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北國的寒冬與暖陽（六）

幸村交代碰面的地點在狸小路商店街，清晨的商店街沒有店鋪開門營業，三人站在街口看着空蕩蕩沒有一個人的商店街陷入了沉默。

「幸村前輩說是在這碰面？」

「是這麼說來着的。」切原撓撓後腦勺，倒是有點不確定了。

真田直接撥打了幸村的電話，但是沒有打通，顯示已關機。

「……」

「……」

「……」

古宮看着無一人的街道臉上露出了鬱悶的神情。「幸村前輩不至於這麼欺負我們三個吧？」

話雖這麼說，但是古宮知道幸村不至於這麼欺負他們仨，但是打不通電話就讓他們三個陷入迷惑了。真田繼續撥打了其他成員的電話，一直沒打通。打到仁王的電話時，是接通的，但是沒有人接。

「打不通，我們先走走看吧，他們可能在哪條岔路上。」真田收起手機提議道。

沿路有很多花里胡哨又醒目的招牌，每家店的門面都各不相同。頭頂的玻璃天棚能看見還有些灰色的天空。他們粗略走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他們的蹤影，只有幾個路過的人，像是通勤的職員。

大清早溜達了這麼一大圈，古宮身上也開始有點發熱了。但是一直沒找到人她有點沮喪了，她坐在了觀光椅上，左右掃視，企望看見立海大附中網球隊的任一個人，但連他們一根頭髮都沒有發現。

真田還在四處觀察，手機仍舊在撥打電話。切原在別的路上轉了一圈回來，發現古宮正癱坐在椅子上，而真田正定定地看着道路頂上的一隻巨大狸貓。

「副部長，你在看什麼？」

切原這麼問道，引起了古宮的注意，她也發現真田正仰著頭盯着狸貓，她便也起身走到真田身邊。

「奇怪……」

「是好奇怪啊，前面著三個字是什麼？？怎麼讀的來着？」

「諾貝爾化學獎……」古宮脫口而出，真田側目看了她一眼，她剛剛說的不是日語，而是中國普通話，他問道：「什麼意思？」

古宮回復真田，但是同時她也意識到這幾個字的紙條出現得有些不同尋常，顯得很突兀——不管是字義還是文字形式，都與這條街格格不入。

古宮帶着詢問的目光朝向切原和真田：「我們還沒有聯繫上幸村前輩他們嗎？」

切原一臉懵懂地搖搖頭。古宮看向了真田，然而真田依舊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似乎此刻的事情與他無關，即便這唯一的疑問之處是他發現的。

這時古宮的手機響了，她收到了一條匿名消息。

[來解謎吧！……是地名哦！]

古宮將這條信息給他們二人看，又讓真田將那張寫着『諾貝爾化學獎』的紙條從狸貓身上拿下來，但是狸貓實在太高，即便是高如真田也夠不到，他拿目光看向了切原。

「過來，赤也。」真田這麼說，轉而半蹲著，將雙手相疊放在膝上，盯着切原，腦袋一揚。切原好像一下子就領悟了真田的想法。「嗨喲，副部長就交給我吧！」切原這麼說着，又轉向古宮，孩子氣的臉上帶出了炫耀的意味。「雛妃，給你看看我的厲害。」

古宮注目間，切原踩在真田的手掌上，藉著真田向上抬的力道，一躍而上，敏捷地摘下黏在狸貓肚子上的紙條。

切原帶着「看到本大爺的厲害了吧」的笑容將紙條遞給古宮，她有些好笑地接過紙條，也不理會切原看似急需要人肯定的神情。

「看出什麼了嗎？」真田沉聲問道。

古宮搖搖頭，拿着那張紙前前後後得翻看，似乎還是沒有看出點什麼。「諾貝爾化學獎？……解謎……謎底是地名……」古宮埋頭想了半天也沒有什麼思路，轉頭看向真田，語氣像在求助：「真田前輩，您想到什麼了嗎？」

