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春山穀雨前22

又到春山穀雨前22

仲夏之際,近來幾日都是天乾物燥,春末幾場小雨過後就再無降水了。城東附近的巷口街道明顯多了不少流民乞兒。西邊郊外的鄉民似乎都往這邊擠了,城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穀雨天不亮就開門等客,除了對面來過幾個買酒的下奴,經過的人幾乎不往裡瞧,都是些趕做小本生意的商販。

清酒客棧的位置實在不怎麼好,雖然是在官道附近,但客棧朝西邊開,對面又有花樓阻擋,一條小道隔街,後面的樹林小道又擋住了城外的大道。真不知道是誰選的。

在前台擦洗櫃檯的穀雨不時地抬頭注意三樓的角落,一心二用。靜謐的客棧里卻讓他感覺有幾分異樣,有人進去了。突然出現的氣息讓穀雨有幾分驚疑,手上的活停住了,他盯著那扇門看了一會兒后才繼續擦手裡的花瓶。

三樓的門開了,穀雨立刻抬頭望去——清穗喝著酒走了出來,注意到穀雨關切地目光,「去外頭買些糕點拿上來。」說完往樓下走。

「有客人嗎?」穀雨走出櫃檯試探地問清穗。

「貴客,趕緊去。」清穗把手裡的銀子拋給他,翻身坐進櫃檯里的椅子上,隨手從檯面的小碟子上拿了一顆花生米丟進嘴裡。

穀雨接過錢袋就出門了。

穀雨趕回來時就看到清穗所說的那位貴客,是一個姑娘。年有十七八,氣質疏離,與清酒有幾分神似。

邁進門,穀雨打了聲招呼后把手裡的糕點放在桌上。清穗半掩上門,回到桌前,打發穀雨去後院挑水了。清酒似乎還在樓上,穀雨不留痕迹地往樓上看了一眼便往後院去了。對這個初來乍到的客人,穀雨心裡有幾分困惑,他似乎曾在哪見過她,看著有幾分眼熟。

挑著兩個木桶往客棧後面的樹林去,穀雨心有所思。在堤岸上提水時,穀雨終於記起了——他曾在孤語的記憶里看見過她,青……煙?好像是這個名字。在清酒出事之後出現的,就在這片樹林里。穀雨環視了一眼四周。

那日,他們逃了出去。紫奴的計謀沒有得逞,清穗也在,不一樣了,不是他看到的那樣了。穀雨突然輕鬆地笑了。右手輕輕地抓住衣內的紅玉,一身雪白的貓咪跳了出來,落在他的手背,紅色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他,親昵地「喵嗚」著。

「她沒事了,對嗎?」

小白歪著腦袋不明所以地看著主人,傻乎乎地叫喚著,躍上穀雨的肩頭慵懶地趴在上面休憩。

穀雨挑著兩桶水往回走,接近客棧的時候他往一處窗扇看去。大開的窗葉內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在。肩頭的白貓「喵」了一聲,蹭了蹭他的臉頰,穀雨垂下眉眼抿嘴笑了,伸手在空氣里點了點,白貓仰頭撒嬌般叫了聲「喵——」。

從後院的側門進去,穀雨把水倒進廚房的大水缸里。裡面的交談聲有些細碎低微,穀雨並不留心注意,倒完兩桶水后又往外走去。來回六趟才把水缸裝滿。看到灶頭下的柴禾塞得滿滿的,穀雨拿了一個噴壺出去澆花。

把院角的四處花圃都淋了個遍,裡面的人似乎還沒有談完,穀雨有些無聊地蹲在廚房灶頭前,給湯煲添柴火。清酒身體初愈補湯不能斷。

一心看火的穀雨注意到外面的動靜下意識地回頭,卻見清穗在滿口站著,臉色尷尬了一下,又斜眼奚落道,「瞅啥!那傢伙要出趟門,估計十天半月不回來了。過去打聲招呼吧。」說話間,清穗臉上還有未消的怒氣,語氣並不和善,這態度看起來也不像是針對穀雨。應該是在屋內受氣了。

聽到清穗的話穀雨有幾分好奇不解,出遠門?他從不曾聽過清酒有離開過客棧,清穗這麼生氣,發生什麼了?心裡的疑竇重重,穀雨未露半分,臉上只是露出一些好奇,溫聲道,「清酒要去哪?一個人嗎?」

「哼!有了徒弟忘了娘,愛去哪去哪,自己問去!」摧殘了幾簇花葉后,清穗乾脆摔門出走了。梆梆作響的關門聲有力地表達了她的憤怒和不滿。

對意氣出走的清穗,穀雨只能無奈地搖頭。一轉身看到清酒就站在廊上,頓時手足無措了,他還沒想好要說什麼呢!

