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座橋
陰岳手上用力一甩，鎖魂鏈從距離柳大腳邊不到一寸的地方劃過。
鎖鏈上帶着的濃濃陰氣寒氣逼人，像是透過皮膚滲進了骨髓之中，即便是柳大，也是廢了些勁才勉強維持住面色不改。
待調動靈力盡數逼出陰氣后，他身上的寒意才有所緩和。
「何子憫我們是不會留給你的。」
柳三此時已經明白，陰岳此行恐怕就是沖着何子憫來的，既然大戰已避無可避，他們也不必再作什麼恭敬樣子。
「胡儷，你先帶着白昶和黃譫離開。」
向來少言的柳四轉過身同胡儷吩咐道，神情中帶着他從未有過的慎重。
他心裏清楚，他們兄弟四人今日可能是走不出這慶城山了，死在自己老巢里，想想倒也是省事。
「四爺？！」
胡儷眉頭一皺，心中第一次對柳大他們的命令有了遲疑。
在這種形勢之下，即便他們三個修為比起柳大四人來說不值一提，但光憑妖族天生強悍的肉身，幫擋上一兩下攻擊還是做得到的。
千年前天地巨變，妖族們紛紛遭難，柳大四兄弟作為柳門門主，倚靠慶城山這一風水寶地保住了柳門，之後也並未就此關閉山門獨善其身，反倒是屢屢對其他三門伸出援手。
若非當初幸得柳門相助，也不會有胡、白、黃三門與柳門共統妖界的今天。
如果他們三人此時遁走，以後在列祖列宗前就再也抬不起頭來。
胡儷、白昶和黃譫互相對視了一眼，在確定對方心中所想與自己無異后，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四爺，我們不走。」
「是啊，四爺，大不了就一起死唄。」
就連寡言膽小的白昶都連連點頭。
「對！不走！」
柳四緊皺着的眉稍稍鬆了松，沉聲道：「如今妖族同人族間的合作才進展到了一半，若是我們這些帶頭的今日盡數把命搭在這兒，之後妖族又該如何自處？靠那些未經世事的小輩們嗎？」
一直沒有言語的柳二突然開口：「就憑你們三個的修為，真要打起來只會給我們添亂，到時還不知是誰護著誰，趕緊走！」
「四爺，二爺，我們！——」
不等胡儷把話說完，柳大輕嘆了口氣打斷了她：「胡儷、白昶、黃譫，你們三人都不蠢笨，應該知道比起留下來，此時離開才是對妖族負責任的表現，孰輕孰重你們心中應該有所計量。」
柳三雖未言語，但看向他們的目光已說明了一切。
白昶和黃譫二人聽罷還有所遲疑，停在原處沒有動作，胡儷雙手握拳、牙關緊咬，片刻后一把拉起二人，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去。
「還望幾位門主珍重！我們在山下等着你們！」
陰岳好整以暇地站在門邊，氣定神閑地看着徑直朝他走來的三人，看上去並沒有要出手阻攔的意思。
對他來說，比起不殺他們，殺了他們的代價顯然要更大，他也不是那種殺意上腦，動不動就殺紅了眼失去判斷的人。
在同陰岳擦身而過時，胡儷的腳步突然一頓。
「冥帝大人，如今我們妖族勢弱，只能避你鋒芒，總有一天，妖族必會重登峰頂，到那時候，就該輪到你從我們的地盤，滾出去了。」
柳大四人眉頭緊皺，心裏道了聲不好。
胡儷向來是個七竅玲瓏的性格，怎也會有如此衝動多嘴的時候，柳大跨步上前正要防備，卻見陰岳神色平淡，並未因此而動怒。
「哦？那我且等著那一天。」
這隻一千來歲小狐狸的話，在陰岳來看，也不過是個小孩子在氣不過時，口不擇言說出的大話罷了，連往心裏去的必要都沒有。
對他來說，千年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除非這世間能再出現第二個奈何，那他便會是冥界永遠且唯一的主。
待胡儷三人離去后，柳大他們也正面對上了陰岳。
真要說起來，其實陰岳心裏並不想殺了柳大四兄弟。
且不說他們身上有着之前開闢江道后得到的功德護體，輕易動他們只會引起天道注意，再者說來，柳大他們對喬何已全然無感，陰岳也沒有非要動他們的必要。
可惜了，這麼四條最有可能化龍的大蛟，偏偏就要護住何子憫。