真田似乎也在思索間，眉間微皺，聽見古宮問話，略帶不確定得語氣說道：「赤也，你查一下諾貝爾文學獎有沒有日本人。」

切原聽到指令，行動迅速地掏出手機進入網頁查找。「有日本人。」

古宮頓時領會到了真田的思路，湊向切原那方小屏幕。「看看他們是哪裏人。」

「最早的是1981年獲獎的福井謙一，出生於奈良縣。獲獎時任職京都大學」

「看看下面。」

「2000年獲獎的白川英樹，東京人，在筑波大學。」

「2001年獲獎的野依良治，名古屋大學……」

「2002年，田中耕一，島津公司……」

「2008年，下村脩，美國波士頓大學……」

「2010年，根岸英一，普渡大學……鈴木章，北海道大學，就在札幌！」

「地名的話，是這個北海道大學嗎？」切原和古宮面面相覷，也不太確定這算不算猜到謎底了。

「喂！！前輩們，我們已經猜出謎底了，是北海道大學！所以趕緊出來吧！！」切原手作喇叭狀對着空無一人的街道吶喊，但是並無一人回應他。

「既然已經猜出地名，北海道大學也在市區內，想必是要我們去北海大學繼續解謎吧。」真田這麼說道。

切原和古宮兩人仍舊面面相覷，不確定此刻離開會不會錯過幸村他們。但古宮又想可能他們也正是想要他們跟着謎底走也說不定。

於是古宮三人便叫阿山帶他們去北海道大學。

——

校園的雪很厚，貫通校園的那條林蔭道已經鏟掉了一層雪，道旁的雪沒過古宮的小腿，林蔭道旁的樹已經落盡葉片。

第一個謎題開了一個好頭，古宮像是開了竅一樣。「諾貝爾獎是鈴木章獲得的，校園裏恐怕會有他的胸像，我們不如先去胸像那裏，看看前輩們是不是在那裏吧！」

但是他們都沒有來過北海道大學，對路並不熟悉，古宮打算找人問問看。然而安靜的校園裏，招待他們的唯獨是哇哇亂叫的烏鴉，除此之外似乎聽不到其他人聲，那些深紅色外牆的房屋寂靜地矗立着。

他們沒有辦法，只能一邊自己尋找，一邊看看是否有學生可以問路。走了很久，他們聽見有吱呀吱呀的聲音。

是一輛校車。

古宮今天走得有些超標了，她彎下腰大喘了一口氣。切原已經奔過去攔了，校車停時，開了車門，他鑽了進去，沒過一會兒他向古宮和真田兩人招手。

古宮直起腰，在被壓平的雪道上加快速度走了過去。剛開始速度還快，慢慢又降低了速度。這時真田向她伸出了手，古宮此刻腦子裏也沒有什麼浪漫的想法，見到有人向她伸手，她便也將手塞過去。被真田拉着的古宮加上了被動速度，很快就走到了校車上。校車裏暖烘烘的，切原頂着大大的笑臉說道：「這位中京大叔說要帶我們過去呢！」

「謝謝中京大叔！」

他們在鈴木章的胸像後面的雪裏找到了一隻竹筒，裏面放着一捲紙，裏面的謎面是「開拓三神」。

古宮看到這個謎面就知道是自己不擅長的，她將謎面交給真田。「真田前輩知道開拓三神是什麼嗎？」

真田點點頭，接過謎題時，快速看了古宮一眼，便將視線放在了謎面上。「開拓三神為：大國魂神、大那牟遲神、少彥名神，是北海道神宮所侍奉的神明。」

「下一個地名，是北海道神宮。」真田斷言道。切原崇拜地說道：「不愧是真田副部長，這種事真是太簡單了！雛妃，是吧？」

古宮掃了一眼沖自己擠眉弄眼的切原，點點頭。「對真田前輩來說，簡直信手拈來，真厲害。」

真田朝古宮看去，女孩子的臉上現出微笑，瞳仁里顯出雪色的微弱光芒，那雙眼睛的目光似乎帶着吸取潮氣的力量，他發覺口中不由得發乾。真田轉移開視線，清了清嗓子，轉過身背向他們。「好了，既然知道下一個地點了，那就趕緊去吧。」

「嗨喲，真田副部長！」

——

到了北海道神宮，恭敬得入了鳥居，古宮就想直奔主題，但是真田將她拉了回來，那雙褐色得眼眸低垂著看她。「先拜禮。」

古宮沉默地眨眨眼，隨後亦步亦趨地跟着真田拜了禮，這時有細雪飄下，冰涼綿密的細雪緩緩落下。古宮抬頭看着飄落的雪，任雪落在頭髮、睫毛上。

過了一會兒她頂着一頭雪湊到了切原面前，引起切原注意后，猛然甩髮，披肩的短髮飛起落下間，原先落在頭髮上的雪花也飛揚起來，迷了切原的眼。

「雛妃！」

古宮臉上一下子就笑開了，笑彎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彷彿眯眯笑着的布偶。切原在後追逐，古宮在前閃躲。