「我打算出趟遠門,大概半年後回來。你不要亂走。」看到了自家姐姐的脾氣,清酒也不追,她也追不上正在氣頭上的人。倒是站在花圃旁的少年,還是一頭霧水,她心有幾分牽挂,不得不叮囑幾句。

雖然之前清穗和穀雨的傷勢重,但是她昏迷近月醒來時二人已無大礙。這幾日看他臉色少了幾分紅潤,不知是不是之前的傷勢造成的。暑期將近,她又不得不離開,這裡的動亂或許會比往年要來的早些。這少年,這般花容月貌難免會生事端。

看到穀雨似怔非怔,一驚一乍的模樣,清酒不禁感到好笑,她的話很嚇人嗎?少年愣住傻乎乎的樣子,讓清酒多了幾分耐心,她上前解釋,「我在外會傳信回來,讓她別擔心。你們照顧好自己。客棧的事可以讓廚子做,他明天就回客棧。我一會兒把櫃檯錢匣的鑰匙給你,要買什麼讓他幫忙就是,別一個人出門。外面要亂起來了,不安全。」

穀雨安靜地聽著,認真地點頭。樣子很是乖巧,讓人心生憐愛。清酒看了不禁沉默,這般好顏色,真是讓人不放心。

雖不知清酒要去哪裡,但是對於她的關心穀雨欣喜若狂,內心激動卻不敢顯露在臉上,只好含著一腔熱情看著她。卻見清酒說著突然停下看著自己,穀雨有些驚慌,下意思地收回目光,咽了下嗓子,不自在地低下頭。

「清明過幾天也回來了,無聊就讓她帶你出門。」最後的交代也說完了,清酒覺得穀雨這模樣應該是沒什麼要對她說了,便打算離開。

跨過門檻時清酒忽然回頭,看到穀雨急切地抬腳追來的模樣,少年尷尬地停在原地,面如薄粉。清酒收起跨進門的腳,側身站在原地,神色溫和地說,「過來吧。我拿鑰匙給你。」

清酒帶穀雨上樓,樓下客棧的大門緊閉,大廳里沒有人。

到了三樓的上甲字房前,門從裡面開了,是方才的姑娘。清酒點頭進去,沒有要做介紹的意思。穀雨安靜地留在門外等待,那個青煙看了穀雨幾眼沒有說話,跟在清酒後面問道,「清穗姐呢?氣跑啦?」

一語中的,清酒無可反駁。

「修鍊瞳術,我若不在你身邊看著,實在危險,她也明白。你又不能長時間離開那裡,她發發脾氣,一會兒就回來了。」清酒平心靜氣地說到。從梳妝鏡台上的木匣子里拿了鑰匙就往門口去。

穀雨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等著,看到清酒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暗淡的暮色里點燃了燭火,帶著淡淡的光芒。這乍起的光瞬息即逝,一閃而過,少年站在那眨眨眼,和小白一樣乖巧。

穀雨接過鑰匙,之前雀躍的心情變得低落,目光里流出不舍。捏著手心裡的鑰匙,穀雨有些忐忑地問,「很遠嗎?那個地方。」他能去看她嗎?

從心底溜出的話語讓人抓不住尾巴,一下子就說了出口。穀雨有些心悸,猶豫著抬眼看向清酒。卻見她沉默不語,臉上的笑意依舊,似乎又不那麼鮮明溫暖了。他有些後悔了。

「去休息吧。今天客棧不開門了。」清酒淡淡地說完就把門關上了。徒留穀雨一人站在門口,看著緊閉的房門低頭沉默。

心有鬱結的穀雨輕聲離開了三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站在門前,靠著木板,穀雨有些迷茫。他也理不清自己的心思了。想要什麼呢?一切已經過去了,現在不是沒事了么?那麼,心底的那點異樣是怎麼回事?好奇怪。他真的不明白了。

縴手撫過衣襟,白貓躍上穀雨的肩膀,細長的貓尾掃過少年的頭髮,像是在輕輕拍打又或是安慰地撫摸。

「我只是……有些擔心。嗯,是擔心。我是擔心她要去的地方不安全,不是別的原因。我沒有那種想法。沒有的,小白。我知道的,她那麼好的人,我不能讓她出事。我不會讓她受傷的!所以,只是這樣而已,沒有別的。小白,小白……」

少年蹲下身,把白貓抱在懷裡,一臉埋進臂彎,白貓被摟在下面輕聲地「喵喵」叫著。誰也不知道少年的心思,誰知道呢?

好一會兒,少年鬆開臂彎里的白貓,鬆了一口氣,「為什麼別人看不見小白呢?明明我可以抱著你啊?她……沒有說呢。小白,我們送送她吧。不要讓她擔心,我們可以照顧好……客棧,然後,等她回來。」

只是短暫的分離,他不用擔心的。穀雨心想,這裡終究是她的歸途,所以,就在這裡安心地等她回來就好了。不能給她添麻煩。要懂事,乖一點,穀雨。這樣她才會……喜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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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宗軼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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