苘草薈薈11

苘草薈薈11

少年迷離失神的目光流露著掩藏不住的情愫,江苘察覺了那絲微妙,她有些意外。

「我得道時已經二十五了。現在是二百二十歲了。」江苘突然說起年齡,深吸一口氣往雨中靠近一步,回頭看向鍾薈,笑著問,「你信嗎?我已經220歲了。」

鍾薈不明白好好地氣氛為什麼突然變了,但是江苘突然說道這個他也沒有準備,呆了一下,瞬即反應過來,有些心急地說,「我信!」

江苘笑了,認真地問,「你知道人活久了,會害怕失去,但更害怕擁有。比起失去的痛苦,擁有的幸福和歡喜更加令人害怕,甚至恐懼。所以會有人變得麻木,也有人變得殘忍。」點到為止,江苘不願意再多說。

「那你呢?」鍾薈下意識地追問。他不明白她的話中之意,只是想知道她呢?她是怎麼樣想的。

江苘很意外,她認識的鐘薈不是這樣好奇的少年,不過,她反問,「你覺得呢?」

認識她的畏懼、尊敬她。如離螢、蜀蜻。她看著她們長大,教導著他們成長。這樣不老不死的長輩,不害怕已經是勇者了。

懷疑她的人,很多,又好奇又害怕。鍾薈是也不是,江苘也有些好奇了。他如何看她呢?

「那你是長生不老的仙人?」鍾薈避開她的問題,問起了別的。

「你覺得呢?」江苘笑了,難得的想要逗逗人。還沒有人敢這樣無視她,今天之前的鐘薈也不會。少年啊。

被反問了兩次,鍾薈也覺得需要重新認識對方了。他是被……戲弄(調戲)了嗎?

鍾薈認真地回想,右手撫上小臂,心裡冒出細微的難受,「你不是了。」對嗎?所以,華穎會……

江苘意外地眨了下眼,看著鍾薈在她的視線下立刻放下覆在小臂上的右手,少年有些緊張,假裝鎮定的模樣有些可愛。

「嗯,不是了。」沒有傷心、沒有痛苦,好像絲毫不在意。卻讓聽著的人格外難受。

「修仙很難嗎?」鍾薈想要扯開話題,也有些好奇她的經歷。

江苘後退了一步和少年並肩站著,「枯燥無趣。我修道,道小成叫修士,不是仙人。」

鍾薈被打趣得紅了臉,不敢看江苘。

「之前給你的葯,喝了嗎?你體質特殊,失血會很影響身體。」江苘又說到,「抱歉。」江苘想要解釋華穎抽血的原因,又不想讓鍾薈多想。但以他的聰慧……

「嗯,喝了。沒關係,你需要的話,我可以……」鍾薈不在意這個,還想幫她,卻被江苘的眼神嚇到了,「我、沒關係的。我以前也……」被取過很多血,沒有事的。為什麼這麼凶?鍾薈心裡一下難受極了。

「不是讓你好好養身體嗎?」江苘無奈地嘆氣,他現在的身體是在透支,心裡在意起他方才的話。兩個人一時間相對無言,只是安靜地站著,鍾薈低頭不肯看她。

一陣強風吹來,細雨綿綿突然變成了滂沱大雨,銀針般的雨絲被揉成一顆顆肉桂砸到亭子邊上。沉浸在思緒里的兩個人瞬間被澆成落湯雞。

慢一步擋在鍾薈面前的江苘也沒有想到雨勢會突然變大,兩個人的下裳都濕透了。

靠近在一起,才發現少年竟比她還要高出一截,也許他還會更高。他才十八吧?江苘心想。

「都濕了。」鍾薈意外地小聲說道,疑惑地看著江苘。江苘挑眉,他的目光有疑慮,在奇怪什麼?

「你不是修士嗎?」那為什麼還會被雨淋濕?

言外之意如此明顯,江苘有些沉默,潤了一下唇解釋道,「曾經是。」現在不是了,所以當落湯雞並不奇怪。

鍾薈看到江苘流露出一絲自嘲不由得心慌,想要安慰,可越著急越說不出話來。看著雨勢驟大,還有強風吹趕著雨珠飄進來,鍾薈伸出兩根手指揪住江苘的衣袖,輕聲說,「你進來。」

兩個人退到亭子中間,清風變強后發狂,四面八方都是雨水飛濺飄起。江苘只能擋住鍾薈前面的雨水,但風向無常,很快站在亭子里的兩個人半身都是水。連上衣也未能倖免。鍾薈放在亭柱旁的傘早就被風颳走了,不見蹤影。

「等人來吧。」江苘也無奈,她現在才想起這時候是孤男寡女獨處一地,這場雨真不是時候。腳下一轉,江苘背向著少年,往前站。

鍾薈心緒複雜地看著眼前的人,方才的風雨早就打濕了江苘的裙角,連腰間的長發也在滴水。鍾薈伸手想要拉住江苘,在快要碰到那片濕衣時,他的手停住了。

這不對。不能這樣子。

不可以這樣的。她和他。他和她。

伸出的手收回去了,兩個人就這樣隔著一段距離,鍾薈看著江苘的背影,江苘忍著風吹雨打站著不動,望著這場不合時宜的暴雨。

雷鳴往亭子投下,遠方的電光映照著身前的身姿。鍾薈說不明心裡的情愫。卻見一陣風刮來,江苘就嬌弱地退倒了半步,風力壓來,鍾薈立刻扶住退到身前的江苘,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雙手扶住她的肩側,鍾薈才驚覺:好瘦弱的肩。方才的背影他以為很強大,會佇立在他的面前,為他遮風擋雨。沒想到……