那就別怪他不惜才了。
「列陣！」
隨着柳大話音落下，柳二跨前一步直面陰岳，柳大和柳四兩人則一左一右居中站定。
何子憫、趴蝮和羅剎則被四人護在了中間。
殿後的柳三雙掌併攏，左手曲指成山峰狀，右手則食、中、無名三指朝上，作劍狀，掐了個御陣靈劍決。
兄弟四人並肩戰鬥多年，早有了自己的一套方法。
即便知道面對陰岳，他們四人聯手也未必能敵，但決不能死到臨頭，卻連拼都不拼上一拼。
既然想要他們四兄弟的命，那不管是多是少，都必須付出代價！
「操天道，化兩儀；
生陰陽，轉乾坤，應赦令。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法由心生，生生不息。
乾坤無極，風雷受命；
龍戰於野，十方俱滅。
天地玄黃，陰陽妙法；
慧劍出鞘，斬邪誅精。」
隨着柳三口中低吟著的法咒聲落下，靈力如高山般平地而起，護在了幾人四周，陣法中浮動着的靈力光點化作劍雨，不間斷地朝陰岳射去。
「畜生就是畜生，冥頑不靈。」
陰岳冷笑了一聲，既然他們戰心已定，自己若再這麼等下去，漲他人士氣倒是小事，怕只怕會遲則生變，不如早早了結他們，也好儘快回到地府。
『啪！——』
鎖魂鏈被高高揚起，速度之快用力之猛，竟帶起了一串破空聲，密密麻麻的劍雨瞬間被擊碎了大半。
隨着一聲巨響，一道肉眼可見的裂痕出現在了陣法之上，柳大他們心驚於此法器的威力，陰岳也驚訝於那小小一個陣法，居然能擋下鎖魂鏈的一擊。
負責設下陣法的柳三面色一白，光是為了攔下那一擊，他自身靈力便被耗了近三成，決不能只守不攻。
「大哥！」
無需柳三多言，柳大已心中肚明。
首當其衝的柳二率先調動起靈力，由靈力化成的一青一黑兩條蛟龍衝出陣外，閃電似的朝陰岳襲去。
「雕蟲小技。」
鎖魂鏈伸縮自如，隨着陰岳的心意瞬間迴轉，如盤蛇一般卷上了兩條蛟龍，一陣如同酸液腐蝕般的『嗤嗤』聲聽得讓人牙酸。
就在陰岳的視野死角處，一條不過拇指長的燦金色小蛇繞過了鎖魂鏈，以肉眼難辨的速度直直撞上了陰岳。
陰岳抬手要擋，未成想小蛇剛一接觸到他，便化作液體腐蝕掉了衣物，透過裸露的皮膚直接滲入了體內。
那金色的小蛇乃是柳四將靈力凝聚至極，並與自身本源毒液相融合而成，金環蛇本就帶有劇毒，再加上幾千年的修鍊，柳四的毒早已到了無孔不入、無物不侵的程度。
陰岳臉色一沉，冷笑道：「好把戲，只可惜我這具軀殼乃是陰氣凝結而成，並非實體，對我用毒？愚蠢。」
「是嗎。」
柳四扯了扯嘴角，如果他的毒只能腐蝕□□的話，那他這條天地間僅存的毒蛟，未免也太過名不副實了。
雖然蛇毒對他無用，但激烈的靈力在體內上竄下跳，想來也絕不是什麼舒服的事。
陰岳正要調動起魂力逼出柳四的靈力，卻在下一秒神色一凝。
融入體內的蛇毒竟像是霧氣一般，在試圖滲透他的魂力。
「呵，倒是我低估了你們。」
劍雨只是試探，而那看似氣勢磅礴的一青一黑兩條蛟龍也只是掩飾，用來分散他的注意力，也鉗制住了鎖魂鏈。
最後再以一觸即化的毒液攻他不備，列下防禦陣法的柳四更是以自身作為陣眼，只要他靈力不竭、氣息不滅，陣法便不塌。
如果他沒有將那十分之一的輪迴之力吸收進體內，只怕今日要吃大虧。
可惜此時的陰岳早已今非昔比，柳大他們此舉也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大意輕敵，他握著鎖魂鏈的手微微一甩，纏繞在蛟龍身上的鎖鏈迅速地收了回來。
失去禁錮的兩條蛟龍瞬間暴起，狂風般地撞在了他身上，然而不等靠近，就被從陰岳體內蜂擁而出的陰氣擋在了身前半米處進退不得。
過了沒一會兒，由靈力化作的兩條蛟龍便被濃霧般的陰氣腐蝕殆盡。
「夠了，是時候結束這場鬧劇了。」
陰岳不惜調動出自身大半本源陰氣，只為速戰速決。
鎖魂鏈揮舞的速度之快，肉眼已無法辨別，不到毫秒的時間就至少撞擊陣法不下十次，勉力撐著陣法的柳三此時已是面如金紙，殷紅色的鮮血不斷順着嘴角留下。
