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命案·第2章

縣城命案·第2章

上一次回到原來的住處已經是四年多之前了,那時候方彬還是小學生,院子與平房都沒有變樣,只是裏面的人變了。

站在李牧川家院門口,方彬躊躇著,停下了腳步,眼睛望着一旁的房子,那曾經是自己住的地方,一家三口,說不出是滿滿的回憶還是不願回想。他記得摔門而出的那個女人。

自從張敏離開之後,方彬就再也沒有喊出「媽」這個詞,在他心裏,媽已經死了,張敏變成了那個女人。

張敏曾幾次在方彬的學校門口接他放學,說帶他去吃飯買衣服,可方彬沒有搭理張敏,自顧自的走向回家的路。久而久之,張敏也就不再去找他了,切底從方彬的世界中消失了。

如果,一切像從前一樣,會更好么?

門嘎吱一聲從裏面打開,李牧川拉開門,看到方彬站在門口問他怎麼不進來。方彬立馬換上了大大咧咧的笑容,摟着李牧川就進去了。

「真是好久沒有來你家了,記得小時候咱倆在你家老愛扮西遊記,你老是想當孫悟空。」方彬看了看李牧川家的院子,還是之前的樣子,什麼都沒有變,很熟悉。

「對了,你爺爺呢?我去看看他。」這一次來,主要就是看看爺爺,這麼多年也沒來看他,也是自己的不對,還要讓老人點自己。

李牧川搖了搖頭說爺爺出門了,不知道方彬今天會來。

也是,方彬沒有提前打招呼,直接過來,想着爺爺應該會在家的。

兩個人坐在院子中的小板凳上,李牧川說:「下次吧,你再來看爺爺。爺爺現在經常不在家,總說一個人在家沒意思,出去廣場看別人下棋,不然就去江邊釣魚,閑不住。」

方彬一家還沒有搬走的時候,爺爺可是很少出門的,每次方彬過去,爺爺都特別開心,拿出一大把糖放在他的口袋中,還悄悄告訴方彬別和爸媽說。

可能是沒有人再去看他,院子顯得空蕩了吧。想到這裏,方彬更覺得自己有些自私。

「既然爺爺不在,那咱們出去吧?」方彬轉頭看向李牧川。

「去哪?」李牧川話剛剛說出口,方彬的臉上就露出了一絲詭笑,便明白他的笑容的意思。

「小川,你說實話,這兩天你是不是自己偷偷練來着?」

李牧川搖了搖頭。

「真的假的,你現在的水平都要超過我了!難不成你真是個沒有被發現的遊戲天才?」

剛剛那一把,方彬李牧川一邊一直處於逆風,最後靠着李牧川的神操作完成五連殺,完成逆風翻盤,就連對手都打字稱讚李牧川,叫他大神。

李牧川不好意思的撓著頭,嘿嘿的笑着。遊戲和學習其實是一樣的,不同的情況用不同的解決方案,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判斷情況,最快的執行就能把對方置於死地,毫無還手之力。

特別是遊戲中可以毫無顧忌,他不是李牧川,方彬也不是方彬,他們都是一個個虛擬遊戲人物。遊戲中的「死亡」除了給你帶來快感之外,不會對現實生活造成任何影響。

時針指向了八點,小鎮漸漸黑了,他們兩個人在網吧已經坐了一下午了。雖然爺爺從來不會限制自己出去玩的時間,但也不能太過分,萬一讓爺爺知道自己去網吧更是不得了的事情,便催促着方彬離開。

自從方有為做了副局長之後,應酬絡繹不絕,在家的時候少了許多,甚至有的時候父子兩個人一周都未必能見上一面。自然方彬幾點回家是沒有人管的,可見李牧川面帶着急的神色,方彬便想到還未見面的爺爺,也就隨李牧川一起離開了網吧。

