這些詩苦練書法,兩年之後,她十六歲,字練的越發好了,她也嫁到了宮裏,成了他的后妃,可是所有的美夢都是從那一刻破碎的……

貼身的嬤嬤走了進來,低聲道:「太后,皇上身邊的太監朱來全來了。」

「讓他進來吧……」她面無表情地說。

朱來全進來之後,太后瞧也沒瞧一眼,還是在不停地寫字。

朱來全在屋子裏掃視一圈,見屋子裏都是煙火氣,忍不住勸道:「太後娘娘要保重身體呀!這是皇上命奴才給您送來的瓶花,陛下政務繁忙,難得來瞧您一次,這一瓶梅竹是陛下的心意。」

太后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不停地寫字。

朱來全也已經習慣了,並不放在心上,繼續說道:「陛下近來打算安排選妃呢,已經讓各部的人着手準備了,要從文武百官的家中挑選良人,陛下着奴才來問問,這件事太後娘娘可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聽到這兒,太後手中的筆一滯,幽幽地道:「又要選秀女了。」她像是在疑問,也像是在感慨,一下子呆住了。

「群卉吝芳華,原來羞自誇。天然別有致,美玉自無瑕。泠泠,你可懂這四句詩說的是什麼意思?」

欒寧川拉着泠泠的手,喜氣洋洋地瞧着她。

「泠泠」是如今的欒太后的小名。

「爹爹給你取小名叫做『泠泠』,模仿的是泉水激石之聲,泉水自山間而來,自然無瑕,純潔剔透,殿下的詩是在誇你好啊!天然別有致,美玉自無瑕,他是在誇你純潔自然,天真爛漫,花園裏的花兒為什麼還不開呀?是因為他們在你面前害羞了,不好意思開。好孩子,你能明白嗎?殿下,他很喜歡你呀。」

彼時的泠泠只有十四歲,情竇初開,聽到父親這話,臉一下子紅了。欒夫人一把拉過女兒在懷裏,嗔怪道:「太子殿下不過隨口一說,你何必這樣較真?」

欒寧川道:「他是太子,將來的九五之尊,一言九鼎,我怎麼能不較真?」

欒夫人道:「就算是殿下真的在誇讚,也未必表示殿下就想娶泠泠。」

欒寧川冷冷地道:「我們的女兒嫁入皇家不好嗎?」

欒夫人道:「宮中那麼多的爭鬥,她如何能扛得住?」

欒寧川笑道:「這一切都不要緊,我會幫助我們的女兒。泠泠,你喜不喜歡太子殿下呀?」

「喜歡,太子殿下丰神玉朗,孩兒喜歡。」

泠泠憨憨地以為,她喜歡,就能完全的得到她,可等她嫁進宮裏她才知道,皇上最喜歡的人是梅皇后,那個已經三十多歲,眼睛上生了皺紋,皮膚失去了光澤的婦人。

儘管她一入宮就是妃位,儘管她二八年華,青春貌美,儘管她會跳舞,會彈琵琶,可是這一切,都及不上梅皇後讀書的聲音。

先皇很喜歡聽梅皇後讀書,他往常批閱奏摺頭疼之時,梅皇后總會在他身旁為他讀書,梅皇后一讀書,先皇便會變得很踏實。

梅皇后的字並不甚好,皇上願意親自教她寫,可泠泠用了一個月謄寫的皇上的文章詩稿,皇上也不過就一句誇讚,隨便丟給她一些獎賞就完了。

她總覺得,皇上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那麼的開心,反而很落寞。女人的直覺總是準的,他有着後宮里獨一無二的風光富貴,卻唯獨沒有皇上的愛,一點點都沒有。甚至她覺得,皇上對那個小官家出生的張貴人,都比對她更溫柔些。

心裏的凄涼和嫉妒一旦生出,她的脾氣就變得越來越不好,後宮這樣是非之地,最容易出事。

一來便是妃位,她實在是太耀眼,又生的美貌,性情驕縱,於是她開始在後宮中橫行霸道起來。

各種小事上處處給皇后使絆子,但都被皇后輕描淡寫又不失體面地回敬了,她這才知道皇后的厲害。

別的后妃有看不過她驕縱任性,私下裏說的話傳到了她的耳朵里,說他仗着美貌狐媚惑主,她便令人扮鬼嚇她,終致人瘋癲,又划花了她的臉,說是她自己劃得。

欒丞相得知她做的這一切,鼓掌叫好,還說:「這才是我欒家的女兒該有的樣子,我欒家的孩子天生就尊貴,誰敢在背後亂嚼舌根,誰就得去死,沒有人能擋我們的路。你得快點兒生下帶着欒家血脈的孩子,皇后無子,你的孩子,一定得是太子!」

她嘗到了報仇的快感,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她清走了一個又一個女人,皇上也不會多給她一點疼愛。

她聽信了父親的話,想盡辦法有了第一個孩子。

梅皇后多年無子,見到她有了孩子,心裏也替她高興。

「皇上登基已經許多年了,可是這宮裏只添了一個公主,前一陣張貴人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卻也沒能保住,妹妹,你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你必能給咱們宮裏添一分喜氣。」

梅皇后說着話,伸手便來摸她的肚子,欒泠警覺地一側身躲開了,沒皇后頓了一頓,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欒泠掩飾道:「才不過兩個月,也不顯懷,皇后也摸不出來。」

皇後知道她其實素來不喜歡自己,也沒放在心上,便說道:「我知道,可是看見後宮姐妹有孕,我這心裏還是很羨慕的。妹妹放心,我會幫忙看護好妹妹的。」

梅皇后對她笑的越溫柔,她就越覺得梅皇后是要謀害她肚子裏的孩子,於是,自此之後,但凡沒皇後送來的東西,她都著人仔細檢驗再檢驗,一刻也不敢鬆懈。

可是穆長寒剛剛出生,本來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卻偏偏在此時,梅后也有了身孕。

皇上的高興,顯然是為皇后而高興,不是為她和長寒。

與此同時,前朝不太穩定的消息也傳到了後宮,欒泠開始知道父親和皇上不和,因此,她在後宮裏,也少不得承受些風言風語和皇上的冷落。

她想害皇后,可是她不敢分神,因為她一定要親自照顧長寒,他很害怕年幼的長寒會被別人用手段害死,怕奶媽疏忽,怕宮女冒失,常常杯弓蛇影。

穆歲寒順利出生,是個皇子,皇上直接立歲寒為太子,欒泠最後的歲月里,把自己的目標定在了趕梅皇后和太子下台上……

二十多年過去了,最後,皇上不再愛她,她也不再愛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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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匪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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