真田凝視着此刻歡笑的古宮，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早前在鹿兒島時，她突然在店門口站定，猛然轉身看向他，嘴角一咧笑開了。

……那張笑臉。他想得有些出神。

古宮閃躲間撞到了出神的真田，真田下意識地扶住她，少女的笑臉還在臉上，她此刻臉上的笑容與那時的笑容在真田的眼裏重疊了，可是真田卻覺得此刻她的笑容比以前更好看，也比他所見過的每一個女孩子的笑臉都好看。

好看得……他幾乎想要收藏這樣的笑容，放在自己的皮夾里。

——但是他沒有皮夾，他也不能收藏她的笑容，因為此刻她的笑容並不是對他一個人的。

「……謝謝真田前輩。」

真田聽見女孩子的聲音近得有些過分，原來他將古宮收在了懷裏，臂彎里的女孩低垂著頭，道謝的聲音細若蚊鳴。這樣的視角里，他看到了古宮通紅的耳尖。

——這樣紅的耳朵，是凍紅的嗎？

真田心中這麼問道，他的視線遊離開了，卻發現不遠處的切原一臉不知所措的神情，他這才遲鈍地、再次意識到古宮此刻正在他的懷裏。

他慢慢鬆開了放在古宮背後的手，他動作有點遲緩地壓低帽檐。「我失禮了，古宮……雛妃。」

古宮此刻也睜著一雙張皇的瞳孔，她從真田的懷中出來后，立馬轉身用雙手掩住自己的臉。

真田看古宮一直背對着他，像是不願面對他的樣子。他心中不禁產生了懊惱，責備自己剛剛不該走神，對一個女孩子做出這麼無禮的舉動，但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作為男子漢也只能去懇求對方的諒解。

「對不起，古宮，剛剛是我無禮了，我不請求你原諒我……」真田說着，突然沉默下來，因為他看見古宮驚奇地轉頭望着他，古宮臉頰緋紅，那雙眼睛裏都明亮地帶着水光，她眼中彷彿漾出疑惑。「什麼？」

古宮這樣一副毫無察覺的模樣，反而讓真田更加慚愧，卻更加難為情去描述剛剛那個場景。

「雛妃，這裏有你的名字欸。」

切原的聲音將兩個處於微妙氣氛里的人拉了出來，走到切原說的繪馬架上，上面果然有一塊寫着古宮的名字。

[古宮雛妃，恭喜你找到了這裏，下一個地點的提示是：被留在十二月的天使。請儘快過來吧，我們在等你哦。]

三個人看着這塊繪馬，陷入了沉默。「我們還要玩嗎？」古宮問道，她有點不想玩了，因為前面幾個地點都要走很久，身上還帶着昨天滑雪留下的疲憊，一大早就要走那麼多路，她實在是有點走不動了。

真田抬起頭，發現切原和古宮兩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他低頭看了下時間。「時間也近中午了，先去吃個午餐吧，也不知道後面還有幾個地址。沒準吃飯的時候能解出謎題也說不定。」

古宮彷彿得救一般鬆了一口氣。

——

「在北海道有一個傳說：

「以前，北海道還是季節分明的，五月有一望無際的薰衣草田，能把人的眼睛變成紫色；十二月有白茫茫的雪天，可以藏住炙熱的心。

「有一天，上帝和撒旦同時派出兩位使者來到這裏。天使的任務是留住這裏的五月，魔鬼的使命是困住這裏的十二月。可是當天使遇到魔女的時候，天使愛上了魔女，他無法對抗魔女。

「天使去求魔女，留下來和他一起生活，以他們兩人相加的法力，可以永遠生活在明媚的五月。

「但是魔女卻說『你愛我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只是要完成我的任務。』

「兩人沉默很久，最後天使說『我只求在你把這裏變成終年飄雪的十二月之前，先把我變成任何一件又五月色彩的東西吧。

「『我真不理解你。』魔女說，『你大概就是老人口中所謂的戀人吧。』最後，魔女把天使變成了一塊巧克力，一塊沒有苦味的『白色戀人』」

古宮把手肘撐在餐桌上，孩子氣地雙手托腮，看向女侍者的眼神明亮，女侍者展示手裏的白色戀人巧克力。

「所以『被留在十二月的天使』就是白色戀人巧克力啊！」古宮說道，又是孩子氣地歪了下頭。「那麼札幌有什麼關於白色戀人的地點嗎？」

「雛妃，你好笨啊。」

古宮挑眉朝切原望去，她倒是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切原說笨。女侍者低低笑出了聲。