柳大三人連同稍稍恢復過來的趴蝮和羅剎，此時也是拼盡全力朝着陰岳攻擊，然而那陰氣竟如尖不可摧的石壁一般，穩穩地護住了陰岳，無論他們施展何種法術都無法撼動其分毫。
眼看柳三就要支撐不住了，柳大當斷則斷道：「老三，撤陣！」
柳三聽到后也不拖沓，當即撤掉陣法，柳二退後一步同柳大、柳四站作一排，將柳三護在身後，以為他爭得片刻喘息的機會。
鎖魂鏈的攻勢並未因陣法撤去而有絲毫減弱，陰岳挑了挑眉，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陰岳調動起四周的陰氣，匯聚成一堵密不透光的牆，朝着柳大等人壓去。
鎖魂鏈的攻勢隱藏在陰氣之後，竟是學了柳大他們劍里藏刀的那一招。
柳三見狀也顧不上恢復自身，逼音成線道：「我和老四留下來拖延時間！二哥沖陣！大哥你抓準時機帶上何子憫快走！」
陰岳的目標在何子憫身上，只要柳大能設法帶走何子憫，柳三有五成把握陰岳決不會同他們戀戰。
現下就是一個字：拖。
柳三怎會看不出陰岳對時間的急迫，如果運氣好的話，這會是唯一能保全大家的法子。
可惜事情遠非他想得那般順利，有柳大他們破陣在前，陰岳重新設下的陣法早非先前那個可以比擬。
打到這會兒，陰岳也有些紅眼，已沒了一開始時想要放過他們一馬的打算。
若論攻擊的爆發力，柳二算是四人中最強的那一個，在聽到柳三的傳音后，他絲毫不敢耽擱，用盡全力朝陣邊撞去，試圖破開陣法送柳大和何子憫出去。
然而哪怕整座慶城山都被他撞得晃了又晃，陣法卻固如金湯、紋絲不動。
眼見陰氣已攻到近前，柳二牙關一咬，用龍鱗覆蓋全身呈半妖化，身形也隨之暴漲。
他跨前一步將眾人護在身後，動用全部靈力匯聚成盾懸於身前。
並非柳二自視有本事扛下這一擊，而是他已起了捨車保帥的心思。
而他心裏的那個車，就是自己。
這會兒若還想着眾人都能全身而退已是痴望，既然如此，死他一個，總比親眼看着大家橫屍遍野來得強。
柳三和柳四見狀愣了一下，隨即雙手握拳，跟着上前一步站到柳二兩側，金白二色靈力灌入盾中，一時間三色靈力光芒閃耀，將四周照得通亮。
「大哥！想辦法快走！」
柳大餘光注意到了何子憫手上開陰令的印記，他心念一閃，一把將何子憫推到了羅剎懷中，「你們倆帶着她過陰！」
說罷柳大竟直接瞬移到了兄弟三人身前，不等柳二他們有所反應，陰氣已席捲而來，一條泛著幽光的鎖鏈穿過陰氣築成的霧牆，朝着為首的柳大襲來。
即便柳大已調動全部靈力護住自己，但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彷彿都在跟他傳遞著同一個訊息：
你擋不住的。
就在鎖魂鏈即將穿透他身體之時，卻詭異地乍然停了下來。
只見柳大胸前一陣紅光閃過，一隻模樣過分可愛，放到此時顯得格外煞風景的小蛇玩偶，竟從他衣襟處掉了出來。
就在玩偶即將落地的瞬間，它突然炸裂開來化作飛灰，濺射出無數道濃郁似血的嫣紅色光芒，其中大半落在了柳大一行人身上。
另外一小半則不費吹灰之力地擋下了鎖魂鏈的攻擊，隨後直接擊碎了陰氣凝結而成霧牆。
那過分熟悉的光芒幾乎要刺痛陰岳的雙眼，他心有餘悸地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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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天道，化兩儀；
生陰陽，轉乾坤，應赦令。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法由心生，生生不息。
乾坤無極，風雷受命；
龍戰於野，十方俱滅。
天地玄黃，陰陽妙法；
慧劍出鞘，斬邪誅精。
-改編自《太一拔罪斬妖護身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