剛剛走到樓下,方彬忙叫着憋著尿,要去廁所,讓李牧川等自己一會,一個人就向衚衕口深處走去。

鎮子中隨地大小便是常事,只要是背人的陰暗處總會看到尿跡和聞到腥臭的尿騷味。

大概五分鐘過去了,方彬還沒有回來,李牧川有些不耐煩,便尋着方彬剛剛的方向,走進了衚衕。

李牧川對這個衚衕印象十分深刻,便是之前被萱萱一眾人毆打的地方,還記得身上疼痛的感覺,淤青還未消去。

方彬真是,尿個尿這麼半天,不會是躲在角落上大號吧。李牧川左右看着衚衕的角落,希望看到方彬的身影。

衚衕處於兩棟樓房之間,也就是3米多寬,佈滿了堆砌的垃圾,還有喝醉人的嘔吐物,平常沒有什麼人會走這條路,所以也就沒有什麼燈光,想要看清楚東西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好在今夜的月亮夠亮,沒有什麼雲彩,藉著月光,李牧川稍稍可以看到衚衕的某些角落輪廓。幾個堆積的黑色垃圾袋旁邊露出一隻鞋。

原來方彬躲著後面再上大號,李牧川便嘟囔著讓李牧川快點,可方彬卻沒應聲,李牧川覺得奇怪,向前走了幾步,探過身子看清背後的人,並不是方彬。

那個人穿着一雙白色球鞋,這雙鞋李牧川自然不會忘記,幾天前就是這雙鞋的主人毆打了李牧川和方彬兩個人,這個人就是萱萱。

只見萱萱靠在垃圾袋一旁,身體慵懶地攤著,看樣子是喝多了失去了意識。

月光之下,皎潔如瑕,夜色之中偶爾傳來幾聲不易察覺的知了叫,遠處繁華的路邊攤熱鬧了起來,不過喧鬧聲沒有傳進衚衕。李牧川左右望了望,確定沒有別人,低頭看着失去意識的萱萱,盯着她的白鞋,抬起腳狠狠地踩在白鞋上。

她沒有意識,不會知道發生了什麼,真是天賜的機會,不是捨不得白鞋么,今天就讓你的白鞋上留下擦不掉的腳印!

萱萱沒有因為李牧川的踩踏而再次辱罵,李牧川心中暗爽,此刻的萱萱在李牧川心中就如同魚缸中的魚一般。

他蹲下身子,近距離看着萱萱,希望在她臉上看出恐懼的表情,可萱萱閉着眼睛沒有任何錶情。他有一些失望,哪怕她臉上有那麼一絲絲害怕的神情也好啊。

如果萱萱現在不害怕,我就讓她害怕。

「道歉,否則我也讓你嘗嘗挨打的滋味。」威脅的話在李牧川口中說出來卻沒有什麼威脅的意思,他怕說的大聲會被別人聽見,所以說話的聲音很小。

不知現在的萱萱聽到了沒有,算了不去多想了,李牧川想要打萱萱一拳,就像那天萱萱的朋友打自己一樣,這只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可怎麼打人呢?李牧川從小就沒有打過人,沒有任何經驗。

就像遊戲中一樣吧!李牧川一拳打到萱萱的腹部,隨着一拳的力量,萱萱的身子向旁邊一斜。

爽!

比遊戲中五連殺更要來勁,幸好萱萱喝多了,不知道是誰做的,不然讓她知道是自己乾的,肯定又免不了一頓暴打。

李牧川剛剛站起身子,就聽到背後傳來方彬的聲音。

「小川,你在幹嘛?」聲音帶有顫抖與陌生,方彬目睹了剛剛的一切,這與他認識的小川完全不是一個人。他認識的小川是一個安安穩穩,不愛說話的乖小孩,可剛剛發生的事情就像是另一個人做的一般。