「我哪有笨，只不過對地方上的傳說也不是很了解嘛……」古宮傲嬌又羞惱地說道。

「說到札幌，有名的就是白色戀人巧克力工廠啊。」切原如是說道。

「很難想像切原你居然還知道這種事情，我以為你滿腦子都是遊戲呢！」古宮笑昵了切原一眼，但是發現真田正望着她，她頓時收斂了笑容，輕咬下唇，調轉了視線。

真田又看到了熟悉的表情，只能更加沉默地低頭喝水。

切原對突如其來的沉默摸不著頭腦，唯有女侍者彷彿瞭然一般笑着離開了。

四人吃完午餐便前往下午的第一站。

白色戀人巧克力的工廠撲面而來的童話感，空氣中彷彿都瀰漫着甜品的甜蜜的味道。古宮看着手裏的地圖，嘴裏念念有詞：「這裏的話，提示會藏在哪裏呢？十二月的天使會被困在哪裏？」

古宮一邊這麼想着，切原已經奔出去四處尋找了。也不知是工廠太大還是這個地方的謎題太難找，他們同樣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提示，切原找得有些垂頭喪氣。

「這也太難找了吧，前輩們又聯繫不上。這個破地方除了巧克力就是蛋糕，根本找不到謎題啊。」

「對啊，這裏除了巧克力就是蛋糕，天使是被魔女變成巧克力的！」古宮彷彿頓悟一般，一手握拳落在另一隻手掌心。

「你想到了什麼？」真田問道。

古宮從懷裏掏出地圖，指着地圖標識的地方，「四樓有可以做巧克力的地方，有沒有可能在這裏？」她說完，有些拿不準主意一般看向了真田。

真田點點頭，「那就去看看吧。」

他們剛上到四樓，還沒投入尋找，便被工作人員拉走。「請來體驗一下自製巧克力的活動吧，會有很大收穫的哦！」

他們三人在半推半就下開始跟着工作人員學習親手製作巧克力。古宮的家政課是滿分的，這種手工自然不再話下，但是令人意外的是真田的手工看起來也很不錯，跟他的形象完全不符，古宮自己做的同時還觀察真田的一舉一動，不僅心生佩服。

——真田前輩真厲害，學習好，運動也很棒，又是學生會，沒想到這種事情都這麼厲害。

他們做完后，工作人員還拍了他們製作過程中的照片，印在了送給他們的特製的餅乾盒上，古宮看到有一個工作人員在他們的照片上寫了幾筆。

切原一臉驚嘆地接過自己做的成品。「雛妃，這好厲害啊！」

古宮笑着點頭，也接過了自己的卻發現自己的照片下面寫了幾個字，但是真田和切原的盒子上都沒寫。

——[147.2公尺。]

古宮要去找剛剛在她盒子上寫字的工作人員時，卻發現那人已經不見了。另外的工作人員都說沒有看見那樣的人。

古宮轉頭看向真田，「會是仁王前輩嗎？」

真田沉默地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道，將自己的巧克力扔給了切原。

切原盯着走在前面的真田，忙湊近古宮，暗搓搓地把真田那份巧克力塞到了古宮的小包里。「不客氣喲。」切原抱着腦袋，走到她前面倒退著走，那雙碧綠的眼眸亮晶晶的，藏着狡黠。

古宮也靜靜地笑開了，張開嘴無聲地說道。

——謝謝。

147.2公尺是高度還是寬度？

古宮和切原在後面猜測各種可能性，靠互聯網又排除了不可能的選項。

真田突然停了下來，轉身看向他們兩個人腦袋相接，眸色幽深。兩個小屁孩察覺到前頭的目光，停下了腳步，兩張孩子氣的臉上還有解除的困擾。

真田抿了嘴唇。「在大通公園。」

「欸？副部長怎麼知道的？」/「真田前輩是怎麼知道？」

真田壓低帽檐，並沒有回答他們驚訝的問話。

[「聽說札幌電視台的望台能看見整個札幌市區，很多情侶都在那邊約會呢。」幸村的聲音有點軟，看向真田的眼神卻帶着別樣的意味。「聽說有147.2公尺，很高吧，真田？」

「啊。」他回答道。「你想去看看嗎？整個札幌的夜景。」他轉頭望向幸村，「和大家一起。」

幸村當時並沒有回應，只是笑得格外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