長長舒了一口氣,江苘放下擋住臉的手,淡定地站直身,平靜地說,「沒事。」只是覺得弱爆了。江苘心裡流出濃濃的哀傷,她以前……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不得不服了。不是風太強,而是她變弱了。

真的很弱小呢。鍾薈第一次有了這樣的看法,對她。原來她還沒有他高,就這樣緊靠著站在一起,他還可以看到她的……脆弱的一面?鍾薈抬腳往前一站,擋在江苘的前面。這一次,就讓他……

「我不喜歡有人在我前面。」嗯,冷血無情的聲音,很強硬。

鍾薈不肯回頭,他怕看到江苘的目光會退讓,「你受傷了不是嗎?不能受風。」雖然,她……勉強算是……前輩吧。他是擔心她的身體。鍾薈有些惱了,為什麼不能接受他的幫助呢?這點小事他總可以為她做的吧?

「弱不禁風」的江苘面無表情的看著比自己高的少年,心裡有點彆扭。其實,她是真不喜歡有人站在她的前面。這種弱勢的感覺有點不是滋味。不過算了。

「淋雨回去吧,就幾步路。」反正也是濕的透透的。江苘抖了抖袖子,都黏在身上了。

兩個人冒雨跑過庭院,穿過雨幕才看見小葵和草枳拿著傘和蓑衣,看樣子是準備接人。

草枳捂嘴忍住笑,按著肚子問,「哎呦!你們倆這是……」

小葵驚呼地把手上的外衣披在迎面的鐘薈身上,怒瞪草枳,還好草枳只看著江苘取笑。

凍得小手冰涼的江苘皮笑肉不笑地伸手勾住草枳的肩,「笑什麼?薑湯熬了嗎?」

「哇——都是水!你這傢伙——我錯了!快鬆手呀——」

強力鎖肩的江苘勾住人後,側著臉對後面的人交代,「我先走了,注意辟寒。」

回到房間草枳收起了路上的嬉皮笑臉,合上房門變得嚴肅了,「宮裡有急信,你現在過去?」屏風后江苘換好衣服出來,交代了幾句,「花枳不在,你要警惕一些,藍芩可能會親自出手。」

雨霧磅礴中一輛馬車離開了院子。

雨夜裡沒有月光,濃密的水霧隔絕了城郭內外。除了一輛馬車離開還有一道黑影入院。馬車內的江苘耳邊只有唰唰的水流聲,不安的預警讓她心緒不寧,但出行急迫讓她無暇顧及身後之事,只能將安排寄托在草枳身上。

在屋內正喝著熱薑茶的鐘薈擦拭嘴角,打算歇息了。

小葵整理好床鋪伺候鍾薈睡下便打算去隔壁休息,合上門轉身就看到走廊對面的草枳,被嚇到後上前低聲罵道,「大半夜不睡,抱把劍杵著做什麼?!這是少爺的院子,你趕緊走!明天就招下人了,你就給我老實點!」

還準備嘮閑嗑的草枳彎腰做小,「知道啦。今夜雨大,我給你們守院子,你家夫子那有離家的人看著。我就呆在這,不過去。你放心吧。」

「有什麼好守的?那你老實點!我夜裡警醒著呢!」小葵抱怨了一句,還是有點不放心忍不住恐嚇草枳。確認她的確老實才磨蹭著進屋。

大戶人家夜裡是有家僕巡夜的,這院子雖小,到夜裡畢竟只有男人,不安全,草枳願意老實守夜也是好心,這樣一想小葵便安心睡下了。

雨幕中草枳披上蓑衣跳上屋頂和離家姐妹碰頭,一切安然無恙。

宮裡江苘和女皇見面了。

「百官拘留在宮內,無一人離殿。但城外起義隊伍越來越壯大,拒不談判。二蒓離開芙蓉城後行蹤消失,連三妹也沒有上任消息。道觀修士在黃昏時分都脫離監控,不見蹤影。離將軍正在搜查,六部起義由我的部隊掣肘,但再不處理,恐怕形勢不妙。」鍾離芝難得有焦頭爛額的焦急。

事情來得太快,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先皇駕崩就不在她的計劃中,她的安排還要推後幾日,國喪不得不發,卻讓叛逆分子抓住了機會,趁機起義。就算朝中百官被穩定,困在宮中,但城外的消息終究會傳進芙蓉城內,到時候民心就亂了。

「我原本想循序漸進,改變局勢,沒想到藍芩居然這麼急切,現在情形,恐怕那群道士也在他的控制之中了。我擔心他會以蠱王的名義起義,但目前還沒有消息。」鍾離芝看著江苘的臉色說到,想要窺探一二。

「現在的情形,起義之事難以掌控,先解決朝中的官員吧。我已經派人去處理藍芩的事了。」江苘平淡地說,看不出有什麼表情。

殿堂內,女皇又一次召開廷議。

六部探子又有消息傳來,蠱王後人舉旗起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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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宗軼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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