兩人互相看着,一個眼中帶有疑惑與恐慌,一個眼中慢慢的是無措。

「我......我,我只是為我們出氣。」李牧川不自覺地低了頭,小聲的說着。

「我知道,小川,可......可,她,怎麼不動了?」

萱萱倒在垃圾袋上,像一隻沒有人牽引的木偶一般,四肢無力的攤著。聽着方彬的疑問,李牧川這才回過神來,好像萱萱是不動了。

李牧川愣在那裏,腦子也不轉了,像雕塑一樣佇立着。方彬顧不上安慰李牧川,半蹲身子,慢慢地探著身子把手放在萱萱的鼻子上。

「沒,沒有呼吸了。」

「不!不可能!我沒有殺她!我只是打了她一拳!」李牧川歇斯底里,瘋了一般對着方彬喊著,此刻也顧不上被別人聽到。

方彬雙手緊握著李牧川的肩膀,對他喊著:「你冷靜點!小川!冷靜點!」

不!不!我沒有殺她!李牧川心中對自己喊著,方彬的話沒有使他冷靜下來,此刻他想只想告訴方彬,自己是清白的。

「方彬!你看!你看!我只是打了她肚子一拳!打不死的!她沒死!對!她沒死,她只是喝多了,沒意識!」李牧川對着方彬說着,一邊雙手把著萱萱的身體,用力晃着。

「醒醒!你醒醒!別睡了!」無論怎麼晃,萱萱都沒有反應。她的肩膀慢慢從李牧川的雙手之間向下滑,無意之間,李牧川的手碰到萱萱的腦後。

李牧川突然向後快速的挪著身體,攤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口中嘀咕着什麼。

見到李牧川的樣子,方彬湊到他身邊,聽清李牧川的話。

他在說,「濕的,濕的」。

李牧川抽出自己的雙手,擺在自己的面前,月光把手掌照得清楚,是血,徐萱的血。

空氣中瞬間瀰漫着血腥味道,方彬噁心得吐了,李牧川仍舊倒在地上,沒有站起,口中叨叨著「血,血......」

方彬感覺到李牧川的身體在顫抖,兩眼中只剩下空洞,瞪大的眼睛無力地看着前面萱萱的身體。

「小川,小川!你聽我說!」見李牧川沒有反應,方彬氣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這一巴掌終於讓李牧川回過神來,他看着方彬,眼神中露出求助,似乎在說「怎麼辦?」

「你聽我說,小川,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你快走!」方彬看着李牧川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走?即使李牧川現在再驚慌失措,可也是知道殺人逃逸可是重罪啊,如果他這一跑,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

「我......我,不能跑。」李牧川的話沒有任何力氣。

「不,你必須跑!小川,如果今天你被抓了,你的一輩子就完了,不判死刑一輩子也要在監獄里啊!你想過沒有啊!」

是啊,一輩子就要在牢裏了,即使自己不是故意殺害萱萱的,可宣萱的死亡已經是事實,自己的懲罰自然是逃不脫的。再出來都不知道是猴年馬月,再說,那時候出來自己的人生還可以做什麼呢?想到這裏李牧川心中生起一份遲疑。

方彬繼續說:「你也可以到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李牧川重複這句話,像咒語一般在催眠自己。

忽然想起什麼的李牧川臉上有現出一絲顧慮,「可你呢?」

李牧川說出這句話,其實內心中已經默認了離開的決定,可他又擔心,留下來的方彬怎麼辦。

方彬寬慰地說道:「我不會有事的,萱萱的死亡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最多算是一個目擊者,可是,小川,我要做一件事情,是為了你我。」

衚衕裏面擁擠著許多人,除了接到報案趕來的刑警,更多的是周圍的老百姓。對於日復一日沒有變化的小鎮而言,有人被害是一個爆炸式的新聞,有事沒事的都跑過來看熱鬧,堵在警戒線外抻著脖子張望着。

無論警察怎麼勸阻也不能澆滅人們八卦的心,幾番之後警察也就放棄勸離人群了,只要不干擾工作就行。

人群一個露著啤酒肚的胖男人正和旁邊的妙齡女子侃侃而談:「聽說被殺的是個小姑娘,被人給糟蹋了,兇手怕小姑娘報警就一不做二不休,把小姑娘給殺了。抓着頭一下一下地往地上敲啊,聽說腦漿子都出來。」

胖男人說得特別帶勁,旁邊的女人聽了臉上露出噁心的表情,連叫他別再說了。

警戒線裏面的警察無意中也聽到了胖男人的說法,無奈的搖了搖頭,謠言就是這麼出來的,一傳十十傳百,事實都變樣了。可這種事情警察也沒有什麼辦法。

一輛白色的小捷達闖了一個紅燈,從馬路口開過來,一個急剎車停在衚衕口,打開車后,一個穿着白色深山,金絲框眼鏡,頭髮梳成四六分的男人急匆匆走過來。

「別擠啊!踩到我了!」

男人從人群中艱難地擠向裏面,聽到一個女人抱怨着什麼,沒有理會就繼續向前挪著步子。

好不容易總算擠到了最前面,連忙和最近的警察說明自己的身份,警車聽后離開了一會又回來,把男人帶了進去。

見到男人走向自己,方彬不自覺地低下了頭,低聲的叫了「爸」。

方有為看了拘束站着的兒子,摸了摸方彬的頭,安慰地說道:「兒子,沒事,有爸在,剩下的交給爸。」

方有為扶了扶眼鏡,捋了捋剛剛擠進人群而亂了的頭髮,走到一位看樣子是負責人的警察面前,向他介紹自己是方彬的父親。

「哦,方彬的父親啊,你好你好,剛剛你的兒子已經把事情都說清楚了。叫你過來主要是把孩子接走,他也受到了驚嚇,回去多安撫一下,一會在筆錄上籤一下字就可以了,可能最近我們還會再找方彬做一下詢問協作調查,還要支持我們工作。」

「當然當然,也不知道方彬說的事情對你們有沒有幫助?」方有為對警察說道。

對面的警察翻看着剛剛方彬的筆錄,「很有價值,對於案件很有幫助,基本鎖定了嫌疑人,方彬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線索。」

方有為連連點頭,試探性地問有沒有確定的嫌疑人。

聽到方有為的疑問,警察警覺地抬起了頭,嚴肅地對方有為說,事件正在調查當中,不方便透露。

沒有得到答案的方有為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警察又交代了幾句,方彬簽字之後,便讓方有為帶回去了。

車速90邁,周圍的建築迅速消失在視野之中,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方彬坐在後座,偏頭看着窗外。方有為緊握著方向盤,兩眼看着前方。

無聲,無言,車中的父子倆沒有任何交談。得到警察的允許之後,方有為駕車離開了案發現場,這中間,兩人一句話都沒有。

算起來,這是近一周,方彬第一次看到方有為,平常的方有為不是在應酬,就是在應酬的路上。自己睡下了,方有為還沒有回來,自己第二天出門時候,方有為還在睡着。

兩個人之間沒有什麼生活上交集,即使同處一個空間。

方彬與方有為之間變得奇怪,即使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但他自己感覺,自己的父親離自己越來越遠。

後座的方彬扭過頭看着前面正在開車爸爸的背影,欲言又止,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後視鏡映着兒子不知所措的樣子,方有為用低沉的聲音說:「沒事的,兒子,有我在。」

方彬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着爸爸的話,像是想到了什麼,接着說道:「可是小川......」

「小川的事情有我在,你不用擔心。」沒等方彬說完,方有為就打斷了他的話。

然後車中無言。在空蕩的馬路上慢慢駛向遠方,腦子中儘是胡亂的想法,方彬讓自己盡量不要亂了思緒,可這一夜發生的事情,讓自己無法冷靜下來。

小川的離開,可能就是永別,方彬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可以拉自己一把的兄弟。

小川,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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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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